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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义父 ...

  •   御花园的小院内,竹帘低垂,晏麟正蹲在地上,衣袍被泥水沾湿也不自知。他袖口挽起,专心致志地摆弄一盆兰花,脸上带着几分认真。

      “太高了,再压低一些才好看。”晏麟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试图将花枝调整到他心中合适的位置。脚边还放着一本摊开的花谱,纸页被翻得皱起,显然已经被反复研究过。

      易伯海瞧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晏麟自小就不拘小节,虽贵为皇帝,却未见几分帝王之仪。若非亲眼所见,谁能将眼前这衣摆泥泞的少年,与高居庙堂的天子联系起来?

      他轻咳了一声,低声禀告道,“陛下,江侍卫的情况已经好转,能随意下床走动了。”

      晏麟闻言微顿,指尖动作一停,却并未抬头。少年天子的面容略显稚嫩,眉宇间带着几分温和,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前方的石径上,似乎在期待什么。

      这时,一名小太监突然来报,“陛下,江侍卫求见。”

      话音未落,晏麟手中的剪刀一抖,险些折断花枝,眼里闪过惊喜和慌乱,“快宣。”

      他慌忙站起身,抬眼正对上江如练从竹帘外缓步走来的身影。

      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纤瘦而笔挺的身形。她步履平稳,面容虽带着几分苍白,却增添了几分不染尘埃的气质。

      “江侍卫怎么来了?朕……听闻你还在养病。”

      江如练目光扫过那盆兰花,花枝修剪得明显有些笨拙,转眼又瞥见一旁石桌上的几张画稿,纸上画的是她昨日比武时手握长剑的身影,线条生涩,却能一眼认出那是她。

      “这些……这些只是随手画的。”晏麟见她注意到画稿,顿时慌了神,脸颊微红,忙不迭将那些纸张一把抓起,藏在身后。他模样局促,像个被抓包的孩子,“朕……只是想感谢江侍卫多年前的救命之恩。”

      江如练的第一反应,是晏麟还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不爱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处理政务,反倒喜欢摆弄花草,偶尔画些粗拙的画。

      如果不是偶然发现了瑾妃之死另有隐情,他或许真的会甘于做个无权无势的傀儡皇帝,安稳度日。可在这波云诡谲的龙楼凤池,安稳从来都只是虚妄。

      她前世对晏麟的态度,一直是漠不关心,不在意他的懦弱、他的未来,对她而言,这个皇位谁来坐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的懦弱却间接害死了她。

      晏麟见她久久不语,忍不住开口,“江侍卫,这盆兰花,是朕亲自挑的,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说完,他眼中带着几分试探,“石斛兰,你还记得吗?”

      江如练回过神,淡淡一笑,“御赐之物,微臣自然喜欢。只是,当年之事已经过去了,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她话虽说得疏离,目光却不自觉在晏麟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单纯良善,是极易亲近之人。若要查明真相,也许可以从他身上打开缺口。

      “对了,朕还备了些点心……”晏麟见她似有离开的意思,忙开口挽留。

      江如练垂眸,片刻后轻声道,“陛下的好意,微臣心领。不过,微臣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还望陛下恩准。”

      “你说,朕自会成全。”难得感觉自己有点用了的晏麟连忙接道。

      江如练微微福身,声音不疾不徐,“微臣既为陛下的贴身侍卫,理应时刻护卫左右。为更尽职守,微臣恳请搬入紫宸殿侧殿,以便守护陛下安危。”

      此言一出,晏麟先是一愣,随后眼中竟透出几分欣喜,“自是没问题!朕早就想让你搬过去,只是怕你觉得拘束。”

      “多谢陛下恩准,微臣定当不负职责。”

      她知道晏麟一定会答应,因为上一世是他主动要求的,不过被自己婉言拒绝了。

      江如练预想到了自己搬进紫宸殿后的日子不会轻松,但这个不轻松法却跟她想象中的却完全不同。

      她不仅要陪晏麟批阅那些无关紧要的折子,还要陪他读书、作画,或者是雕一些无甚价值的木娃娃。无论他走到哪,都要带上她,相对于侍卫的职责,她倒是更像个随扈。

      日日被冷落在一旁的易伯海偷偷抹泪: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威严高阔的宫殿内,静寂无声,身穿玄色上衣纁色围裳的人正伏案挥笔,沉香燃起缕缕细烟,被冷风吹得一阵歪斜。

      “起风了。”晏麟抬起头,看向窗外,心神有些游移。

      原本静候在一旁的江如练听到这句话轻声应到,“是的陛下,需要微臣将窗户关上吗?”

      “不必,你过来吧,帮朕研墨。”晏麟见她站的太远,心中微微不满,想让她离自己近点。

      江如练走到龙案旁,拿起墨条静静研磨着,眼神微微低垂,似是有所思量。

      元正将至,作为新岁之始,宫中自然张灯结彩大办宴席,王孙贵族、文武百官和外国使节,万方来贺。

      她忍不住开口,低声问道,“陛下,元正日临近,文武百官皆会出席,您可曾开始练习礼仪?”

      晏麟是个怕麻烦的,那些繁文缛节让他不堪其扰,借口道,“每年都是那些繁琐的流程,去与不去有何差别?只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江如练温言道,“陛下若是不去,太后必定会不高兴。毕竟,宫中大大小小的宴庆都事关国威,您若不认真对待,难免招致闲言碎语。”

      “太后一向宠我,她不会生气的。”晏麟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信,明显有恃宠而骄之意。

      但是江如练知道,晏麟在上一世的元正宴上确实闹了不少笑话,大臣们表面上依然恭敬,其实私下的都讥笑和失望于他的无能。太后的惯纵,实际是别有用心。

      她眉心微皱,心知此时的晏麟还未能意识到这一点。所以继续好言相劝道,“陛下,您若能在元正宴上展现您的风范,百官会因此更尊敬您,对大周国运亦是好事。”

      晏麟沉默了一下,看着她柔和的目光,实在无法出言拒绝她的期许,只好低声应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朕便让礼部安排教习嬷嬷。”

      江如练心中暗松一口气,晏麟虽然懒散,好在性格并不算顽劣任性。

      她又开口道,“陛下,大周的历史以及各类节庆,微臣素来很感兴趣,只是之前漂泊于江湖没有条件。宫中必定有许多珍贵的史料,陛下可否准许微臣去文渊阁一探?”

      晏麟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求知欲,笑道,“文渊阁归内阁管,你既有兴趣,去便是。”

      江如练心中有了打算,她低下头,继续为晏麟研墨。

      是夜,紫宸殿内沉静如水,周围只听得见偶尔传来的风声,夹杂着丝丝凉意。江如练习惯晚睡,即使躺在榻上也依旧保持着杀手的警觉。

      忽然间,一声轻微的响动打破了夜的沉寂。那声音似乎来自屋梁上,如同一只飞禽掠过。

      她瞬间睁开眼,从床榻上翻身跃起,目光锐利,低声道,“谁?”直觉告诉她,这绝非普通的飞鸟。

      房梁上没有回应,只是又一次传来那轻微的响动。江如练心头一凛,毫不犹豫地破窗而出,犹如一道幽灵,灵巧地掠过殿外的长廊,朝那道黑影追去。

      那人显然察觉到了她的追击,不甘示弱,脚步轻盈,始终与江如练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一起一落,如同影子一般穿梭于宫殿之间。

      终于,在宫外的一片密林间,那人停了下来,江如练没有犹豫,立刻拔剑出鞘,寒光一闪,朝那人直指而去。剑气凌厉,仿佛破空之力,令四周的枝叶都为之一震。

      对方也未迟疑,迅速出招,掌力如风,轻巧地化解了她的每一次攻势。江如练步伐未停,剑势未减,但心中的疑云却愈发浓重。

      “不错!”交手间,那人忽然笑道,声音清朗,语调轻松,“身法大有进步,看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并未疏于练习。”

      熟悉的声音在空旷的林间回荡,江如练的心猛地一震,她的剑停在半空中,目光微凝,望向那人,低声道:“义父?”

      月光下,江雾歇扯下面罩,面容在银辉中渐渐清晰,逐渐和江如练上一世最后看到的那张——神情犹如天崩地裂般毁灭的脸重合。

      她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重活一世,她发现自己竟无法平静地面对眼前的人——这个曾将她抚养长大的义父,曾是她生命中最亲近的人。

      这个自己曾为之而死的男人。

      按照这一世的时间线,她已经整整五年未曾见过江雾歇了。五年前,他像一阵风般突然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从此无影无踪。

      入宫的那一天,她曾亲自去问大长公主江雾歇的下落,得知他已悄然步入朝堂,成为了晏商璇手下的一枚暗棋,江如练还满怀期待地去了他府上找他。

      这一次,他反倒主动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江雾歇似乎并未察觉她心中的动荡,眼中带着几分调笑:“怎么,难道是怕了我?”

      “怕?”江如练轻轻一笑,语气平淡却尖锐,“我不过是有些意外,义父竟愿意现身了。”

      她问出了那句一直盘桓在心头的疑问,“倘若我当初没有选择进宫,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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