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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   冬日的京郊,寒风呼啸,卷起天边的阴云,遮掩了半轮朦胧的月亮,夜晚的松林中静谧而冷清,脚踩积雪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晏麟着一身素净的青灰色棉袍,头戴斗笠,隐匿了皇帝的身份,却掩不住眉宇间少年人的青涩。他正站在一处荒废的破庙外,庙门前积雪未扫,残破的匾额挂在门楣上,“观音庵”三字模糊剥落。

      “陛下,夜深天寒,您不该亲自涉险。”江如练站在他身侧,身着一袭暗色劲装,腰佩长剑,手提风灯,面容被微弱的灯光勾勒出清冷的轮廓。

      晏麟裹紧了鹤氅,垂下眼帘,“我并非不知风险。但母妃的死,是压在我心头多年的石头。倘若真是天命,我认了;若不是——”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眸看向匾额,“我不能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为了那封来处不明的密信,他还是带着江如练私自走出了宫门。信上字句含混,却直指五年前瑾妃遇害的内幕。

      太史局一篇被秘密封存的占星记录,上云“帝星蒙尘,凤血横流”,这八字谶言让他对母妃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无法忽视,也无法不追究。

      江如练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多说什么。她心里一直清楚,如今将将十八的晏麟身为大周天子,远称不上一个合格的帝王,在这尔虞我诈的权力场中,这样的良善和执拗足以致命。义父命她救他护他,当真值得吗?

      收起思绪,她走上前,抬手敲了敲庙门。

      无人回应。

      江如练眉头微蹙,示意晏麟稍退几步,然后率先推门而入。

      庙内积雪侵袭,地面上满是冰冷的湿痕。供奉的佛像早已残破不堪,香炉倾倒,余灰散乱,整个庙宇透着一股没落与荒凉。

      “这座庙……”晏麟轻声喃喃,“当年母妃护送祭品途中,曾与我在此驻足歇息。她祈求佛祖庇佑,最终却落得无端惨死的结局。佛祖若有灵,怎会容忍这一切?”

      他声音微颤,走近佛像,似是要从这慈悲的面容中寻找答案。

      然而,还未等他靠近,耳畔猛然传来一声破空尖啸!

      “小心!”江如练一把将晏麟推倒在地,下一瞬间,一支冷箭就擦着她的袖口狠狠钉在佛龛前的供案上,箭尾还在剧烈颤抖。

      一群黑衣蒙面的刺客已趁机破窗而入,刀光剑影,杀气腾腾。江如练迅速抽剑,以剑鞘格挡,火星四溅间,她已护在晏麟身前。

      晏麟被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脚步踉跄地退至墙角,手中紧握随身携带的短剑,神情惊慌却强作镇定。

      看着江如练如不透风的屏障一般挡在前面的身影,他心底涌起深深的无力和愧疚。他深知,自己根本无法保护她,甚至害得她陷入险境。

      江如练身法如燕,剑势精准,每一剑挥出,都带着森然的寒意,直取敌人要害。但这些人并非普通刺客,他们的攻势凌厉而有序,显然是久经训练的死士,即使身手如她,围攻之下仍显吃力。

      刺客们逐渐逼近,她的双臂已经在连续防御之下被震得隐隐发麻。就在她剑势疲态渐显之时,一男子策马疾驰而来。

      “如练,你出剑的速度慢了!”

      他一身玄色长袍,披风扬起,翻身下马。他手持一柄短刀,袖口翻飞间已将两名刺客踢飞。动作潇洒自如,神态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月光照耀下的面盘如玉。

      “义父!”江如练见到来人,心头微松,旋即又紧绷起来,低声道,“快带陛下离开,这里交给我。”

      “你护那孩子护得倒紧。”江雾歇挑眉看了晏麟一眼,却没有退下的意思。他转身与刺客交手,每一招都精准狠辣。

      然而,这群刺客就像割不完的韭菜,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江雾歇虽武艺高强,但到底寡不敌众。就在他力战之时,一支暗箭呼啸而来,射中了他的左肩。他闷哼一声,身形摇晃,露出破绽,右臂又挨了一剑。

      他眯眼扫视了一圈战局,厉声道:“如练,你带陛下走!”

      江如练目光一沉,没有时间犹豫,她转身握住晏麟的小臂,“陛下,走!”

      晏麟的声音发颤,“朕、朕不能就这么丢下……”

      “陛下若死,我们都活不了!”江如练语气冷厉,振聋发聩,“记住,你是大周的天子,你的命不仅仅是你的命!”

      晏麟像被这句话震慑住了。

      就在此时,庙门口响起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无数火把的火光将夜色照得通明,一队禁军压阵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眨眼间就清剿了余下的刺客。那为首之人正是太后身边最得宠的掌印太监——韩忠。

      “陛下,奴才来迟了,还请恕罪。”韩忠一身华服,行礼时面带谄媚,语气却不冷不热,他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与血迹,似笑非笑,“刺客可真是胆大妄为,竟敢行刺当朝天子。”

      江如练搀扶着晏麟,冷冷地看了韩忠一眼,“公公来的真是时候。”

      韩忠仿佛没听见一般,视线落在身受重伤的江雾歇身上,“哟,这不是江大人吗?身为监察御史,您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江如练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将江雾歇挡在身后,手紧紧握住剑柄。

      晏麟惊魂未定,神情局促,“韩忠,这些刺客到底是何来历?”

      韩忠不答,只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奴才正要向陛下禀报此事——是有人泄露了陛下的行踪,否则,那些刺客怎会守株待兔?”

      晏麟眉头皱起,“你的意思是……”

      韩忠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江雾歇,言辞尖锐,“此人通敌叛国,出卖陛下!”

      “荒谬!”江如练剑尖直指韩忠,眼中寒芒乍现,低喝道,“你血口喷人!”

      韩忠不慌不忙地退了两步,笑道,“江统领,皇上自会裁决,何必如此动怒?奴才不过是忠于职守,发现了这么一点不太妙的东西。”

      他不以为意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封书信,“这封信可是在江大人府上搜得,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他私通外敌的详情,甚至提到了今晚陛下的行踪。若非此信,奴才今晚未必能及时赶到。陛下要是不信,大可亲自过目。”

      晏麟接过信,双手微微颤抖。信中内容字字诛心,的确指向江雾歇是幕后主使。

      江雾歇忍痛起身,冷笑一声,“这信是伪造的,我根本没见过。若真是我,何苦今晚舍命相救?”

      韩忠笑容阴冷,“谁不会喊冤呢?不过,陛下,此事关系重大,奴才斗胆请您辨一辨,这信中的字迹,陛下是否眼熟?”

      晏麟呼吸急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看向江如练,心绪如乱麻。

      韩忠轻声催促,步步紧逼,“陛下,如今证据确凿,您总该有个决断吧?况且您私出宫门,宫中乱成一团,太后娘娘忧心不已,要是事后娘娘追究起来,奴才可要怎么交代啊。”

      晏麟咬紧牙关,目光挣扎,最终闭上眼,艰难地挤出一句,“信上的确是……江大人的字迹。”

      江如练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晏麟,你敢!”

      韩忠满意地笑了,“奴才明白了,陛下英明果断,决不徇私枉法。”他转眼又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那么,这等大逆不道之人,应当场问斩!”

      “慢着!”晏麟语气急切,强行稳住声线,“此事尚有疑点,留他一命,朕自会查清。”

      韩忠十分痛心一般,躬身行礼,又跪地埋首拜了两拜,“陛下,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奴才这么做,也是为陛下着想啊。”

      说罢,他一挥手,一左一右两名弓箭手拉满了弓弦,箭尖闪烁着寒光,对准了江雾歇。此时的他因失血过多体力不支,被禁军死死压制着。

      “陛下,若您不忍下令,那奴才只好代劳了。”他话音一落,便扬起手,当机立断道,“放箭,诛逆!”

      箭矢离弦,弓弦震响,如同一道丧钟,直奔江雾歇胸口而去!几乎是本能地,江如练一步冲出,以自己的身躯挡在了他的面前,同时甩手抛出了袖中的匕首。

      利箭入体,血花乍现,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雪地被染成了一片刺目的红色。

      韩忠侧身险险躲过冲他面门而来的匕首,脸上却依旧被划出了一道血痕,他捻了血迹一嗅,便知刀刃有毒,表情顿时阴沉下来,在摇曳的火光之下更显阴冷可怖。

      剧痛逐渐席卷了江如练的全身,却远没有江雾歇脸上天崩地裂般的神色来得骇人。他声嘶力竭,喊出了她的乳名,“鸾儿!”

      义父,我终于彻底自由了……

      她无声地想。

      一旁的晏麟惊愕地瞪大眼睛,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他只觉得喉头发紧,呼吸变得无比艰难。“如练……”他扑过去,跪到她身旁,双手颤巍巍地抱住她,眼泪模糊了视线。

      江如练的意识开始涣散,最后听到的,是晏麟悲恸不已的哭声。

      以及江雾歇那句惊雷般乍响的质问,“韩忠!你才是胆大包天!你可知她……”

      可知什么?

      她来不及多想,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谁在唱,缥缈飞鸾何处去,瑶台月下未归人。

      —

      不知道过了多久。

      江如练仿佛身处于无边的虚空,四周一片沉寂,耳畔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模糊不清,若远若近,宛如微风掠过枝头,又似无形的呓语,扰得她心神不宁。她试图挣脱那声音的纠缠,努力让五感复苏。

      终于,她费力地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透过窗棂洒进房间内的日光,覆盖在身上的锦被还残留着熟悉的沉香气息——这是她的寝居?

      江如练猛然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着,下意识去摸自己的伤口,感触到的却只有平坦光滑的皮肤,哪有一丝伤痕?仿佛那些血腥痛楚只是梦境。

      “怎么回事……”她低声自语,内心充满不解,难道两道利箭透体而过,她也能大难不死?

      江如练伸手掀开锦被,目光却在扫过身上的衣服时顿住了。她竟穿着一身崭新的云蝠纹赐服,那是两年前她刚通过护卫营的考核和选拔,正式入宫成为晏麟的贴身侍卫时,御赐的官服。

      两年前?

      她急忙下床打开了房门,正巧撞见站在门口的易伯海,他刚要敲门,被突然出现的江如练吓了一跳。

      他慌忙问道,“江侍卫,您怎么这就下床了?御医说您气血失衡导致脉络一时紊乱,需要多多休息才是。”

      “气血失衡?不是失血过多?”江如练切切追问。

      易伯海笑道,“江侍卫说笑了,您又没有外伤,只是突然昏迷不醒而已,怎么会失血过多呢?”

      “我为什么会昏迷?”江如练微微愣住,心中一时错乱,就算是两年前,她也不记得自己何时昏迷过,她思绪急转,“如今是庆意几年?”

      “庆……庆意五年啊。”易伯海觉得江如练似乎有些失常,面露疑惑,试探道,“今日您初次进宫面圣,许是因过于紧张吧,方才在大殿上晕厥了过去。皇上特命人将您送了回来,御医也已诊治过,不知您现在感觉如何?”

      易伯海是宫里的老人了,侍奉了两代君主,他一眼看出这位江侍卫在皇上心里有些特殊,所以怎么也不敢怠慢了,暗自斟酌着一会回复皇上的说辞。

      江如练对于易伯海的关心充耳不闻,随口扯几句话打发走了他,脑中反复回响的都是“初次进宫面圣”这六个字。

      ——她当真回到了两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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