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聚贤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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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出宫的马车就等在了宫外。
每月出宫布施，柳扬眉带的人都不多，只有秋叶和春芽，还有几个随行禁军。
说是娘娘亲自布施，但实际上柳扬眉什么都不用准备。一般是由太仓令将布施所用的全部粮食都调配出来，然后交给巡捕营，由巡捕营的人运送到聚贤阁外的空地，整个布施的流程制定和秩序维护也都由巡捕营负责。
每月布施那天，聚贤阁都会歇业一天，聚贤阁的伙计们也会帮忙打打下手。
柳扬眉只需露一面，甚至有时都不需要露面，仪车停在那，自然就代表了天家的威严。因此，她大部分时间都在聚贤阁中同旧友寒暄叙旧。
昨晚，夜梦繁多，难以安眠，天色刚泛起微光，柳扬眉便醒了，醒后就再无法入睡。既然如此，索性起身坐在窗边望着庭院发呆。
金黄的树叶铺陈在地，连续几日的劲风已经将夏日的余热吹散，一阵凉风自窗缝吹入房内，她才感觉稍稍振奋精神。
秋叶走进房间，见柳扬眉仅着里衣坐在桌边，赶忙加快了几步走上前去，为她披上披风，“娘娘怎么今日醒得如此早？”
柳扬眉望向秋叶，“今日我们早些出发吧。”
秋叶点点头，开始着手将柳扬眉的乌发盘起，柳扬眉自己淡扫娥眉，浅浅地铺了层脂粉，染了口脂，将那疲惫暗淡的脸色遮住，整个人复又明艳起来。
临出门时，见秋叶拿出樱红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要替自己换上，柳扬眉摆摆手，示意换一件素净些的。
“娘娘不是每次出宫时都说，咱们出门代表天家脸面，要鲜艳华丽些才好。”秋叶不解。
“是，可我近日在想，那些来领布施之人皆为穷苦之人，若见着我穿着打扮如此华丽招摇，心中岂非不愤，以后还是低调些吧。”
“是，还是娘娘思虑周全。”
柳扬眉心想，今后出宫恐怕便不只是简单的叙旧寒暄，还是穿得素净些，也可掩人耳目，免得招摇。
临出宫门前，柳扬眉再次叫来秋叶小声确认道。
“秋叶，你师父今日会到聚贤阁一聚吗？”
“嗯，何掌柜那边回话，巳时聚贤阁不见不散。”
柳扬眉暂且放下心来，悄悄捏了捏藏在袖口的药方，便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出宫，到了聚贤阁门口，也不过才辰时。
柳扬眉远远地就瞧见何掌柜早已等在门口，只见她身着一袭墨绿色的绸制锦袍，宽大的袖口上用金线绣着繁复而精致的莲花图案，发髻一丝不苟得挽起，上面插着一支雕刻精美的翡翠簪。
何掌柜见柳扬眉车队靠近，赶忙站到街边来迎。
恐怕任谁听了都会惊奇，这皇城根下最大的酒楼的掌柜，竟是一名女子。
据说聚贤阁是某个权贵手底下的私产，权贵本人不善经营，便请人来帮忙打点聚贤阁。
何掌柜本名为何慧君，聚贤阁第一任掌柜是何慧君的丈夫，不料她丈夫不到四十便罹病去世了。那位权贵感念他们夫妻这么多年的辛苦付出，又欣赏何慧君泼辣爽利的性格，认为她人品贵重、精明能干，便力排众议，将聚贤阁的经营之权全权交给了何慧君。
外人本不看好这位女掌柜的，谁承想，何慧君甫一接手，便展现出非凡的手腕。
先是聘请了几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绝代佳人，这些女子皆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千金 ，才情出众，气质高雅，仅以才艺示人，绝不涉足风尘。每日定时登场，为宾客献上表演，过时不候，从不例外。
后来又提高了准入门槛，仅达官显贵、文人雅客和乡绅贤达才有资格入内用餐，如遇品行不端之人，则会终身禁止其进入聚贤阁。
如此一来，京中之人都以能出入聚贤阁为身份人品才情的象征，用餐环境也清雅有趣，加之顾忌那背后之人面子，渐渐聚贤阁就成了都城中最大的权贵商贾往来聚集之地。
后来又有了柳扬眉这个美艳舞姬化茧成蝶的传奇故事，聚贤阁的名气更是与日俱增。
至于这背后之人是谁，何慧君从没提过，柳扬眉也不得而知。
柳扬眉掀起马车的竹帘，望着那抹身影，忽又想起两人相识的那年。
当年柳扬眉逃脱大宁将军的魔爪后，一时之间慌不择路，闷着头策马狂奔，只知道自己一直往南走，却没有目的地。路过第一座城，她便进去卖马换钱，只为赶快扔掉自己身上的囚服，还有买些东西吃。
她不知道那座城叫什么，只知道那是汉人的地盘。
她成日一边提防追兵，一边寻找落脚的地方。
当时大宁四处侵略，边界的百姓看到胡人面孔的人就害怕，好人对她避之不及、处处排挤。肯主动接近她的不是贪恋她美色的登徒子，就是要骗她进青楼的老鸨。
几日下来，找不到谋生之处，钱也尽数花完，柳扬眉心如死灰。就在她站在湖边，决心结束掉自己性命的时候，她遇到了何慧君。
何慧君带她离开那座边陲小镇时，她知道那地方叫宛阳，而她正要去的地方叫京都，是大梁的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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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给娘娘请安。” 何慧君打头阵，后面跟着聚贤阁一众老伙计，齐齐向柳扬眉行礼。
柳扬眉急急地从马车上下来，赶忙扶起何慧君，“快莫要多礼。我今日正好出门早些，想给何掌柜个惊喜，没想到何掌柜还是提前知晓，等在门口了。”
“娘娘来永远都是我们聚贤阁的大事，可不敢怠慢的。”何慧君笑意吟吟地起身。
何慧君刚想拉起柳扬眉的手嘘寒问暖一番，余光瞟见站在她身后那几位面如玄铁的禁军，又堪堪地收回了手。
柳扬眉见状，回头同禁军道，“如今时间尚早，城门未开，你们就在此休息片刻，等待稍后接应巡捕营的人。我就在二楼同姐妹叙话，有事叫人通报即可。”
说罢，便拉着何慧君进了聚贤阁。
进了房间，总算可以放下君臣之仪，踏踏实实的说话了。春芽同姐姐春李好久没见，一进门就凑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起悄悄话，秋叶也开心地同聚贤阁的老友们互相寒暄。
趁着姐妹几个凑在一起聊天，何慧君悄悄把柳扬眉拉到一旁。
“秋叶信里说的什么药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不要干涉那些贵人的事情吗，你在宫中无根无基的，明哲保身最重要。”
“我知道，慧君姐，只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现在不好跟您解释。这药方里面，有可能藏着宫里的大秘密。”柳扬眉压低声音。
何慧君板起脸来，“小扬眉，你进宫前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秘密这种东西，知道的越少越好。”
“嘿嘿。”柳扬眉脸上挂起讨好的笑容，“我当然记得啦。您放心吧，没人知道我查这事，要是这里面真有阴谋，我也绝不会轻举妄动的，明哲保身嘛，我懂的。”
何慧君脸色缓和了一些，“但是多了解些宫中的内幕也没错，多个把柄，多条退路。诶，你原来不是一直同我讲，宫中的人没我想得那么复杂吗？怎么自己倒是主动探查起来了。”
“慧君姐，这不是您老跟我念叨的嘛，越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才越波涛汹涌呢。我这不听您的话，从现在开始提防着，别万一哪条暗流给我带进去，让我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呸呸呸，德行。”
“嘿嘿。那吴大夫那边，您怎么说通的？不是听秋叶说，他对天家人避之不及吗？”
“说通？谁能说通那头犟驴。我压根没告诉他是看太子的药方。我就说我一个朋友的，你也小心别说漏了嘴，别在那个小小草民面前摆弄出你后宫娘娘的架子。”
“哪能啊。”柳扬眉冲何慧君挤眉弄眼，何慧君笑着白了她一眼，前去跟秋叶叙话了。
也只有在聚贤阁时，柳扬眉才能真正做自己。
她不禁开始怀念起刚到聚贤阁的日子，成日跳舞、揽客，和姐妹们嘻嘻哈哈，一日快活过一日。都说这世道女子处境艰难，可聚贤阁就像专为女子打造的桃花源，而何掌柜则如同茂密强壮的桃木林，替她们驱除邪祟，遮蔽风雨。
若是当初没有进宫……
柳扬眉在心中叹了口气。
哪有什么如果，怕是真在聚贤阁久了，都误以为女子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了。
聚贤阁楼高三层，一楼散客，二楼雅座，三楼是何慧君和其他姑娘们休息的地方。后有庭院，庭院处有个后门，不通主街，非常隐蔽。
从后院进来，还有一道隐藏楼梯，可以直通二楼的厢房，走这条路，则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聚贤阁。
知道这道门的人寥寥无几，外人中只有何慧君几个相熟的老朋友知道此路。人人都知能进聚贤阁的人非富即贵，但何慧君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为了避□□言，坏了规矩，她的老朋友们一般会选择走后门。
巳时，厢房准时响起敲门声。
秋叶前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干瘦的小老头，看着五十岁上下，皮肤黝黑，裹着一件稍显宽大的黑色素袍，虽不甚合身，但很干净，袍子的颜色因多次洗涤的缘故已经有些发灰，时不时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药草香气。足可见此人虽拮据，但十分讲究。
“师父，您来了，快进来。”
看来此人便是那位传奇游医——吴寿嵩吴大夫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聚贤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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