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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忐忑与隐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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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心动只在恍然的一瞬间,就如同一颗种子,迅速地抽芽生枝,繁茂到遮天蔽日。
对岑远因微妙的情感变化让邬卯陷入了困惑。作为朋友怎么会对同性心动,作为家人怎么能对弟弟起歪心思。越困惑,越在意。越在意,越恐慌。越恐慌,越困惑。
恶性循环。
老邬不在家,但家里有浩如烟海的藏书。藏书里有不少对于同性恋专业而客观的介绍。老邬作为父亲在邬卯面前一直没有什么权威和架子,邬卯也惯与他没大没小。然而此时此刻,邬卯第一次对于自己父亲是一名社会学者心生敬佩。
虽然邬卯看字眼晕,但模模糊糊有了点概念。又在互联网上驰骋了一番后,虽然没有形成什么知识体系,但邬卯确定了两件事:第一,自己是个gay。第二,自己的确喜欢岑远因。
现在确认了自己心怀鬼胎,以后该如何坦荡地与岑远因相处,邬卯又迷茫了一阵子。好在岑远因很快给了他答案。
邬卯从未提起那次不知算有意还是无意的窥探,把它当作一个秘密,虽然这个秘密如同一只关在盒子里的扑棱蛾子,有事没事就让他心悸意乱。没想到岑远因忽然抽了盒子盖,把扑棱蛾子放了出来。
一顿无比寻常的三人晚餐,沉浸了一下午偶像剧的秦拾云忽然左右看看哥俩,发现花样男子竟在我家,还是俩,不由得少女心满怀,问:“你们俩谈恋爱了吗?”
邬卯差点一口饭喷出来,后来意识到秦拾云问的是正常的恋爱,但还是非常欲盖弥彰地回答:“我没有早恋。”
“哦前两天有人跟我表白来着。”岑远因仿佛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又朝邬卯抬了抬下巴:“你不是看见了?”
邬卯嘴巴微张,忘记了咀嚼。
“什么样的女孩子?你答应了吗?”秦拾云笑眯眯地看着岑远因。
“初中同学。我没答应。”
秦拾云托着腮觉得有点没劲:“怎么不答应啊。这个年纪不谈恋爱多浪费。”
“妈你听你说的是人话吗?我要是早恋我爸能打断我的腿。”
“哎呀不要让那个老古董知道嘛。”
岑远因继续淡定地吃饭:“我对她没什么感觉,上了大学再说。”
秦拾云“嘁”了一声,把目光投向了邬卯:“阿邬别学他,有喜欢的女孩子就去追哦。”
邬卯扒了两口饭:“我对女生没兴趣。”
岑远因有些意外的抬起眼,邬卯撞上他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在胡说八道地真情流露什么啊,正努力组织语言挽回歧义,未曾想秦拾云叹了口气,替他解释了:“唉,阿邬真是,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邬卯心想,自己其实已经开窍了,只是好像开歪了。
就是因为开了窍,原来轻松的日常渐渐变成了过山车,每天都因为岑远因的一句言语一个动作让往常自然的接触得变得惊险刺激,总在担忧自己的反应是否超出了朋友家人的妥帖,亦在思虑自己对于这种亲密是否开始又更多的期待和自作多情。
最重要的是,岑远因是否觉察出了自己的变化。
邬卯想到老邬的书上说,同性恋不是一种疾病,但被大众主流接受的路仍道阻且长。岑远因会觉得自己恶心吗?若是秦阿姨知道自己如何惦记她儿子,会不会伤心呢?
想象一下这个场面,邬卯都要害怕得吐出来。
既然岑远因暂时不恋爱,自己暂时就不会失恋。权衡利弊,邬卯出了结论:暂时像个直男一样、像个哥哥一样、维持现状地与岑远因相处。
以及高中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倒不是因为邬卯有多么热爱学习,而是出于现实的考虑。
在两家的教育方针上,老邬宽容开明,经历过周楚的事情,只想邬卯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人,不强求其他。而老岑则比较古板严苛,自己辛辛苦苦打下一片家业,自然希望岑远因可以守成,所以早早给他定下了top1大学A大的目标。
岑远因打小就是学霸,这个目标对他来说,不说十拿九稳也有七八稳。可对邬卯来说就不一样了。
邬卯作为一个文科教授的儿子,极其偏科,但偏的是理科。从小在文科上全无兴趣兼毫无造诣,作文的狗屁不通和零感受力自小学时代就让老邬绝望。好在于编程上展现了过人天赋和兴趣,早早便被学校竞赛队伍收编。
所以如果要跟岑远因上一所大学,邬卯必须在竞赛上拿出成绩。
所以客观上来说,邬卯除了春心萌动,实在没有什么发挥实操的时间。尤其进入高二之后,二人相处的时间甚至大大缩短。即便是假期,邬卯流连于各种夏冬令营和集训,而岑远因则被按在家里补习以求九稳。
邬卯心里的过山车,也终于渐渐开得平稳许多。
但他们依然很亲密。邬卯躲在家人和朋友的身份背后,悄悄享受着这种亲密,偷偷独占着别人不多曾了解过的岑远因,也乐得把自己最多的迁就和视若珍宝的所有好东西,都给予岑远因。
比如自己写的第一个游戏,第一个玩家自然是岑远因。
在邬卯的认知以及粉色滤镜里,岑远因自然是顶好的。但自己在岑远因的眼中是什么样子的呢?即便是个简单的小游戏,但是自己花了心血的成果,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点厉害呢?
邬卯忐忑地看着岑远因。
岑远因把玩了一会儿,惯有的冷淡如同砂糖在水中溶解,看向邬卯,眼睛里洋溢起真挚的雀跃,绽出一个糖分十足的笑:“很有意思。阿邬,你真厉害!”
邬卯在心跳加速中决定为软件工程献身一辈子。
怀着这样的志向,邬卯在高三时拿到了优异的竞赛成绩,成功地提前保送A大,竟比岑远因的十拿九稳还先行一步。
两家还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庆功宴。席间老岑又敲打岑远因,阿邬这么争气你也要努力云云。看到岑远因一脸烦躁,邬卯心里泛起了小小的慌乱。
岑远因与他爸不睦许久,对老岑“东亚式大家长”的反抗心从未止息。邬卯费了这么大劲想跟岑远因有个未来,万一岑远因来个猝不及防的志愿学校变动,自己哭都没地方哭。
吃完饭跟着岑远因进了房间,有些惴惴地问:“你不高兴啊?”
岑远因直直地往床上一躺:“他很烦。”
邬卯语重心长:“岑叔叔也是关心你。”
岑远因那双丹凤眼一挑:“少来,你见了我爸每次都跑。”
邬卯只得挠挠脑勺:“那……那你还考不考A大啊。”
“你很关心?”
“啊?嗯……”邬卯很快地反思了一下,关心志向不算逾距。
岑远因掰着自己手指头,沉默了一会儿回答:“应该还是会吧,但我真的很烦我爸什么都要管,什么都替我做决定。”
邬卯大大松了口气,此时还天真地安慰:“等上了A大,就天高皇帝远了嘛。”
岑远因勾了下嘴角,显出一种狡黠的灵动:“也是。”
邬卯登时就着了男狐狸精的道,再一次感受到暗恋的甜蜜与痛苦,自己是真栽这个人身上了。
因此提前保送的邬卯甚至在高考来临前也没什么心思歌舞升平,反倒跟着秦阿姨去寺庙上香,保佑岑远因能够顺利考上A大。被老邬得知后嘲笑了许久,并对于他作为一个理科生不信科学信玄学的心理动因,进行了深入的学术分析研究。
邬卯心里吐槽,老邬也很烦。
无论是科学还是玄学,岑远因总归是顺利地拿到了进入A大的高分。两家父母都喜上眉梢,邬卯心里石头落地的同时,对大学生活开始了积极的展望,展望里还偷偷地带了一点粉红色。
可邬卯这边粉红泡泡没冒多久,岑远因与他爸就因志愿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粉红泡泡被岑家的硝烟吹了个干净。
比起早早决定献身代码的邬卯,岑远因对于志向一直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态度。
老岑的父母大半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自己又花了大半辈子打下一片江山,等着儿子继承“皇位”呢,都上A大了自然是要去读金融或者商科。没想到岑远因的志向是学考古,又面朝黄土去了。还不是种庄稼,而是挖古人。
老岑能接受就见鬼了,自作主张给岑远因报了金融系的志愿,岑远因又一次斗争失败。
于是在这个本该皆大欢喜的高三暑假,邬卯看见了岑远因的眼泪。
被不甘染红的眼眶,被很快拭去的眼泪,自我厌弃的喟叹,还有被看到哭泣的一点点羞耻,组成了一个寥落失序的岑远因。邬卯一下子想不到任何,只希望岑远因不要难过,于是上去拥抱了他。
岑远因坐着被邬卯圈在了怀里,愣怔了片刻,抬手抱住了邬卯的腰,额头抵在邬卯的胃上,眼中残存的湿意抚平了邬卯毛衣上的静电。
于是邬卯的腰渐渐开始发麻,胃中飞起了蝴蝶,心脏起了静电,噼啪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