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故事》Marple糖

3、病人与房东

　　邬卯瞪着Chris 杨依然有些忿忿：“什么纯、纯情？我本来情书都写好了，要早知道他喜欢男的，我肯定表白了。”
　　“天哪写情书……这还不纯情。”见邬卯又要辩解，Chris 杨想起来被自己抛在脑后的猫：“呃，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回家，你一个人能行吗？”
　　邬卯十分乖巧地点点头，忽然又猛地坐直，结果扯到伤口痛得呲牙咧嘴，疑虑地上下打量了Chris 杨一番：“你不会跑了吧！”
　　Chris 杨气笑了：“都跟你说了我是这家医院的医生，我能跑哪？没有警察或者律师在场，交通事故责任双方一般都忌讳见面的，可不出意外的话你明天还能在这里见到我。你以为我很想见你吗？”
　　见邬卯表情流露出一点点藏在强硬下的委屈，Chris 杨又叹了口气：“今天对不起，是我疲劳驾驶了。撞伤你真的很抱歉。”
　　道歉听上去还挺诚恳，邬卯反倒有点不知所措：“嗯……以后开车小心。”
　　Chris 杨脱下白大褂挽在臂上，略一点头：“那你好好休息。”正准备离开，又被邬卯叫住了。
　　邬卯有些不好意思：“刚那个医生说了什么，我没太记住。”
　　Chris 杨无情揭穿：“还是没太听懂？”
　　邬卯挠挠头。
　　又傻气又可怜，Chris 杨决定对纯情邬卯亲切一些：“她说麻醉过了可能会有些痛，她给你开了止疼药，就桌上这些，痛就吃两粒。”想了想，又加了些自己的嘱咐：“吃得清淡一些，石膏不要沾水，有事按床头铃叫护士，自己不要乱动。还有不用担心医院的账单，你有保险，还有我这个跑不了的肇事人。”
　　邬卯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英俊，年轻，像棵蓬勃的树。Chris 杨不自觉看得久了些，回过神来抬手看了眼表，告辞离开了。
　　邬卯缓缓地躺回病床上，望着医院的天花板，想到今天自己哭泣的样子，开始独自咀嚼自己的无地自容。不久正如医生所言，胳膊上开始传来阵阵灼热和刺痛，反而清凉了自己灼热的脸颊。看来生理上的痛似乎能让大脑暂缓处理心痛。邬卯吃了止疼药，在身心俱疲和心神混乱中陷入了睡眠。
　　Chris 杨回到家里，喂了进门几乎就把他生扑了的猫，洗了个澡，疲倦地躺到了床上，可是却迟迟无法进入睡眠。眼前总是晃荡着邬卯的泪眼。
　　Chris 杨哂笑了一下，怎么会有人哭成那样回头又脸红呢。笑罢又想到邬卯一个留学生，英语也不太好的样子，独自在异国他乡一边住院一边失恋，多少是有些凄惨的。对了，自己怎么忘了问问他在M国的紧急联系人，住院洗漱用品有没有人准备。这么一想更加辗转。
　　Chris 杨掏出手机，翻出跟老爹的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一个联系人名片映入眼帘。Chris 杨手指绕了一圈，还是没有点下“添加”，心想不会真这么巧吧？
　　邬卯睡得并不安稳，手机传来两声嗡嗡的振动，邬卯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点开手机。里面是岑远因刚发来的“你怎么还没回家？今天project又做不完了？”以及3小时前发来的“我今天和Daniel一起，不回去吃饭了。”
　　邬卯盯着手机发怔，慢慢地坐了起来。他自嘲又无力地轻笑了一声。昨天赶due赶到天亮，在学校补眠了一会儿就收到了那条晴天霹雳：“邬卯，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谈恋爱了，对方是建筑系的Daniel，是个男生。”然后恍恍惚惚回去的路上还被车撞了。凄凄惨惨戚戚也不过如此了吧。
　　Chris 杨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还是发什么慈悲，大晚上不睡觉又跑来医院探望自己的受害人，只是因为担心他没有牙刷。Chris 杨挎着着个塑料兜，手里捏着牙刷在病房外做莫名其妙的心理建设，然后悄悄打开了门。
　　病房里没开灯，但邬卯那个床位上莹莹亮着手机的光，让Chris 杨可以看到他的表情。Chris 杨看到他轻笑了一声，然后轻轻咳了下，只是那声轻咳里面带了点哽咽。
　　邬卯被自己喉头的憋闷感惊了一下，感受到又在发热的眼眶，又在心里痛骂了自己：矫情！没出息！还嫌丢人丢得不够！
　　Chris 杨看到邬卯微微侧过脸去，安静地看着窗外。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但Chris 杨又觉得他像一棵树了，白日里蓬勃，黑夜里静谧。
　　这种沉静的忧郁让Chris 杨觉得有点迷人，惊扰似乎会破坏这种美感，于是他悄悄地退了出去。
　　夜间值班的护士在楼下花园遇到了正在吞云吐雾的Chris 杨，惊讶今天手术结束放话要回去睡24小时的人，此刻在这儿干吗呢？
　　是啊，自己在干嘛呢？Chris 杨也很好奇，摁灭了烟，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塑料袋说：“肇事司机来探望受害人。”
　　邬卯又盯了一会儿手机，回复：“嗯嗯，今天估计又要通宵[大哭表情]”。他又手贱地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他与岑远因聊最近的球赛、新上的游戏、今天吃什么、什么时候回家，他问岑远因今天你要去哪我要蹭车，今天华人超市老干妈打折要多带几瓶。他们的聊天记录很长，他们是朋友，是家人，但从未是恋人。
　　Chris 杨烟抽完又回到病房，邬卯的伤春悲秋正好差不多结束，见到Chris 杨去而复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隔壁床已经睡着了，Chris 杨比了个嘘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到了邬卯床边，拉上了帘子。
　　“你怎么又来了？”邬卯把声音压到最低。
　　“……你刷牙洗脸了没有？”
　　“当然没有。不是不让乱动么，刷什么牙。”邬卯上上下下地看了会儿，心想这医生半夜发什么神金。
　　“。”
　　“你来找我就是让我刷牙？”
　　“你明天早上起来也不刷吗？”
　　“你是这医院的什么牙齿保护大使吗？”
　　“开玩笑的。我是想起来你受伤了，有没有联系学校和你的紧急联系人？我作为肇事方总得有点准备。”
　　“啊对……”邬卯想起来，明天课肯定是上不成了，自己的确得先请个假，于是目光灼灼地看着Chris 杨：“你能帮我开病假单吗？我跟那医生可能有点说不清楚。”
　　Chris 杨无语：“你这英语咋考来的？”
　　邬卯大言不惭：“擦着K校最低要求，低空飘过。其实我读写还行，就是这个听说差点意思。”
　　倒是跟自己的中文水平正好相反。Chris 杨心把话题扯回正路：“所以通知你这边的联系人和家里没有？国内这会儿正好白天了。”
　　邬卯别开眼神：“又不算严重，就不用了吧，我爸最近正跑调查呢，我怕他担心。”至于这边的紧急联系人，自己写的谁来着？呵呵，似乎是岑远因。
　　“学校的话，我现在就给导师发邮件。记得给我开病假单，现在邮件附件里面我只能附照片。”邬卯补充道。
　　Chris 杨觉得这孩子思路有点不同寻常，但还是答道：“可以。”打量了一下他左臂上的石膏又问：“你住哪儿？明天如果出院的话，我送你回去。”
　　邬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岑远因出柜了，谈恋爱了，同作为gay，自己继续跟他住下去似乎不太合适。嗯，不仅不合适，还不方便，不开心。
　　邬卯犹豫了半晌说：“其实……我最近打算搬家，还没来得及找地方。”
　　“哦？这一片我还挺熟的，你想找什么样的房子？”
　　“去学校方便一点就行。我没买车。学校宿舍现在申请不到了。”
　　“不过你现在这样，还要搬家？等你恢复好了吧，我可以帮你关注一下。你想自己住还是跟人合租？”
　　邬卯有点烦恼：“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快搬。”看到Chris 杨疑惑的神情，心想自己反正在这人面前丢脸已经丢到底了，也没什么底线可以突破了，于是轻轻吸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我现在是跟我那个暗恋对象住一起。”
　　Chris 杨了然的微妙神情让邬卯在心里瘪了下嘴。
　　Chris 杨又想起了那个未添加的联系人，于是他凑近了邬卯，斜扬起头：“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住？”
　　邬卯摒住了呼吸。
　　“我家里有间空房，离你学校不远，你可以骑车或者坐公交。对了，我家有只猫，你介意吗？”
　　邬卯疯狂摇头。
　　“嗯，因为我平时不怎么在家，有个租客的话正好可以帮我喂猫，我最近发现自动喂食器也是会背叛和偷懒的。而且撞伤你本就是我的责任，在你痊愈以前，我可以免除你的租金，水电对半。如果痊愈以后你愿意承担一部分家务的话，租金也好商量。”
　　租房的租金对于邬卯这种不怎么富裕的留学生来说，可谓是生活上最大的开销。除去逃离与岑远因合租的迫切之外，单省租金这事儿诱惑就很大了。何况自己一大老爷们儿也不怕什么，来自五湖四海的留学生们本就是萍水相逢住在一起的。
　　于是邬卯痛快地点头同意了。
　　“行，我回头帮你搬家。”Chris 杨看着对自己这个肇事者露出感激涕零表情的邬卯，使坏的心情达到了顶峰，轻佻一笑：“那，晚安，bunn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