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情故事》Marple糖

15、情书与关照

　　邬卯一出国，老邬便打起了书房的主意。
　　邬卯不在家，赶上自己出差，这家就变空房了。把书房租出去，既能赚点零花，房子里也能有点人气。老邬自觉没把邬卯的卧室租出去已经很讲父子情了。
　　老邬说干就干，家具是不多，但书不少。好在自己的卧室还有客厅本身也放了不少书，再稍微理一理放到邬卯卧室就行了。
　　所以当邬卯那封没有交出去的情书飘下来时，老邬发誓不是故意要看的，都是重力的错。而且其文笔之幼稚，让邬教授还以为是邬卯小学时的胡说八道。
　　然而目光落在“高中”二字，再思及邬卯这个懒散儿子高中时忽如其来的发奋图强，平日里跟岑远因恨不得长在一起的腻乎劲儿，丝丝缕缕桩桩件件，老邬明白过来这不是在胡说。
　　这还真他娘的是封情书。对象还是他发小，还是个男的。
　　老邬作为一个社会学者，对于这个群体不能说颇有研究，也算极具常识了。但还是感受到了理论和实践上的巨大鸿沟。在逻辑上很快理解了，但在感情上一时无法消化。
　　邬教授捏着信，坐在椅子上缓了半天。反思自己作为家长是否还是缺位太过频繁，儿子笔直的路上忽然拐弯了自己都没意识到。而且这事儿天生的，基因还是自己和他妈妈给的。总之都是自己的错。
　　感情汹涌了一阵，作为学者的逻辑终于回到了上风。
　　老邬梳理了一下：第一，这情书没交出去，那有起码60%的可能性还没捅破窗户纸；
　　第二，从高中到现在算算八年了，自己这傻儿子一路喜欢人家，可见应该还是非常纯情且纯洁的；
　　第三，现在出了国，要跟小岑能成呢，知根知底的，自己再花个两天应该就能接受了；但要是不成，在失恋的打击下，在过于开放的环境下，放纵，堕落，一系列词汇在老邬的脑海中接踵而来，瞬间有点天旋地转。
　　邬卯24了，竟比4岁时还不令人放心。怎么办，邬教授差点啃指甲。
　　看文献似乎有点来不及，老邬看了眼时间，噌地站了起来，拨通了一个视频电话。
　　通话对象老杨是他以前的老乡兼校友，医学教授，现在正定居M国。
　　老杨接到电话时还很惊喜，听到老邬犹犹豫豫地把事情讲了一遍之后，杨教授就M国目前的同性恋人口数、立法现状、相关疾病的发病率等进行了一番科学而严谨的综述。视频里老邬表情严峻。
　　老杨见他如此，宽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你看我儿子也是gay，还隔三岔五换对象，属于高危人群，只能说好歹自己也是个医生，预防意识比较强，目前还没出什么岔子，我管不了也懒得管了。”
　　老邬：“哦。啊？”竟有比自己还草率之爹。
　　“你等会儿啊，我把他叫进来跟你说下。具体他们这帮人子的圈子和环境啊，他熟。”
　　不久，老邬听到电话里又传来一个年轻又低沉的声音：“爸，什么事？”
　　老杨：“哦，我有个朋友，刚得知自己儿子是gay……”
　　“爸，我不相亲。自由恋爱是社会进步的美德。”年轻的声音立即打断道。
　　“相个屁，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这是我朋友，邬教授，社会学家，儿子刚出国，不太了解这边的环境，他有点不太放心。”
　　“哦，那涉及隐私的问题恕不回答。”
　　“少贫。”老杨给了他背上一巴掌。
　　一声吃痛的闷哼过后，视频里出现了一个俊美的年轻人，朝老邬招了招手：“叔叔好。我是杨聿朗，Chris。”
　　“哎你好。我是你爸爸的朋友，邬彦文。”老邬表面一派正经，心里想老杨这儿子长成这样，桃花多是不奇怪。
　　“您想了解什么呢？据我了解现在国内环境也挺开放了，有专门的论坛网站、交友APP，还有一些固定场所，这边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性别认知上更加复杂一点。你有了解过您儿子通过哪种方式结识圈内人吗？”
　　老邬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我儿子可能还没到这个程度。他从高中到现在一直喜欢他一位发小，得有七八年了，关键吧，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想法。但我觉得人家对他可能没这个意思。”
　　对面沉默了一瞬：“自从进入21世纪以来，我就没再听过这么纯情的故事了。”
　　老邬：“……他可能随我。”
　　“那您也挺纯情的。”说完Chris杨背上又吃了老杨一记巴掌。
　　老邬想到了邬卯妈妈，老脸一红：“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这份心思最后有没有结果，要是有呢，对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反倒放心些。要是没有，我就想了解一下在你们那边这个群体有没有，呃，相对比较健康的，发展关系的方式，可以适当引导一下，不要去乱搞。”
　　对面思索了一会儿：“那还是得分人。您比如说交友APP上聊的可能是骗子，也有可能是真命天子。来搭讪的，那可能是一见钟情也有可能是奔向一夜情，都是成年人，理不理会、怎么处理，也都看个人。”
　　“是这个理。”老邬想自己刚才是急糊涂了，再怎么说邬卯也不是个随便的孩子，也不是个受到打击就轻易垮掉的人，如此倒放心了些。
　　“我看您也挺开明的，他的想法啊倾向啊，这些您没跟他直接聊聊吗？” Chris杨问道。
　　“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他都出国了，而且我是不小心看了他给人写的情书才知道的，也不知道咋开这个口。”老邬叹了口气。
　　见老邬苦恼，杨教授凑到视频前：“这样，我让这家伙加你儿子微信呗，年轻人嘛彼此之间好沟通。而且就算不聊这个，异国他乡的，也算有个照应。”
　　老邬眼前一亮：“那敢情好，哎，就是有点麻烦小杨了。”
　　老杨大手一挥：“这有什么麻烦的，交个朋友也好。来，老邬，你把你儿子的微信推我一下，我转给他。”
　　老邬应了声好，就不多作打扰，下了线。
　　老杨这头收到了推送，热情洋溢地跟Chris杨嘱咐：“发你了，来加一下。”
　　Chris杨站着没动，抱起胳膊：“爸，你是不是想让我跟人家认识发展一下？”
　　老杨被点破心思但依然保持了较厚的脸皮：“咋了？我看了老邬朋友圈和他儿子的合照，小伙子长得精神，还是K校高材生。我觉着这孩子挺好的，聪明好看还老实，比你外面认识那帮不三不四的强。”
　　“嗯，挺好，心里有别人的挺好。”
　　老杨一脸高深：“你没听老邬说希望不大么？这如今有几个初恋能成的？何况还是暗恋，早晚都得死心。退一万步说，就你这三天换俩的，也没什么道德水准，不伤风败俗我都谢天谢地，挖墙脚还不会？”
　　Chris杨一脸惊奇：“爸，所以你儿子在你眼里是个人渣是吗？我也有原则的好不好，我交友注重生理健康，遵循你情我愿，从不脚踏两船，出手大方分手体面，要风度有风度要技术有技术，谈过都说好。”
　　“行行行，我懒得管你。”老杨又点了一句“记得加啊。”就把儿子轰出去了。
　　Chris杨看了一眼手机，推送来的微信名叫“OWU”，头像是个没见过的ACG形象，心中暗讽了一句“小屁孩”，考虑到相亲这么老土的操作与自己的人设严重不符，Chris杨在30岁这个年纪非常不成熟地起了叛逆之心，决定置之不理。
　　所以当Chris杨在医院听到邬卯那个熟悉的纯情故事时便已有所感，扫过邬卯微信的二维码，眼熟的名字和头像跳出来时，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而且被无情地预言中：纯情故事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经自己这一撞，结束得还有点惨烈的味道。
　　既然自己还是肇事者，那就关照一下吧。何况这位纯情故事的主人公还英俊又年轻。
　　Chris杨脑海中浮现出浴室里邬卯打湿的T恤下若隐若现的漂亮线条，握在腰上紧实的手感，还有柔软的头发，抬手捋了把脸：纯情少男还是不要招惹，太罪孽深重了。
　　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点反应，Chris杨躺在床上自嘲了一下自己的不纯情，然后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火速约到了明天的床伴，然后心满意足地按灭手机，准备入眠。
　　翻了个身，Chris杨又抓过手机，给老杨发了条微信：“你那个朋友儿子的微信，我加了。”
　　老杨：“怎么才加？多照应照应。”
　　Chris杨：“嗯。”
　　老杨：“可以见见。奸笑.jpg”
　　Chris杨：“……”见过了，把人撞了，还住一起了，但不想跟这老头说。
　　老杨又补了一句：“别给人家带坏了。”
　　Chris杨懒得理睬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扔，再次酝酿入眠。
　　五分钟后又打开手机，询问医院的同事，认不认识懂中文服务佳且收费合理的护工。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并成功预约后，Chris杨这次关了机。
　　然而在黑暗中，活跃的大脑皮层又映射出邬卯的泪眼，还有他暗恋的那位美人儿欲言又止的模样。
　　Chris杨没经历过、也没见识过这种长年的羁绊，觉得有些好奇，也有些遗憾，纯情故事没能续写下去。
　　可见这世界上并无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