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北冥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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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时，她的弦不知道何时在凤容的脖颈上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美人眼睛里盛满笑意，墨发上的金簪随着动作摇曳着。
凤容挣扎的握住她的弦，毫不顾忌自己的手被割得鲜血直流：“你并不爱他，不是么。”
“为何要执着他是否爱你。”
鸾仪并不在乎凤容是否是碧落凤族千年来最天纵奇才的一个。这次却第一次正眼看他。
她偏过头，眯着眼睛望着他。额角的神经有几分抽痛，忽而冷笑着丢开琴弦：“多事。”
鸾仪神色落寞，低语道：“尊枚，你为何就是不肯承认爱我呢。为何呢？”
再后来，她真的杀了凤容。有了第一次的对视之后，鸾仪经常会叫凤容来身侧侍奉。
她带着凤容出入碧落，渐渐，两人关系略有缓和。但一次围剿中，凤容站在帝君身侧，劝她回头，他站在梧桐树下祈求道：“公主，放下吧。公主......”
鸾仪看他的眼神很复杂，参杂着诸多情绪。失望、冰冷、悔恨。
总之她怒斥他：“不要这么叫我。”
而后以弦为刃，陷入帝君捉拿她的厮杀中。凤容站在她身侧，为她挡过一击。她却面朝他一掌击出。
而后她捧起绿绮，使用着从承颐那里学来的“弦杀”。他的身子直挺挺倒下了，吐出一口鲜血来。
尊枚走之后，凤勉怕她迁怒整个碧落，连凤容的尸身都没仔细看过，便“扑通”一声跪下求她原谅。
她笑着从唇齿中辗转出：“阿勉，你这么识时务，比你兄长凤容强百倍。何错之有啊？”
碧落和北冥比邻而居，凤勉抱着兄长的衣冠在北冥之海旁立冢，伤心得平静，又悲痛欲绝。
远处那棵梧桐树依旧高大，他的小妹南瑾正扯着女人的手和她玩耍。
女人笑靥如花，对女孩百般宠溺。红裙如火，金簪动人。
凤勉自嘲笑了一声，淋杯酒缓缓道声：“是兄长错了。”
爱上这样一个人，可不就是犯错。
既然犯错，就要付出代价。
承颐立于一旁看着，直至那时，才生出一种“情魄并不是她”的感觉。
纵然她们有相同的容貌、记忆、喜好。也不是她。
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可眼前的这个“离颜”呢。
三魂六魄俱全、唯独失了情魄的“离颜”，恐怕是最接近她的存在了。
拥有酷似她的举动和话语，沉静而冷冽，几乎接近于一个完美的“神”。
是了，神性。
没有执念，也没有悲悯。
可正因如此，“她”也注定不会是她。
身为上古神族后裔，天阙一脉的公主，她总是高高在上。
可从来都是平视世间的一切。
承颐在和她的相处中，恍惚间竟觉得，最高洁的神性，应是一颗血肉铸成的心吧。
听闻神山苍穹上的那人以她旧骨重塑绿绮的琴身，换得拥有神骨、却无灵智的琴灵。
聚齐她的其他魂魄，又以青鸾的神力为她注入，方有“离颜”。
承颐想不通他想要做什么，但心知他想要做的事情，大抵无比艰难。
对面的离颜见他忽然神色晦暗、欲言又止，将声音放缓了些。
她并不在乎他的走神，只将自己要讲的话淡淡说完：“你手中这根，乃是绿绮的第二弦‘厌破’，既到了你手中，想必是有因果定数。因你一人之错捣毁因果，日后恐会徒增业障，不若尽力补偿你所亏欠之人。以求心安。”
承颐苦笑，拱手道：“北冥承颐，谢过神女。”
若他当真能心安便好了。
此一番话尽之后，离颜再没有一个眼神施舍给承颐。
神女离颜的淡漠与生俱来，连停下对神树神泽的虔诚瞻注，都是稀罕的事情。
出手阻止承颐毁掉那根琴弦，只是出于对自己的交代。
她伴那棵青鸾树而生，总要为它留点东西。
可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了，上神尊枚。
这个和她身上的气息无限趋同、却又不同的人。
竟在顷刻间，极小幅度的，动摇了她那颗淡漠的心。
云雾散尽，海水翻腾。
彼时离颜正在青鸾树下追忆着过往。
她在脑海中回想着那只被称为神鸟的青鸾。
青羽一族长于梵音清境，舒展开羽翼的样子实在好看，翠色的羽毛状若寒霜，遍布神息。
那是来自远古的血脉力量，强大清冽、没有一丝杂质，让离颜心生愉悦。
它是青羽一族的掌权者。威压自天地间席卷而来，响遏行云。
但只化作人形一瞬，眉间银色花钿便散开散落到各方，朝她遥遥一拜后竟化作神树。
这般壮烈的羽化方式，让离颜每每想起岿然不动的神色都有些怅惘。
下一刻，尊枚伴着北冥之海的潮起潮落，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他踏浪而来、足尖轻点霞光。轻转脸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让她的眸光流转出光彩。
薄唇微动，目光像是望向她，又像望向远方，低声介绍自己。
“天阙、镜沉宫，上神尊枚。”
仿佛对这世间不甚在意，却仍受着世上约定俗成的驱使自报家门。
同她明明无情爱的概念、也不愿与人牵扯，却仍出手劝阻试图毁坏琴弦的承颐一样，也是因世上约定俗成驱使。
离颜一时之间，在他身上窥见了自己的影子。忍不住对这人有些好奇了。
抬眼瞧尊枚，只见他生了一双最能撩拨人心的桃花眼，煞是好看。
但这双眼偏长在张高不可攀的脸上，让人不敢接近，只能在心底里生出些爱慕。
可这双眼，也让他看起来没有那么冷淡，如高贵神衹一般，在心底肖想都是亵渎。
不冷淡？离颜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突然摇了摇头。
相处时日长了便会发现，他眼底漫不经心的疏离，只会让人更加难受。
他明明看得见、看得穿，却选择视而不见。还不如一开始便拒人千里。
但这双眼，一直是这样的神色么？
离颜在恍惚间，觉得这双眼，应该是带着浅浅笑意、温柔专注和谦和的。
“啧”了一声，她收回了千回百转的心思，询问他：“汝为何事前来？”
眼前的这位，是一位上神。饶是离颜身处偏远，也听闻过现下的天阙，并无执掌者。
而是由几位被推举出来的上神共同代为执政。这位显然也是其中之一。
离颜虽然属于天阙。但却是天生地长孕育的神女，不归他们的管辖。
他好端端来寻她做什么。
却不料尊枚递上一张拜帖，对她行个平礼。他未多言，拜帖上写得已经很清楚。
神界在经历浩劫、大战、内乱之后。竟在近千年来迎来了久违的安定盛世的局面。
昔日荀微帝君以身殉道，以平天劫。后来的两族大战，天阙神族与洛水泠崖的魔族约定议和，再不起事端。
至于神界中的那场内乱......
起源是神鸟青鸾的主人、那位鸾仪娘娘。
她为得到一句她丈夫亲口说出的爱，掀起了无数的事端，最终被天道降罚惩处。
业火的焚烧没有换得她偃旗息鼓，反而愈来愈烈。
她竟想覆天。最后的结局是她的丈夫，那位帝君亲手诛杀了她。并将她的神魂镇压。
她死之后，帝君一统神族、平定六界，坐上至高无上的位置。竟颇有些杀妻证道的意思。
再后来，听说那帝君不知所踪了。
整个云伏失了主心骨似的，乱作一团。至今都没有寻到他的踪影。
神界迎来了久违祥和的局面，但各族之间仍是不肯对对方低头。
神泽最盛处的天阙，自公主死于战场后，也没有了名正言顺的传承人。
好在他们都已被一遭接着一遭的事情打击的不轻。并不想再掀几年风雨了。
于是神族的诸多事宜，都被分散给各族中大家都颇为认可的几位上神，轮流执掌。
首当其冲的是天阙的上神君无疆和梵音清境的离挽真。兢兢业业、终日忙碌。
两人都被万年前的事情祸害的不轻。一会儿劝帝君、一会儿上战场，一会儿围剿君后，一会儿去抓鸟......两人可以说是心有余悸了，虽然之后他们也因此喜结连理。
再者，碧落之境的帝君凤勉正在戴罪立功，为了让天道释放他的族人异常勤恳。
想要依附天阙的踽岸帝君，虽是个半吊子，可也是南海仙境矮个子里面拔的高个儿了。
外加算是编外人员的承颐帝君和他的妹妹素问神女，北冥神族的实力毕竟摆在那里，无论是承颐还是素问都不容小觑。
那“弦杀”不就是从他们那里学来的招式么。
还有就是面前的这位了，天阙镜尘宫，上神尊枚。
关于他的传说，神界中流传的并不多。
只知道，他恐怕是目前，除却先前天阙公主之外，修为最登峰造极之人。
他亲至洛水畔之时，魔族见他都恨不得在洛水中游着走。
其实如离颜这般阶品却从不过问世事的神仙，天阙并非没有。
通常是以闭关、渡劫这样的借口，来暂时的逃避繁多冗杂的事宜......
但如她这般不避世也不过问世事的，在天阙应是独一份。
离颜虽隶属于天阙，却不识得任何一个天阙的神仙。偶有见面，也是北冥之海岸边一眼。
她只是终日守着那棵青羽神树，为它养护神泽。
离颜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只知道拥有意识的那日，她便已经成为神女，有了个名字叫离颜。
离颜二字是何解、她也一概不知。
后来的日子就过了太久太久，久到世上万种，她都看的已经麻木。
她也不再执着于自己为何叫做离颜。是从哪里来、因何而生，又有什么事情要去做了。
她只是专心为神树养护着神泽。或许也存了几分那只青鸾有天可以涅槃归来的期待吧。
离颜接过拜帖端详良久，生平第一次整颗心没有全部扑在那棵神树上。
只因面前这人，尊枚。只因他的神情和举动。
那是她太熟悉的模样，看到他，她就好似看到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北冥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