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风月》春又绿江南

2、第 2 章

　　待到那名叫零陵的少女应声退下，苏沅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弛下来，有些无力地跌坐在床上。

　　通过上述的对话，此时她已经可以确定，她是真得穿越了，在这儿的身份也弄出个七七八八。

　　只是，自己只不过是去古都旅个游，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穿越了呢？还穿在了人家的大婚当晚。

　　自己来到这里，继承了李舒沅的身份，那原来的公主李舒沅去了哪里？

　　还有，那个武则天那么毒，亲生儿女都能杀能废，自己这个非亲生的，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由于心绪混乱，洗漱完在床上躺下后，苏沅原以为自己会心事重重的一夜难眠，却没想到，不知何时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她看着阳光透过不远处的镂空花窗打进来，在自己身侧挂起的缃色纱帐上跳跃闪动，因为穿越一事外加对未来的担忧而在心底产生的阴霾不禁散去几分。

　　算了，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既来之则安之。

　　这至少是盛世的大唐，总比穿到什么兵荒马乱的年代要强。

　　已经睡饱睡足，无意再接着睡下去，她便慢慢支着睡得有些酸痛的身子坐起身，准备起床。

　　“公主，奴为您更衣。”

　　听闻房内的动静，一个一袭浅黄底小白花交领窄袖短衫、水红色百迭裙，与她昨晚见到的零陵同样打扮的少女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苏沅瞥了一眼她手中摆放着大件小件衣物的漆盘，轻轻点了点头。

　　待她走到近前，状似很随意地道：“零陵呢，她怎么没过来？”

　　“她去厨房为公主取朝食了。”少女将手中的漆盘放到一旁的矮几上，微微颔首，恭敬地回道。

　　“哦，”苏沅再次点了下头，稍作沉默，又问，“那驸马呢？”

　　“驸……驸马有事出府了，说是去了陈王殿下的府上。”少女迅速低下头去。

　　“嗯，我知道了。”苏沅轻轻应了声，自然不会傻到去问那所谓的陈王殿下是谁，掀开身上的罗衾从床上下来。

　　然后，张开双臂，任由她为自己将那色彩素雅、款式简单的古式衫裙穿上。

　　方才更衣完毕，又有两个同样打扮的少女分别端着铜盆和摆放着布巾、瓶罐、骨柄小刷的漆盘进来，称是为她梳洗。

　　苏沅见她们虽然对自己都带着几分畏惧，但却似乎都不如昨晚的零陵胆小，尤其是那个先行进来为自己更衣的少女，一副精明伶俐不好糊弄的样子，怕言语间露出什么破绽，在整个梳洗过程中便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即便看着其中一个少女拿起漆盘里的骨柄小刷，在上面抹上药粉，递到自己面前，震惊地猜测到那是牙刷，惊讶于这个时代居然会有这种先进文明的玩意儿，都生生忍下了。

　　在三人的侍候下，洗漱梳妆好，零陵刚好取了朝食回来。

　　有些事情需要了解一下，苏沅便刻意支走那三人，只留她一个人从旁伺候。

　　一边享用着这古代色香味俱佳的美食，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小心翼翼候在一旁的零陵闲聊着，一餐下来，她如愿套出为她更衣的伶俐少女名叫薰陆，另外的两个，一个叫白渐，一个叫苏合，她们四人皆是在三个月前到她身边伺候的。

　　对于身边的女使都是新人，苏沅并未感到奇怪。

　　古代帝女一向骄矜，从来不把奴婢当人看，动辄斥责打骂不说，有时连处死都不是什么稀罕事，换人更是小事一桩。

　　不过，这对她来说倒是好事。

　　几人在李舒沅身边待得不长，对其不够了解，也就不太容易发现她与原主的差别了。

　　已经吃好，苏沅心情愉悦地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这新房之中华丽喜庆的陈设，缓步向外走去。

　　既然来了这里，就该尽快去熟悉一下环境，以备不时之需。

　　顺带着也可以欣赏一下这环境清新、景致优美，又不用买门票的古式园林。

　　然而，方才踏出房门，走下门前回廊高出平地的几级台阶，突然又想到自己毕竟初来乍到，对这公主府中的路线完全陌生，若是不小心走迷了路，定会被人看出什么，又忙止住脚步。

　　但她此时兴致正浓，不出去游逛一番实在不太甘心。

　　正在迟疑之际，眼睛的余光，突然瞥见房内正在收拾碗盘的零陵，眸光一动，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零陵，随本公主出去走走——”

　　“……是。”公主发话，即便再不情愿，也不能违背，零陵有些艰难地放下手中的银质碗盘，硬着头皮从里面出来。

　　在零陵的陪同下，不急不缓地走出新房所在的这所位于后院的名叫沁舒园的院子，沿着府院中曲曲折折的□□小道步入后花园，向里走了没多远，在一片繁复盛开的蔷薇附近，一架造型精美的秋千赫然闯入她的视线。

　　初夏的天气已经有些微热了，虽然路走得不多，但由于身上衫裙包裹的严实，苏沅觉得有些不太舒适，想要坐下来歇歇脚，便径自向那秋千走去。

　　“公主……”刚在秋千上坐好，双脚还未离地，便听到后一步走到近前的零陵有些担忧的声音。

　　“怎么了？”苏沅侧头看向她。

　　零陵轻轻咬了咬下唇，面带迟疑地道：“公主，这秋千……不吉利，您还是……下来吧。”

　　“不吉利？”苏沅眸光微动，“怎么？摔死过人？”

　　“公主……不记得了？”零陵有些艰难地道，“半个月前，公主从这秋千上摔下来，在床上躺了十多日，直至大婚的前两天，方才可以下床……”

　　“……”苏沅握着锁链的手一紧。

　　难道……原主李舒沅的消失，与此有关……

　　不过，即便如此，她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无神主义者也不会相信什么所谓的吉不吉利说的。

　　顿了顿，淡淡扯扯唇角：“当初是我不小心，现在注意一点儿不就好了？”

　　“公主……”

　　“好了，别废话——”见她还要继续啰嗦，苏沅眉头很轻微地一拧，淡声将她打断。

　　而后，握紧两边缠着花藤的锁链，抬起双脚，轻轻荡动起来。

　　零陵一向胆小，她都这么说了，自然不敢再劝，后退两步，小心翼翼地候在一边。

　　微微的风撩过脸颊，苏沅惬意地眯起双眸，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她感觉仿若梦一场。

　　不觉中，秋千荡动的幅度减小了，像是有什么外力在阻挡似的。

　　谨小慎微的零陵应该是不敢的，苏沅有些疑惑地微微侧头，眼睛的余光，意外地瞥见身后一抹藕荷色的衣裾。

　　她缓缓抬头，顺着那衣裾向上看去，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然后是一张男子温润如玉的脸。

　　只见他大约二十来岁的样子，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挺鼻梁，薄唇，容貌十分俊美，如墨的长发束结成髻，用一只精美的金冠固定在头顶。

　　这模样，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

　　苏沅愣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这正是昨晚被自己赶出新房的新婚驸马赵俣，忙冲他一笑：“驸马不是有事去了陈……出府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你我昨日方才大婚，怎能在外面久留，事情办完便紧着回府了。”赵俣收手松开秋千的锁链，绕到她的身前。

　　他屈身拉起她的手，面带担忧地道：“沅娘，以后不要再荡这秋千了好不好，半个月前的事情……我……有些怕。”

　　“……好，我听你的。”看他一副很关心很在乎的样子，苏沅只得顺势点点头。

　　等等，不对——

　　沅娘？

　　昨日才刚大婚，怎么会叫得如此亲昵，仿佛相处了许久似的？

　　难道……

　　这赵俣与李舒沅并不是单纯的被指了婚才成婚的这么简单，而是在这之前就认识？

　　更确切地说，是在这之前就两情相悦？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再次抬头看向他。

　　见他看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脉脉的柔情，一副痴情一片的模样，心头不由得一滞。

　　果然，果然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

　　原本她还想着，零陵、薰陆、白渐、苏合她们在李舒沅身边待得不长，只要自己平日里注意一点儿，与李舒沅的不同应该不会被轻易发觉。

　　可是这……与原主感情非同一般的驸马……自己想要在他的面前不露出破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赵俣看她面上露出些微苦恼之色，只当她是答应自己不再荡秋千答应的勉强。

　　不过，既然认定她是在假装得了失魂症，又决定陪她玩下去，他自然不会改口。

　　唇角很轻微地扬了扬，他慢慢直起身，扶她从秋千上下来，向着候在一旁的零陵吩咐道：“交代下去，让人即刻把这架秋千撤掉！”

　　“是。”零陵不敢有丝毫怠慢，垂头恭谨地答应一声，屈身后退几步，转身向着一旁通往前面府院的小道走去。

　　待到她走远，苏沅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造型精致的秋千架，觉得这么好的秋千，就这么撤掉着实有些可惜。

　　嘴角动了动，她原想开口阻止。

　　但略一沉吟，又觉得要想不露出什么端倪，还是尽量不要多事，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赵俣自然没有错过她的欲言又止。

　　不过，却不揭穿，眸光微动，轻轻牵起她的手：“公主，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去哪里？”苏沅下意识地问道。

　　赵俣淡淡一笑，像模像样地卖起关子：“去了，不就知道了？”

　　“……好。”虽然这种情形，不宜与他有过多接触，但看他热情满满的样子，也不好拒绝，苏沅稍作迟疑，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