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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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巳节后桑淮程就要赴任了，明帝允了家眷相随。
上巳节，贵人们往往会带着府里女眷前往道观中祈福，保佑家族昌顺，万事顺意。
穆文君也不例外。
桑老夫人留在了府里，这些年她当家也当够了，也该叫穆文君摆摆当家人的款了。
穆文君便带着家中女眷上了天静观。
别家的女眷来的也不少，一番寒暄下来，桑姮规矩乖巧的模样也装不住了。
一直有意无意的捏着肩膀。
“阿姊怎得不累？”回到道观准备的静屋内，桑姮颓在了床上问着，显得有些疲惫。
“你啊。”桑嫣佯装些嗔怪的意思，递给了她一杯水道：“今日要宿在观里，说话要仔细些，不要触怒三清。”
桑嫣嘱咐着。
桑姮喝完水起身放到了桌子上，撇了撇嘴道了声：“知道了。”
人各一屋。
深夜时分，酣睡最深的时候，桑姮被邻屋的吵嚷声吵醒。
本来新换了地方睡觉就并不是十分习惯，又加上吵嚷，桑姮自然睡不踏实。
桑姮烦躁的起了身，虽然进了三月，天气依旧有些寒冷，她还是随手披上了一件厚一些的中衣。
住在隔壁的是阮素宁，来的时候两家人也打过招呼了。
桑姮对阮素宁没什么好印象，阮素宁嘴巴毒的很。偏偏不是冤家不聚头，住在了桑姮隔壁。
院子里静悄悄的，桑姮惺忪着眼，哐的一声推开了门，风登时就吹了过来，桑姮的睡意散了几分，随意地扯了扯伸手的衣衫。
“我不嫁！我死都不嫁！”
紧接着传出来屋子里东西落地的声音。
噼里啪啦伴着嘶喊：“母亲难不成是要我死不成吗！”
“我不嫁！”
抽泣声断断续续。
屋内，阮素宁站在阮夫人的面前，怒目圆睁，就像是一头孤勇的狮子，仿佛下一秒就会玉石俱焚。
她的心就像被人揪着一样，绞的难受，啜泣不止，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
“那郭敞都年四十了！”
“母亲为了.....富贵连......亲生女儿....都不管不顾了吗！”
“你懂个什么？”阮夫人说的苦口婆心：“那郭将军是跟着陛下出生入死了，往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如今正妻仙逝，你嫁过去了便是当家夫人，于谁而言都是大大有益的。”
“现下新帝登基，咱们这些旧朝故臣怕是没有多少路可以走了。”
“那卫无尘也可以嫁，裴家也可以嫁，舒家也可以....!”阮素宁依旧争取着：“为何女儿嫁一个郭敞啊！”
阮夫人吐出了一口气：“吾儿啊。”她嘴唇有些干涩缓缓道：“谁料得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有的人如日中天，可有的人注定要为了家族的发展牺牲自己。”
“若女儿不呢？”阮素宁的语气依旧有些强硬，可眼神中是从未流露过的乞求。
她不想嫁。
刚过二八年华，风华正茂的女子，怎能随意的将后半生葬送。阮家兴盛过，阮素宁从出生起就站在枝头，若不是前朝太子妃定了杨家的女儿杨沅汐，她阮素宁也是能拼一拼的。
可乱世起，枭雄现。
杨家死的死，他阮家也是。
除了用联姻，也是没什么好办法了。
卫无尘，裴家，舒家，连带着方家，这些人家哪个不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在陛下面前又有根基在；不止一个阮家想要将女儿嫁过去，若不是郭敞发妻亡故，这样的事情，怕是还轮不到阮素宁头上。
阮夫人也说的烦了，若还有别的路走，也不至于要将阮素宁推进火坑：“年纪大的会疼人。“
趁别人手高于顶，还不如先拿下郭敞。
新帝上位，赏功臣，杀功臣，韩信都死了，更何况郭敞；但郭敞的优势在于，他识时务，懂进退，若能两全，这于阮家而言，虽不能回到当初鼎盛，维持现状也是不成问题。
阮素宁虽然任性，却也知道，母亲这样说话，那就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不能死，更不能逃，这是她的宿命，每个如她一样的人都逃不开的宿命。
阮夫人推门而去，独留一地糟乱。
抽泣伴着清泪深入地面，层层洇开..........
阮夫人开了门，冷风吹动，瞧见了站在屋外的桑姮，却也是睨了她一眼。
桑姮像是被抓住的毛贼一样，脸上难掩的尬色，慌忙低下了头，微张着口呼吸，一动不敢动。
阮夫人走后，来了一个婢女给阮素宁关上了门。
桑姮瞧着阮素宁的屋子，思绪万千，叹了口气。
层层窗子封住的不止屋外的冷风，还有一个女子不可抗争的人生。
微黄的烛光透出，悠悠的照在近处，却照不到远方。
仅一墙之隔，隔开的却是两个女子截然不同的人生。
桑姮什么都帮不了她，她连自己都帮不了。
此后几日，桑姮一瞧见阮素宁就觉得怪怪的，以至于绕着她走。
三日后，裴家派人来接裴夫人和裴云婕回去，来人正好有裴修霁在其中。
几人打过了招呼。
待到裴家人走后，不消一个时辰，桑家便也来人接了。
桑敬义带着家将接穆文君下山的时候，正巧瞧见卫无尘一身青衣拾阶而上。
“卫将军。”
“汝平伯。”
几人寒暄了几句，卫无尘的目光落在了身后的女眷身上，又拱手道：“节后，陛下允了官家女君也可入鸿都门旁听，也可省了诸公为子女遥请名师登门课业。”
“不知汝平伯可有意？”
卫无尘说的云淡风轻，就像在问桑敬义吃饭没有。
桑敬义却回道：“将军说的没错，我今日才见到妻女，还没来得及同她们讲，劳卫将军提醒了。”
这话倒是没错，要是各个官员都将自家女儿送进鸿都门旁听，那鸿都门可不得人挤人啊，桑敬义怕旨意下来了却是只有公侯品级才可以，这件事也只是同桑老太太提过一句。若是去鸿都门离的人太多，桑嫣和桑姮只能请老师上门了。
“小女实在是不如诸位女君聪颖，怕是去了也是扰了名师清净。”
卫无尘却道：“汝平伯此言差矣。桑家三郎才比裴家世子，女君又是难得的知书达理。”
桑敬义闻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将军谬赞了。”
“那无尘还有事，就不多言了。”
“将军请。”
“汝平伯请。”
话已至此，卫无尘也不多说了。
马车上桑姮问着桑嫣：“阿姊可愿去鸿都门？”
“缈缈没听三叔公所言？”桑嫣虽想随着天下最有声望的先生念书，却始终不敢报太大希望，淡淡道：“天下官眷女君何其多，要不是在品阶出身上有限制，就是在入学考察方面有门槛，怎么，我们缈缈也想读书了？”
桑淮归在文学方面有造诣，且乐学之，桑敬义找了各方关系，加上桑淮归的自身努力才得了个去鸿都门的资格，面上说是讲学，实际上也是跟在先生身后，做个旁听。
“没有。”桑姮歪着头，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动着：“只是觉得阿姊不应该拘泥于庭院之中。”
“阿姊若是个男君。”桑姮期许的说着：“不在三兄之下。”
桑嫣瞧着桑姮，只觉得像桑姮一样能够随祖父奔波也是幸事，觉得桑姮真的好幸运，在这个乱世能活成这个样子，真的好幸运。
她能比自己更加清晰的看见外面的世界；更加真切的感受桑府门外的空气.....
汝平的天，顺昌的血，定安的牢笼......
她能见到的只是书本上描绘的天地。
她也想走出书本真真切切的统统感受一番....
用自己的方式。
成长为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桑嫣。
太阳高悬苍穹，将光亮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相同却也不同........
映照着的是每个人不同的人生......
今日的太阳会西下，明日的太阳又会高高挂起，只是再也不是昨天那个太阳了。
马车由颠簸转向平稳，桑嫣也侧首思索着。
若是有机会能够进鸿都门，便有机会脱离家中的书本，接触不一样的世界。
在久负盛名的先生口中了解到不一样的世界，她想知道，是否在百年之前，也有如她一般的女子.....如幼虎大胆，又如稚兔一般胆怯.....
她想去鸿都门.....
若是有机会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