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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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
灯火映人。
汝平伯府内。
一家三口跪坐在了桌前。
“阿娘，方家怎得有两个方夫人？”桑姮回到家就忙问了起来。
穆文君睨了桑敬义一眼，缓缓道：“眼下小妾都能登堂入室了。”
桑敬义有些讪讪。
“方梓盼的娘是小妾？。”
“啊？”桑姮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这......”
“你怎么知道方家有两个夫人？”穆文君侧首狐疑的看着她。
桑姮一时之间对上穆文君的如火如炬目光，心里咯噔了一下，愣住了。
“那个.....那个.....”
‘那个’了半天，才将将把话说了出来：“今天咱们在内殿廊里不是见过一个方夫人了，然后我和忍冬走着的时候又来了一个方夫人，她道了谢就问忍冬的事情，我这不是好奇嘛。”她笑得乖巧，双手搓着大腿。
“方家的事，你少理。”穆文君来了这么一句，桑姮求助的眼神看向了桑敬义，桑敬义不动声色地端起了一杯水，斜看着桑姮，随后将手里的水递给了穆文君：“大人之间的事情，你同个孩子说什么。”
穆文君把水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又放回了桌上。
“我就是......”穆文君没忍住说了出来，但也就说了三个字，就止了。
穆文君看了桑姮一眼，仿佛在说你怎么还没走。
桑姮看向桑敬义。
“缈缈啊，你去瞧瞧阿嫣找你了没有啊。”桑敬义轻咳一声。
桑姮像得了赦令一般快步走了。
出了门双手抱臂搓着身子，打了个激灵：“真吓人....真吓人....咦呀....”
“此地不宜久留。”
屋内的二人见桑姮走了，也不掩着了。
“她方家怎么回事！”穆文君全然没了淑女风范，桑敬义赶紧凑了上去，一手扶着穆文君的肩膀，一手抚着后背：“莫着急，莫生气，全然都是些不值当的事。”穆文君依旧说着：“你是没瞧见那云家老太太的样子，就那么瞧着母亲，瞧得我都不自在了。”
“那不是没干别的嘛。”
穆文君闻言，将身子一扭，小臂搭在了桌子上，瞧着桑敬义：“哦。”极具威严的挑眉：“那她还想做些什么啊？”
“阿父已然不在，说那些又有什么用。”穆文君气鼓鼓的抱着胳膊：“若我在不为母亲不平，那母亲心里更加难受。”
“是是是。”桑敬义忙低声道是。
夜间.
桑姮同桑嫣躺在一处。
“阿姊今日可有觉得什么人堪为良配？”
屋内只燃着一盏灯，火苗跳跃，些许微光映在桑姮的眼里好似苍穹的天空上悬挂着朝阳，是烧不尽的希望。
桑嫣闻言微微睁眼，轻叹了一口气：“官场沉浮似海深。”
“寻常人家孩子的婚事自己都做不得主，更何况咱们呢。”
桑姮低声嗯着，扯了扯左边嘴角，依旧在这闪着微光的夜里发表着自己的看法：“阿姊为何如此想的开。”
话音一落，二人扑哧笑了。
“纵使是万般不由人，也要在那万般不由人之中择一个令自己最舒服的选择。”
两床被子之内，桑姮的手慢慢的握住了桑嫣的手，带给她无限的勇气。
“阿姊放心好了，阿父、阿娘、兄长、嫂嫂连着祖母同祖父都不会让咱们做咱们不喜欢的事情的。”
二人的头一齐偏向内侧，桑姮瞧了眼床内的墙面，又换了个方向。
孤月当空，
人声俱静。
桑嫣瞧着桑姮眼中跃动的曦光，眼眸微微流转。
“阿姊不必觉得寄人篱下，处处谨慎。”
桑姮从前有过感觉，觉得桑嫣有些拘束，却从未真正关心过桑嫣，一直以妹妹的身份与桑嫣相处。
直到今日听到那番谈论，她才恍然明白，就算是再亲近的人，也终究不是桑嫣的亲父亲母。
她在有些人的眼中就是一个无父无母寄人篱下的孤女。
桑嫣一直记得自阿父阿娘战死起，她就再也没有家了。
如今所在的是三叔父的家....是缈缈的家....
之前的汝平老家是祖母的家.....
她不似三哥哥那样是个男儿，可以走仕途....
这个世间给予一个女儿家的路，少之又少。
她已然孑然一身，合该看开些....
如若不然往后几十年的日子，要怎么过才好啊。
“祖母常说，阿娘也常说.....”桑姮眨了眨眼，眸中的曦光又雀跃了些：“阿姊不必如此懂事的。”
“这并不单是我的家，是我们所有人的家。”桑姮唤她：“阿姊是桑家的大女君，我是三女君。”
“阿姊不必处处懂事。”
按理说一家的孩子，自当是男孩女孩一起排的，可桑姮倔强，当桑敬义提出过继的时候，不止桑姮觉得不合适，连穆文君都不同意。她瞧着桑嫣、桑姝同桑淮归稚嫩的脸，那几双极其透亮的眸子，让穆文君心下一紧，极其反对的摇了摇头。
自此桑嫣便成了桑家的大女君，而不是四女君。
桑姮那时就闹为何家中只有三个女儿，嫣嫣阿姊可做第一，她为何要做六女君。
执拗不过，便也随她去了。
桑姮侧过来身来，双手抱着桑嫣的胳膊入了梦乡。
独留桑嫣一人在寂静无人的夜里伤怀，无声的泪珠揉入骨血，如同荷叶上晶莹剔透的露水。
脑海里回荡着父母的教诲还有桑嫣的一句‘阿姊可以不必如此懂事’。
不远处的灯烛到了熄灭的时候了，雀跃的光亮消失，
一缕飘渺的烟飞起....
消散无踪。
桑嫣动了动被桑姮抱住的胳膊，透过窗户瞧着窗外，依稀看见，即使群星无绕，月亮依旧挂在天边，不悲不喜，无欲无求。
眼泪沾湿了枕头，鼻腔里堵得难受，她伸手寻到手帕擦着。
桑嫣红肿着眼眶，宛若松叶一般飘摇又倔强不屈，
有个词格外贴切------弱柳扶风。
桑嫣不自然的抽了抽鼻子，用手捏了捏，哑着嗓子开口道：“我想要个秋千椅。”
是他阿父答应过的，说下次回来，就会给小阿嫣做一个秋千椅。
那时她天真的问：“阿父，那缈缈呢？”
“缈缈啊。”
“就给缈缈在做一个小小秋千椅。”
她没有叫缈缈，没有叫阿父阿娘...
在无数个黑夜中，她无数次的想过当初死的为什么非得是她的父母，
怎么就.....
怎么就....
怎么就不能是桑姮的父母.......
年少孤女在黑夜中喃喃低语，似乎想要穿梭光阴，撕破阴阳传到另一个时空中去；
是想要说给年少宠她却又毫不留恋的撒手而去的爹娘。
可那低语只能说给自己和窗外无言的月亮听。
早逝的父母给不了她回答...
月亮也给不了她回答，
身边的桑姮哼唧了几声，似是在同意。
她细细想着，好像她真的不必太过懂事了。
翌日，是个大晴天，
天一早请完安，桑嫣就带着身边的丫头出了门，直到快晌午才回来。
寻来了一堆木头。
长的，宽的，圆的，扁的.....
樟子松居多...
桑嫣束着襻膊，抬起小臂擦着额头上渗出的细汗，指挥着家将抬着木头。
桑姮请完安又回屋懒了一会儿，听见院子里的动静，随手披上了一件大氅，惺忪着双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阿姊是要做什么？”桑姮伸着懒腰：“若是早练的话，该去榷场的。”
桑嫣见桑姮出来，忙招着手，边招手边说着：“这都快晌午了，哪里来的早练。”
“缈缈，你来替我瞧瞧，做秋千椅要什么样的啊？”说着，桑嫣挽着桑姮的手在木头前面蹲了下来。
家将行礼还未开口，桑嫣摆了摆手：“辛苦你们了，等会赏钱从我房里领。”
桑姮盹都醒了，狐疑的伸手捏了捏桑嫣的脸：“你.....”有些不敢置信：“你还是我的乖阿姊吗.....”
桑嫣的眼睛弯成月牙，脸上的绯红快要散去：“你不是说阿姊可以不必太听话吗？”
说罢，桑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桑姮见状愣了愣也挨着桑嫣坐下了。二人开怀笑了起来。
桑老太太身边的苏嬷嬷过来请两位女君过去用饭的时候，被院子里嘈杂的做工声吓了一跳。
“女君....女君....”苏嬷嬷快步走到桑嫣面前行了礼，茫然看着这一切....：“这.....”猛咳了几声。
“请苏媪安了。”桑嫣规矩道，可手里的活计可不规矩。
“都要用午膳了，女君们这是做什么啊？”苏媪属实是瞧不明白，皱着眉，掩着口鼻。
“ 苏媪，这就不懂了吧。”桑姮边锯木头一边气喘吁吁的解释着：“樟子松是做秋千椅最好的材料。”
“哎哟....”‘啪嗒’一声桑姮锯断的木头落地，差点砸在苏嬷嬷的脚面上，吓到苏媪惊呼：“哎哟....哎哟呦...”手不住的拍着胸脯。
“女君们快别做了，老夫人请两位女君过去用饭呢。”苏媪边掩面咳说着。
桑嫣和桑姮放下了手里的家伙什，拍打着身上，手心相对拍打着手，解开了身上的围裙。
“那兄长们呢？还有阿娘？”桑姮灰扑扑的小脸。
苏媪瞧着，略微嫌弃的扯了扯嘴角，心道：若是夫人在这，这小女娘今天这顿揍怕是免不了了。
苏嬷嬷叹了一口气，便替她们二人收拾边道：“家主带着男君们去了榷场，夫人放心不下过去看两眼。”
苏媪替二人拍着背，忍冬她们想要替苏媪，被苏媪拦住了，那眼神是再说：瞧瞧你们自个，自个还不甚干净呢，赶紧收拾自己去吧。
拍好桑嫣之后，桑姮极其自然的站到了桑嫣刚刚的位置上，背对着苏媪：“有劳苏媪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苏媪笑着佯装生气的打了桑姮一下，咳了几声：“这么大的人了，还同孩子一般。”
桑嫣她们在一旁偷笑，苏媪没好气的看了桑嫣一眼，用看上去不太干净的手指尖点了桑嫣额头一下：“你还笑她，你又好到哪里去了。”
说话间，桑姮身后已然干净了不少。
“女君们快去梳洗，我去同老夫人说一声，莫叫她等急了。”苏媪扭着身子刚要离开，就撞见了过来了的桑老夫人，忙快步迎上去，搀扶着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怎得亲自来了。”
“我来瞧瞧，咱们家这俩女娘，今日是要唱的哪出戏啊。”许是被院子里的木屑呛得，轻咳了两声，抬手掩了掩面。
“祖母。”
“祖母。”
“老夫人。”
“阿嫣今日你来同我说说。”桑老太太瞧见几人身上的木屑，连带着头发上都有，不禁笑了出来。
“待日后秋千椅架成，还望祖母常来光顾啊。”桑嫣规矩的请了安，话却是说的俏皮，惹得老夫人又是一阵笑。
“好！”
“好啊！”
一连几个好，看出来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还得是我们家阿嫣啊。”
“快去梳洗吧，赶紧用完饭。”桑老太太道：“我呀，还等着你这秋千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