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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好看还是荷好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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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长街实在是太安静了,只一只猫鼠拉扯追逐的声音都听得清晰。
一团黑影正迅速贴着墙掠过,抬头看过去,月光将前头牌坊的轮廓照得分明。
竟没察觉已经到了仙霖池了。
相较上次初夏时来的那次,仙霖池的荷长得要更高了些,竖在半空轻摇着。
雍州城的荷花在夏日里开得也这般好。
徐霜会带着徐霁和徐霖在荷花池正中央那方宽敞的凉亭赏荷。
“每每夏日,阿姐都要拉着我和二哥来看荷花,又不会开出什么新花样。”徐霖坐在凉亭旁的靠椅上正用方才路边捡的长棍挑开歪向亭中的一枝菡萏花苞。
“你呀,平日就燥,这一到夏日里就更是消停不下来,亭中凉爽,傍晚会吹凉风,阿姐也是想法子让你凉快些。”说话的少年语气里带着些教训意味,可话还没说完便也趴在栏杆上挑弄湖面上的荷花。
“半斤八两。”徐霖有意大声嘟囔。
“教书先生教你的那些文啊字啊可不是这么用的。”徐霁笑着反驳,好似藏了些被戳穿的无奈,“看你那些书学的不咋样,要不和我比比,我一定让着你。”
徐霖眼里闪出一道光,“比什么!”
“就比谁采的莲蓬比较多!”
“好!”
兄妹二人为了赢是“不择手段”,徐霁一道就将外衫脱了,扎进荷花池中。
徐霜也不拦着,只坐在厅中木椅上笑着看着兄妹二人。
一直到远处山角染红了些,这场“比赛”才算结束。
徐霁看着徐霖抱上岸的那些东西哭笑不得,“不是说比摘莲蓬吗,这算什么!”
他指着徐霖放在地上的那团枝干,一小簇莲蓬,大部分都是莲花,甚至还有沾着些淤泥的藕节。
“只说是莲蓬,又没说是成熟的莲蓬,那荷花芯不是莲蓬吗?”
嗯,说得过去。
“那藕呢?”
“我说二哥,这就是你太死板了,莲蓬的形状是不是就是半节藕,那我还捞上好几节呢,这你得给我按照双倍算。”
······
徐霜笑着看两个泥人坐在地上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回“争吵”,直到水里的蛙声奏起,三人才踏月而归。
夏日池塘中花鸟鱼虫的叫声多是相似的,没有哪处会更动听一些,仙霖池的也不例外。
稍出了神,周禾被路边嗖嗖声拉回。
她顿觉自己的肩膀被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捏住,来不及辨别那人是谁,便抓住那人的手翻转挣脱,扯下了戴在脸上的黑色面巾。
方才月舒阁中的烈酒劲还未消去,她的脸上仍是氤着浓郁的红。
今晚的月很亮,月光漫在地上的石子会映出青灰色的光。
“你还会武?”偷袭男子手中拿着那块黑色面巾走进了些。
“我没说过我不会。”周禾回答。
她有些惊讶,为何在此还会遇上那位白小公爷。
“若是要侍人,就下点药吧”。早在高台上竞选花魁时她便想好要这么做了,无论是谁,即便是那位位高权重的白小公爷也不例外。
花魁厢房中除却珠饰帷帐,便是一些闺房暖阁之物,这些都不是好下手的物件,周禾目光落在了那坛新香上。
在浓香中掺些无色无味的迷药是很难被发现的,更何况周禾下的那药并不猛烈,需要在屋子里待足够时长方会见效。
“你很惊讶看到我?”
“是。”
“周姑娘当真是丝毫不加掩饰啊,”白珩语气放轻松了些,“我是哪里得罪了你,要给我下药啊。”
“没有。”周禾从方才的惊讶中缓和过来归于平静,“如果换一个人,我也会这么做。”
“你们山上寺庙里还会教人习武?”
周禾转头直视那人的脸,她知道那位白小公爷已然发现了什么,否则不会次次都巧合与她撞见。
“是啊,需要我给公子引荐吗?但以白公子的身手应是瞧不上我这样三脚猫的功夫吧。”
一阵风吹过,带着仙霖池湖面上的水汽倒是有些冷,而少年说的话还要更冷一些。
“徐霜是你什么人?”
话音刚落,那几个字就犹如一把锋利的刀架在周禾脑袋上,她没有想到那人的动作会那么快。也是,以他所处之位打探个消息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周禾没有回答,她不知对面那个男子究竟掌握了关于她的多少信息,是只限于知道徐霜同自己的关系,还是洞悉了她的目的,又或是更深。
白珩见她不语,又多说了些,“周姑娘是雍州人?”
他喊她周姑娘而并非徐姑娘。
“小公爷明知故问。”
“雍州荷花很漂亮。”
周禾没有想到眼前这人在这个时候竟说起闲话了。
“是,就和第一次与小公爷赏荷看到的那般好看。”
“是我好看还是荷好看?”
这位白国公府嫡子长着的是西京城姑娘们都中意的相貌,门第显赫又是武生,不知有多少世家小姐盼着能嫁进白国公府,只是这话从正主口中问出来却有些莫名的奇怪。
“都好看。”周禾实话实说,她觉着这事也没必要糊弄。
原本也只是想戏弄一番那位周二姑娘,却被她一句话撞得有些昏了头,差一点便要忘了此行是要盘问她,还有那位徐世子侧妃究竟与昭义候府有何关系。
那女子倒又开口了,“小公爷是何时认出我的?”
白珩细想了会周禾所问,将时间往前捋了捋,缓缓道,“你在走廊撞到我的时候。”
竟这么早。
他又开口,“平时看周姑娘不施粉黛素净得很,今日月舒阁中将妆扮上竟很是明媚,不过,寻常人若是以纱覆面我还会有所顾虑,只是周姑娘的眼睛有些太特别了,且我每每与周姑娘碰上皆只能看见你的眼睛,无法不映象深刻,再者······”
白珩顿了会,迈步走近了些,“虽姑娘身上特意熏了檀香,但我还是能闻出些茶的苦香味。”
此人竟如此心思细腻,必不能与其过多纠缠。
“所以······你去月舒阁做什么?”白珩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寻人。”
“徐霜?”
“是。”
不奇怪,妹妹寻姐姐是话本里常有的事,可若是周禾,不,徐霖与昭义候府有关联,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月舒阁寻人。
“那小公爷去那烟花之地又是做什么?”周禾趁机反问。
白珩竟有种被捉奸的羞愧之感涌上心头,片刻又暗自压了下去,“去月舒阁能做什么,自然是寻欢作乐了。”
“我对小公爷如此坦诚,小公爷却扯谎欺骗我。”
扯个慌而已,白珩本就是整天满口胡话,可是正经被人质问起来却到有些为难局促了,“我,我哪里撤扯谎了,再说了,周姑娘自言待我坦诚,每每见我不都要说上两句假话。”
似是担心周禾不能领会,他又加了句,“那日静花阁中,周姑娘同我说不喝酒,今夜月舒阁几杯烈酒下肚,现下倒还是清醒得很。”
“我只说我不喝酒,又未曾说过我喝不了。”周禾一字一句吐得清晰,似是要像那人证明她虽酒后面红耳赤,可神智仍是清醒的,“我看小公爷今日并没有带什么人在左右,此刻应至子时,我若是被发现不在府中,那我只好说是白小公爷灌醉了我,欲行不轨。”她说着,手指还指向自己通红的脸提醒白珩。
女子语气柔和,白珩听着不觉冷哼了一声,不过她说的倒是没错,时候确实不早了,他让戚萧萧给他在月舒阁定的厢房本也没打算在那过夜。他本有疑徐氏姐妹恐是昭义候府的人,可照今日周禾的反应看,她自己都不知徐霜在哪,又如何做些里应外合的事。
“时候却不早了,”他将手中的黑色面巾仍给月影下的那个女子,“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需要。”
白榆已然是被黑云遮了去,月也隐去一角,周禾回到自己院子中将黑衣妆容褪去,钻进冰凉的水桶中,将脸埋进水中。
阿姐成了花魁,若无意外她会如自己今晚一般被送入厢房中,等待临幸,可徐霜并非如自己一般能武,她如何逃得了,越想周禾便将头埋得更深一些。
水冲入她的鼻腔之中令她窒息,而那凉意带给头颅的冲击感又让她清醒,她无力地瘫靠在水桶中方才涌入夜带来的孤独,原来夏日的夜并不温热。
第二天一早,周禾便上西街巷子口上等着,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竹篮中装着一摞子鹊仙楼今日第一批出炉的点心,像是在等什么人。
若无意外,赵牙婆每日早晨会在西街巷子口小坐。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正走过来,见周禾在那等她,便直接走近她身边。
周禾将竹篮递给赵牙婆,“婆婆,今日鹊仙楼新做的点心,想着你或许爱吃,便买了些。”
赵牙婆也丝毫不客气接过,“多谢周二姑娘。”又从衣袖中扯出一块正方麻布盖在糕点上。
“姑娘今日是想问些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上回听婆婆讲那月舒阁花魁之事不免又有些好奇,想来问问婆婆,那花魁是被何人买去了?”
赵牙婆眼珠一转,扯着沙哑的嗓子道:“姑娘问的是昨晚的花魁还是······”
周禾忙打断,“是上回的。”
“哦,上回那位啊,那位花魁娘子当真是命中带福,得了个好去处,旁的烟花女子能得位寻常男子赎身便已是万幸,那位娘子可是被昭义候府家的公子娶了回去,虽没办什么排面,却也保住下半辈子富贵了。”
昭义候府,是那日仙霖池赏荷的那位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