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难渡》特仑苏m

1、周家的喜事

　　贞启十五年，边塞胡人来犯，以北而下攻，游间于群山渡口，僵持不下，抽新披雪，未有间断。

　　镇北军主将梅苓同携众多将士，誓守舟山，然粮草被烧，援军未至，全军覆灭。

　　副将苏长洛承镇北军遗志，带兵反击，终退敌兵。

　　两年后——

　　长清河边的一声鸟啼好似将整个西京城唤醒了。

　　天蒙蒙亮，东街巷口就热闹起来，刚熬过冬，大伙都愿意出来走动，早早就出门赶集支摊，争着要做开春的第一单生意。

　　只见一位身着青褐色棉外衫的束发妇人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停在了菜农刘大爷的摊前。

　　“齐大婶，今儿这么早就来买菜了。”摊子后边靠坐在石头上，只着一件粗布麻衣的白发老头起身，边挑拣整理摊子上新鲜蔬菜边寒暄道。

　　“今日府上有喜事，早些来采买些吃食，还要赶回去忙别的呢。“齐大婶难掩脸上的笑意。

　　“哟，不知是哪桩喜事啊？”老头思索了片刻，齐大婶儿子去年成家，齐大婶的丈夫前年才过了四十的生辰，莫不是她女儿的喜事？“是佩儿找到人家了？”

　　“老糊涂的，说哪的话，哪里是我家的喜事，是周家的。”

　　听到周家两个字，刘大爷面露笑色，想来是能盼着菜可以多卖些。

　　“周掌柜今日又是什么喜啊？”

　　这个“又”字是刘大爷脱口而出的，也不怪他这么说，只是周家能称得上是喜事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周夫人咳疾好些了算是一喜，周掌柜周义养在周记茶馆前的梅花开花了算是一喜，周少爷在学堂老老实实读上了几天书也算是一喜，不知道今日的喜事又是什么？

　　“周家二小姐要回来了！”

　　齐大婶语闭，刘大爷抓着白菜的手也顿住了。

　　知道周家确实有个女儿，只不过周家女儿在开春前就嫁给西街的郑举人家了，何时又多了一个二女儿？

　　周家确实有这么一个二小姐，只是这位周家二小姐打小就被送去了感民寺，感民寺和西京城隔了几座山头，都算不上是邻近。周家把自家小女儿送得这么远的原因整个长街的老人都知道，周家二小姐生下来有些痴傻。

　　许是过了太久了，除了周家，大伙都快要忘记了这位周家二小姐。

　　“确实是件喜事。”刘大爷一道挑拣着蔬菜一道和齐大婶搭话。

　　“周老爷盼着这天可不知盼了多久，前几日就驱马车去接人去了，估摸着今日是要到了！”

　　齐大婶只顾着说了，没注意这一会刘大爷已经装了不少菜，手还不见停。

　　“够了够了，就要这么多，我还要去买些鱼虾呢！”

　　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天已经是全亮了，街上往来的人也渐渐多了，周记茶馆仍是卡着点开张。

　　大早上的没人来茶馆里喝茶，可坐在柜前的那位身披紫檀色绣藤纹长衫的中年男子却时不时在傻笑，眼睛盯着茶馆门口的那株还在盛开的梅花。

　　那株梅花是在十年前种下的。

　　周掌柜不喜花，怕身上染上不知道什么花的香味将茶馆里的茶串了味，而周记茶馆门前的那株是周禾求着要种下的。

　　“爹，我想种花，种红色的花。”一个青雉的声音在周掌柜耳边响起，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那孩童身穿大红色纹花袄子，梳着两只垂耳发髻，发间还绑着两缕红色发带。

　　“禾儿想种什么花呀。”周掌柜语气满是宠溺，双手将孩童抱在臂间，“是要红色牡丹还是月季？”

　　“不要，要在这个时候能开的。”孩童红嫩的手指向茶馆外头，白皑皑一片。

　　“是，梅花。”

　　周掌柜含笑盯着周记茶馆门口的梅树有些出了神，是馆里的伙计破门的声音将他惊醒。

　　“掌柜的，不好了，马车，马车！”上前来的伙计阿生踉踉跄跄气喘吁吁的，话都说不完整。

　　听到是马车，周掌柜从椅子上弹起身，“马车怎么了？”

　　“马车出事了！”

　　冬雪融化后的山路不是很好走，泥泞夹杂着碎石铺在稍有绿意的山路上，车轮压过还会溅起泥水。

　　这个时候山间只有鲜少有人走动，安静得很，只是稍有一丝动静都会惊动山里的一些活物。

　　滚滚车轮和马蹄的声音在山里回响，驾马车的车夫是东街口子陈家那位，是个老练的，就算是这段西京城到感民寺的山路，他也驾得十分平稳。

　　马车里面端坐着两位女子，其中一位身着青黄色外衫，梳两瓣头，正坐在一边，而另一位女子只是素白色单衣，头发分三股辫成一股落下，唯一一抹亮色便是发尾束发用的鲜红色发带，她的样子看上去没有身旁女子那般闲然自若，只是手指交叉摩挲，显得有一丝局促。

　　“小姐，别害怕，马上就到西京城了。”青黄衣女子手搭在白衣女子手上安慰道。

　　“嗯。”白衣女子稍点头。

　　日头还没现，陈家那位为了早些到西京拿到车马钱，连夜上路，不知是不是踩着月光赶路久了有些累了，没有察觉到些许急促的马蹄声，直到拴住马的缰绳越来越不受控制，陈车夫才有些慌了神。

　　只听见林子里迸出一声巨响，连带着后头连着的霹雳啪啦的细碎声，惊动睡梦中的鸟群。

　　马车翻了。

　　受惊的马在夜色里横冲直撞不知去向，陈车夫拉了青黄衣女子一把，只是那白衣女子却不见踪影。

　　二人找寻不得，只得只身回去交差，带回这样一个消息。

　　“马匹受惊，马车翻覆，二小姐摔下马车不知所踪了。”消息是阿生向周掌柜传达的。

　　简直是晴天霹雳，原以为今儿大早就能迎爱女归家，可不想却是听到这样一个噩耗。

　　西京城至感民寺必要经过一座抖峰，那峰名为落云峰，因云绕山间如山云一体而得名，落云峰山路崎岖不堪，须得经验老道的人才敢说能翻越过去，可如今在落云峰失踪的是位女子，还是个脑子有些痴傻的。

　　周掌柜心里有些怵得慌，自己的二女儿恐怕是凶多吉少。

　　日头正早，周记茶馆却关门了。

　　来喝茶的熟客只得换了地方，去了离茶馆不远的沁水楼小坐。

　　见来了几位稀客，沁水楼中一位高瘦身材，围绣金丝长衫，扣锦缎腰带的男子上前，“稀客呀，里面请。”

　　这身行头一看便知是沁水楼的童掌柜童根生，见稀客光临沁水楼，不禁疑问，这周记茶馆的老客怎会在这个时候光临沁水楼。

　　忍不住好奇，童掌柜亲自倒茶发问：“贵客头一次来沁水楼，尝尝新出的醉春，不知可是那周记茶吃腻了想品一品新茶？”

　　喝茶的几个男人听出了童掌柜的意思，倒也是豪不避讳。

　　“周记茶馆今儿闭店了。”

　　周记茶馆闭店了？这更是件稀奇事，自打沁水楼开张以来，童根生还从来没见过哪一天周记茶馆不开张迎客的。

　　“听说是周掌柜吩咐去接周家二小姐的马车在落云峰翻了，现下估计是带着人去落云峰寻女去了。”歪坐在桌前的男子泯了口醉春道。

　　“从落云峰那地方掉下去，怕是凶多吉少咯。”结伴来的另一位男子也跟着轻轻摇头。

　　童根生听了个大概，只是不知这些茶客口中的周家二小姐是何人，周家何时竟多了这么一位二小姐？

　　沁水楼是七年前开的，地方盘得也好，正对着街口，只是这地方离最近的一家茶馆只有百米来远，西街口这边的生意只得抢得一半，沁水楼夺了周记茶馆不少老客，因此两家结上梁子。

　　周义倒是不胜懂得出些什么新茶将客人夺回去，只知道守着祖上传下来的老方子，一直做的都是一盏名叫惜流芳的茶，春夏秋冬一往如是。

　　一些图新鲜的客人多会光顾沁水楼的新茶，只有一些喝惯了老茶的老人还不曾动摇。

　　为了多抢占些西街的茶水生意，沁水楼出新茶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这不，周记茶馆一连闭馆几日，一些个有茶瘾的富商员外无处可去，只得去沁水楼。

　　这几日里，沁水楼一开张便门庭若市，一时间，街坊茶客们都品上了醉春。

　　开年春天的生意沁水楼先抓住了，铺子里的伙计忙得不可开交，童掌柜一高兴，自己也在楼里忙活起来，全然不觉不远处的周记茶馆今日开张了。

　　虽说周记今日开门迎客了，但客人却鲜少，一连几日不开张让周记茶馆的老客连吃了几次闭门羹，扭头也拥进沁水楼去了。不过，虽说周记门开了，可周掌柜却还是没在茶馆中。

　　童根生在沁水楼后边的厢房里正细细数着这几日的营收，银子敲击的咣当声格外悦耳，他甚至不愿笑出声音来打破这样的清脆。

　　只是半月，沁水楼里只茶客进帐足足就有一百两，能抵得上往年开春时节近两月的收入。

　　半晌，厢房中又走进一位身着绣花黄色锦缎衣衫的妇人，妇人头上镶满着流苏金钗，耳坠也晃得耀眼，细看似雕有云纹图案。

　　“醉春新茶卖得不错，楼里也多了些面生的客人，想必也是赚得不少吧。”那妇人开口，双手顺势搭在瘦高男人的肩膀上。

　　“是夫人制茶技艺高超，茶客们都喜欢。”男人的手盖住女人纤柔细腻的手。

　　“那是。”女人语气中带着娇嗔。

　　“还得感谢周家那位二小姐。”童掌柜喊着笑意的目光直视着女人的眼睛，笑意浅底还带着一丝外漏的狡黠，“若不是这位二小姐，哪能将周记茶馆的财路引到我沁水楼来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