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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权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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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崇渊一留在宫里,皇后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他与皇后一向不对付,皇后说一,他便说二,皇后说东,他偏要说西,怎么跟皇后唱反调怎么来。
把皇后这种脾气顶好的人都弄得受不了,跑到薛悯文那儿去告状。
“严崇渊要干什么呀,管东管西的,管前朝的事儿还没管够,选秀他也要来插上一手?”皇后不大高兴的向薛悯文抱怨,“赶明儿是不是要我把皇后的位置也让给他?”
“说什么呢。”薛悯文嗔道,“你还不知道他?他就那样,你跟他较什么真?”
“那是我跟他较真?”皇后颇为不满,“您别这么偏心成不成?他连选秀赐的牌子上写小篆还是楷书都要同我争一争,非说小篆不够庄重端正,说小篆小家子气。我真受够他了,这有什么好争的呀?不就是给那些个秀女看,又不是挂到大庭广众去,他至于么?还是他就喜欢找我不痛快?!”
皇后是真被气着了,她这些日子在严崇渊那儿受了不少委屈,她再怎么宽容大度也忍不了严崇渊屡屡刁难。
薛悯文倒是意料之中,依严崇渊的性子,能做出这样的事一点不奇怪。他主动给皇后添茶,道:“歇歇,他故意找你的茬呢,你越搭理他他越起劲儿——所以最后是用小篆还是楷书了?”
“谁搭理他了,他跟个疯狗一样咬上来。”皇后喝了口茶,没好气道,“楷书。”
薛悯文笑得乐不可支。
“你还笑!”皇后一掼杯子,“我真受不了了。你说你把他弄宫里来干什么呀?”
“你再忍忍嘛。”薛悯文道,“太傅前阵子辞官还乡了,算算日子估计还没出京都,你知道严崇渊他……我想多拖他一阵子。”
“太傅?”前朝的事皇后很少插手,她也是才听说这个消息,“怎么好端端他忽然走了?”
“还不是严崇渊……”薛悯文叹气,无奈道,“太傅和十三弟的信件被严崇渊截住了,他疑心太傅勾结十三弟是有谋逆之心,我怕他要对太傅动手,只好先叫他辞官还乡。”
皇后奇怪道:“那这事儿不就过去了么?你还在担心什么?”
“哪有那么容易呀。”薛悯文道,“你还不知道严崇渊?他哪一次不是赶尽杀绝了的?”
皇后仔细想了想,也是,严崇渊那厮心狠手辣,是个做事不留退路的主儿。
薛悯文道:“你躲着他点就是了,他愿意忙活你就让他忙嘛,至多再有一月余,等到选秀结束也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就把他赶出宫去。”
皇后不大情愿的应:“好吧……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看景和?他最近心情不是很好。”
“怎么了?还因为容贵妃的事伤心呢?”
“一半一半吧。有容贵妃的原因不假,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严崇渊,他对景和太苛刻了,动不动就去抽查他背书背得如何了,背不下来就打他手板,他那手劲儿……景和手心都破了!”
薛悯文一听就急了:“谁准他打的!你怎么没拦着点?!”
“我拦得住他呀?”皇后斜睨他一眼,道,“他个疯子,除了你谁敢惹他?”
先不说严崇渊如今手握重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说他那个性子,他连自己的命都能豁出去,他还怕什么?这世间除了薛悯文,恐怕再没什么能制衡他的了。
薛悯文闻言亦是沉默。皇后明白的道理他自然也明白。
皇后瞧了瞧他的神色,伸手握住他,劝道:“算了,我看他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看嘛,景和一日不成才,你就一日不能从这位置上退下来,他就要一日陪你一起熬着,这宫里这么多女子来来回回,个个人比花娇,他坐得住呀?”
薛悯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道:“可景和他才这么小,他怎么坐这个位置?!严崇渊他昏了头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后冷漠道,“你和他,总要有一个人耗在这里。”
薛悯文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半晌没接话。
……
傍晚时分的时候,薛悯文同皇后一起回了坤宁宫,想去看看薛景和。
到了坤宁宫,才听宫人说,小太子不在殿内,被严大人扣在学堂还没回呢。
皇后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脸上写着“我就知道”几个大字,薛悯文则是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天边的霞光。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学堂?”薛悯文转身便走,“什么功课这么难?朕去瞧瞧!”
说罢也不等任何人,出了坤宁宫就直奔学堂去了。
一众宫人忙不迭跟在他身后,声势浩浩荡荡。
到学堂前,薛悯文摆手制止,示意众人不必再向前,独自一人迈过门槛进去了。
学堂内,薛景和小小一个正被按在桌案前,提笔写着字,严崇渊端正坐在他身侧,手里拿着卷书,不远处还搁着把戒尺。
薛悯文再仔细一看,薛景和抚着纸那只手上赫然缠着一圈一圈的白纱,八成是皇后说的被打伤的那只了。
薛悯文的视线落在那白纱上,眉头紧锁,心中的怒气再也遏制不住。他快步走近,厉声唤道:“严大人!”
严崇渊抬头,面色平静,似乎对薛悯文的到来并不意外,他起身恭敬行了一礼,道:“陛下,您怎么过来了?”
薛悯文已行至桌案前,他低头看了看薛景和,薛景和偷偷瞄了他一眼,瞄到一旁的严崇渊,又连忙低下头接着写,根本不敢再抬头。
薛悯文瞧见他畏畏缩缩的可怜模样,胸口一噎,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他做了一记深呼吸道:“朕来领太子回宫用膳。”说罢他转头唤薛景和:“景和,回宫了。”
薛景和没敢动。
“陛下,不可。”严崇渊道,“太子殿下今日的功课还未完成。”
薛悯文忍不住了:“什么功课不能明日再做?严大人,这都酉时了,你还要留太子到几时?太子年纪尚小,身体要紧,这个道理他自己不懂,你也不懂吗?”
严崇渊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陛下,太子殿下的学业关乎国家未来,臣不敢有丝毫懈怠。”
“够了!”薛悯文辞色严厉,“他只是个孩子,严大人有必要对一个孩子如此苛刻吗?!”
“陛下,”严崇渊的声音依旧稳稳当当,“太子殿下将来是要继承大任的,若不从小严加管教,将来何以为天下之主?”
薛悯文眉目如霜,抓起薛景和裹着白纱那只手,举起:“严加管教?严大人口中的严加管教便是不顾太子的安危,肆意惩罚吗?太子的手都已经伤成这样了,你看不见吗?”
严崇渊的目光这才落在薛景和缠着白纱的手上,烛火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深深一躬,道:“陛下,臣知罪。但是,臣以为奖惩有度才是教育之道。”
奖惩有度,有什么度?根本就是强词夺理!
“你!朕懒得与你废话!”薛悯文不想再与他争辩,干脆直接转头对薛景和说:“景和,跟父皇回宫,今日的功课就到这里。”
薛景和终于抬起头,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欢欣雀跃,却碍于严崇渊在场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兴奋,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是,父皇。”
他搁下笔,站起身,规规矩矩向严崇渊行了一礼,不去看他黑如墨水的脸色,行过礼后便乖乖跟在薛悯文身后,牵着薛悯文的手走出了学堂。
薛悯文把他牵到自己身前,用宽袖把他挡个严实,搂着他出去了。
严崇渊没跟出来。
薛悯文也没管他,他此刻一心都拴在手心里牵着的这个小孩子身上,等走出段路,他牵着薛景和停下,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托着他那只受伤的手问:“还痛不痛?”
薛景和奶声奶气的回:“还好,已经不痛了,父皇。”
薛悯文心疼地捧着那只小手看了又看,怎么都想不通这么小一个孩子,严崇渊是怎么下得去手的,明明自己还小的时候他从未如此严苛过。
“景和,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要来找父皇,知道么?”薛悯文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怜惜。有自己在,多多少少都能给他撑点腰。
薛景和低着脑袋,静了半晌才道:“找父皇你就一定有用么?”
“嗯?”
“你不是有时候也要看他眼色行事吗?”薛景和冷静道,话里老成的语气简直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儿臣不如忍耐些许时日,等日后登基,大权在握,届时再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
薛悯文一时恍惚,不敢相信这是从一个四岁小儿口中说出的话,他震惊不已:“这……这话是谁教你的?”
他绝不相信这是薛景和自己能想到的,一个孩童心思怎会复杂至此?绝对,绝对是有人在暗中引导他!
薛景和奇怪地歪头看着他:“父皇,儿臣说得不对吗?严大人便是这么同儿臣讲的呀。”
薛悯文彻底怔住了:“……谁?”
“严大人呀。”薛景和天真道,“他说权力是这世上最锋利的武器,若能将权力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便等同于将天下人的性命握在了手里,生杀予夺,全凭心情,谁也不能再踩在儿臣头上,只有儿臣践踏别人的份儿。”
“……”
薛悯文望着眼前神色认真的小粉团子,在那双黑亮眼睛的注视下,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