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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怎么这么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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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悯文夜里醒来的时候,见屏风外隐隐有光,伸手一摸,身侧床榻是凉的,没有人。他披上衣服,下了床绕到屏风外头去,看见严崇渊坐在书案旁,正提笔写着什么。
薛悯文坐到他身边低头一看,发现他是在批阅奏折。
刚睡醒他脑子还不太清明,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严崇渊的肩头,闭着眼睛问:“那帮老东西又说什么了?”
“醒了?”严崇渊偏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还难不难受?”
方才做的太凶,最后硬生生把薛悯文逼得失禁了,他才放过他。
只是薛悯文身子骨太弱,他怕他经不住这种程度的折腾。
薛悯文一顿,抵着他的肩摇了摇头,严崇渊从旁摸出来个油纸包装的东西,递到他手心里:“吃不吃?”
“什么?”薛悯文问。
“糖雪球。你不是爱吃这个?”
“嗯……”
薛悯文接过,坐正了身子,拆开油纸往嘴里扔了一个。
糖霜里面裹的是去了核的山楂,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的,不会发腻。
薛悯文吃得开心了,半眯起眼睛,像只猫科动物一样,舔了舔嘴唇:“唔,檐上霜那家的?”
檐上霜是宫外一家有名的商铺,专门做糖炒栗子和糖雪球这样的点心,薛悯文最爱吃的就是这一家了。
“嗯。”严崇渊看他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好吃么?”
薛悯文全无防备的点头:“好吃。”他喜酸嗜甜,没什么比这玩意儿更能讨他欢心了。
口欲被满足,味蕾上的充盈甚至让他一时都忘了方才和严崇渊之间的不愉快。
严崇渊放下折子靠近了,垂眼道:“我也尝尝。”
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有抬手要拿的意思,薛悯文歪头瞅瞅他,两道视线一撞上,他反应过来了,这是要自己喂他的意思,于是从油纸里捏了一个递到他嘴边。
严崇渊不肯张嘴接,不仅不接,反而往后退了退,皱起眉,口吻很是不满道:“以前也是这么喂的?”
薛悯文噎了一下,严崇渊说的喂法是什么,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
他不动严崇渊也不动,僵持半晌,薛悯文到底先妥协了,不情不愿把糖雪球咬在齿间,矮身贴近了,用嘴渡给他。
严崇渊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就着薛悯文的唇齿将那颗糖雪球吃了,舌尖掠过薛悯文的唇瓣,把他唇边沾上的糖霜一点点舔干净了才算完。
“是好吃。”严崇渊中肯地给出评价,“回头我叫宿川他们再去给你买点。”
薛悯文不是随随便便能出宫的身份,想吃宫外的东西只能等严崇渊给他带,不过这方面严崇渊一向纵着他,也从来没叫他缺过嘴。
薛悯文没应声,捧着油纸坐到旁边闷头吃去了。
严崇渊重新拿起笔,还不忘扫他一眼,见他跟饿死鬼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吃,没忍住提醒:“行了,再吃一个就够了,这东西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薛悯文嘴里正嚼着一个,要去拿下一个,闻言顿住手,想了想把油纸重新包好了,放回桌案上。
严崇渊没看他:“吃好了?”
薛悯文有点不高兴的嘟囔:“你不是不让吃了么。”
严崇渊哼了一声道:“我不让的事情多着了。”也不见薛悯文样样都听,就只在这些小事上才会跟他卖乖。
薛悯文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两眼一闭就装作听不懂,他们两人在看待一些事情上的观念相去甚远,大概是永远也无法达成共识了。
严崇渊道:“想不想知道你的好臣子们上奏时都说了什么?”
薛悯文睁开了眼睛:“嗯?”
严崇渊:“你坐过来些,我念给你听。”
“……坐哪里不都能念么。”
虽是这样说,薛悯文还是老老实实挪了过去,严崇渊张开手臂,撩开衣摆在腿上拍了拍,薛悯文就一个顿儿没打的坐到他怀里。
他在严崇渊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好,打了个哈欠道:“念吧。”
——这样的相处方式在他们之间其实是经常出现的。
薛悯文对政事没有半点耐心,刚登基那阵子,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找上门来,等着他这个新帝定夺,然而他压根儿看不懂也懒得看,严崇渊不得已只好像现在这么抱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给他念,教他该怎么处理。
毫无疑问,严崇渊是个好老师,他对薛悯文毫无保留、倾囊相授,奈何他的学生心思根本没往正地上用,不管他怎么教,薛悯文都学不会。
有时他念完一道折子,低头一看,薛悯文已经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呼吸绵长而平稳,睡得十分香甜。
这种时候严崇渊真是又气又无奈,但你要是叫他把薛悯文叫醒,他又舍不得,于是便只好代替薛悯文继续批阅。
开了这个先河之后,薛悯文更为放肆了,干脆就把折子都推给他,自己当个甩手掌柜,偶尔心情好了才肯纾尊降贵听上那么一会儿。
严崇渊将他环紧了,确保他不会掉下去之后才清清嗓子道:“中书令上奏,称陛下膝下子嗣凋零,建议陛下广选秀女,以绵延皇室血脉。”
薛悯文脊背倏然一僵,下意识抓紧了严崇渊的衣襟,严崇渊全然无觉似的,接着往下念:“另,礼部尚书也提及此事,认为陛下应广开言路,广纳后宫,以彰显陛下仁德,亦能平衡前朝后宫之势。”
“……”
薛悯文连动都不敢动了,没人比他更清楚严崇渊的底线在哪,他呼吸短暂中断了几瞬,蓦地回过神来,转头凑上去舔严崇渊的唇,舌尖顺着唇缝往里探,讨好的意味很重。
这招很俗,但对严崇渊来说也很奏效。
严崇渊大发慈悲张开唇,放他进来,任由他兴风作浪,等到他把自己那点学艺不精的三脚猫功夫全用完了,才拍拍他的背,示意他起来。
薛悯文抓着他前襟不放,直勾勾盯向他,眼珠不安的来回转着,半张着嘴喘气。
不等严崇渊说话,他先急急开口表态:“你知道我只听你的话的。”
“嗯。”严崇渊不咸不淡应了声。
薛悯文眼巴巴望着他。
他什么也没再说,但他觉得严崇渊能明白他的意思。
这件事并不是他捅出去的,他和严崇渊之间虽然常时有矛盾,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两人很有默契,他不想纳妃,不想再拖无辜的人下水,严崇渊也不喜欢他身边还有其他人,他看着不爽。
大概是他方才的行径取悦了严崇渊,严崇渊看上去仍然冷静,没有半分要发疯的迹象,在他脸颊轻轻拍了拍,冷哼道:“这头容贵妃刚薨逝,他们就迫不及待要将自己的女儿往宫里塞了,一帮老狐狸,别的本事没有,消息倒是传得很灵通么。”
薛悯文乖顺地在他掌心蹭了蹭,不搭话。
多说多错,况且今日严崇渊本就因为他去送容贵妃棺椁一事不满,他不想再触他眉头,再惹严崇渊不快,到头来受苦的还是他自己。
严崇渊对他的脸颊肉似乎很有兴致似的,爱不释手:“我记得中书令膝下是有一位千金,多大来着?……好像也到了适嫁年龄了。你后宫里的人确实太少,传出去难免落人话柄,不如干脆做个顺水人情,把他女儿纳进宫好了,赐个……嫔位吧,卖中书令个人情。”
薛悯文看他的神色,见他不像是在说反话才轻轻“嗯”了声:“都好,你说了算。”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就算严崇渊大方到肯放这些妙龄女子入宫,也不会再叫他碰这些人的。
先前有容贵妃是因为他膝下无子,皇位后继无人,那些个臣子国戚个个虎视眈眈,如今有了景和,再不怕堵不住那些老臣的嘴,自然也就无需他再宠幸后妃了。
所谓选秀,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给外人看罢了。
严崇渊吻了吻他眼睛,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赞许道:“好莲花,怎么这么乖。”
薛悯文低头不语。
严崇渊拉过他的手指捏在掌心里把玩,又瞧了瞧案上那堆奏折,道:“选秀还是要办的,怎么着也得过个形式,明个儿叫礼部择个吉日准备着吧。你若是嫌麻烦,我挑些家世清白的女子出来,给你理个名册,不用你费心。”
薛悯文点头。他安静了一阵,又扯了扯严崇渊的衣袖。
严崇渊:“怎么了?”
薛悯文有些迟疑:“你这几日,都陪着我吧,别出宫了行么?”
“嗯?”
“你知道,这些繁文缛节我应付不来的,你在我旁边,帮忙操持一下,好不好?”
严崇渊不辨喜怒道:“不是还有皇后在?”
“……”万万没想到严崇渊会来这么一句,薛悯文呆滞了一瞬,话到嘴边卡了壳。多亏他脑子转得快,立马就想到了对策。
他把脑袋往严崇渊怀里一埋,声音轻软,跟撒娇似的:“跟婉宁没关系,我只是想找个由头叫你陪着,难得有这么光明正大的借口……你难道不愿意吗?”
其实他这话漏洞百出,先不说前几日他们才因为容贵妃的事不欢而散,前几个时辰还在冷战,就说能不能光明正大入宫这个事情,严崇渊可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他哪回想见薛悯文不是抬腿便来,什么规矩能束缚得了他?
薛悯文也想到了这一层,因此他有些紧张,攥着严崇渊衣料的五指都不自觉用力泛白。
空气几度沉寂,仿佛凝固。一只手从后面摸上他脊背,从上至下慢慢顺着,安抚似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薛悯文才听到严崇渊在他头顶说:
“好。”
薛悯文终于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