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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下一位顺时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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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的水汽里,一个隔间传来低低的咳嗽,伊莎贝尔眯眼看向那处,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地打开,有些熟悉的身形出现在门板后。
多卡斯·梅多斯停下脚步,她褐色的头发微卷,波浪似的披在肩头,穿着最常规的衬衫和校裙,女士尖头皮鞋淌在水里,似乎在走神,瘦长的手顿在半空,青筋微浮,中指和食指间掐着一根女士香烟。
唇间吐出的烟雾在两人间茫茫散开。
多卡斯对她笑笑,将猩红的烟头掐灭在水池里。
“多卡斯?你怎么?”伊莎贝尔努力找回自己的声线。
“唉,我们女巫也需要有点儿消遣嘛。”后者丝毫没有偷抽烟草被抓的心虚感。
她掏出魔杖一挥,这位七年级学生的无声咒掌握得很好,不一会,女盥洗室的空气和地砖都变得干干净净。
“格兰芬多里最近都很流行这个,一位低年级小孩,噢他家里人都是麻瓜,在学院倒卖麻瓜香烟、啤酒和性感女郎杂志,准备攒去美国的资金,那儿还没有战争。”
多卡斯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在伊莎贝尔眼前晃,“要来一根吗?确实还挺减压。”
伊莎贝尔不想吐了,她愣愣地看着那根烟,又看多卡斯平淡黑眼睛下颓废的乌眼圈。
战争在改变每个人,平静的浪潮推着所有人前进。
“或者你知道你的格兰芬多男友今晚会干什么?”多卡斯问,盥洗室的窗户大开,进来的风将女孩们的发丝吹落。
多卡斯跳下洗手台,像只轻盈的羚羊。她再次捂嘴小声咳嗽,朝伊莎贝尔弯了下手,“跟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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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法德舅舅暗地里给了西里斯大量资助,这位布莱克大少只经历了很短暂的困窘,需求全被满足的慵懒感在他身上无所遁形。
以格兰芬多为首开展了一个维护麻种巫师权益的俱乐部,平权胸针的佩戴者可以自愿前往每周五晚去集会,交谈魔法界的时事与政治。
领导者无疑是詹姆·波特。集会每周在城堡密道、有求必应屋举行一次,地点时间并不固定,但掠夺者在每枚胸针上都施了“变化咒”,使他们能同步信息。
这周末詹姆参加了鼻涕虫俱乐部,成员们都以为今晚俱乐部活动取消,但胸针上的地点变化——显示傍晚时间九点,四楼男盥洗室。
城堡管理员费尔奇这段时间盯上了他们,喜欢和他的洛莉丝夫人搞砸他们的集会。
西里斯注意到费尔奇最近腿脚不便。他选到高楼层,又故意让男盥洗室涨水,心想,“猫应该不喜欢碰水吧?”
“超过五人以上的青少年集会是不被允许的!”费尔奇曾在他耳边咆哮,真他妈闲,西里斯对此感到遗憾,于是他对费尔奇说,“对角巷有个魔法入门函授课程补习班,你感不感兴趣呢?”
费尔奇当时的表情好像是想冲过来把他掐死,但他是在真诚地给建议啊。
水流“哗啦”地往两侧流动,为来者让开一条小道。有两位男生陆续地走进来。不消片刻,男盥洗室重新热闹起来。
多卡斯带着伊莎贝尔找到盥洗室门口,水声掩盖里面的动静,过多的水浮在前路,让人丧失进入的欲望。
她们丝毫不在意地踩进水里,越往前,水声越沉闷。有刺鼻的烟和酒精的气味从里面传来,裹挟笑闹声。
“我就知道。”多卡斯在前面哼道,“几个男生混在一起总是没好事情,但——”她话锋一转,手支在门板,神秘地朝伊莎贝尔眨眼。
“想不想偷喝点酒?”
心脏撞击胸膛,有点刺激。伊莎贝尔狡黠地一歪脑袋。
扑鼻而来的烟草以及威士忌混杂朗姆酒的呛人气味,最先落入视网膜里的是西里斯,他正懒洋洋地靠在通风窗口,身形高大,即使站得散漫,身高也快到窗顶。
他笑着,一手夹烟,一手插兜。吐出的白烟在脸前和手掌间摇曳,烟雾让他英俊的五官蒙上一层阴霾,他正看着对面格兰芬多男生举着的画报。
伊莎贝尔眯眼,认出现在正神经兮兮绕圈展示的是提贝卢斯·奥格登。
他嘴里发出“呜哇”怪叫,伸手兴奋地向西里斯分享那张裸女海报。西里斯头后仰,抵在窗沿,低眸稍有兴致地打量一会,烟同时从他的唇和鼻腔里溢出,把整个人都显得朦胧。
在被风吹散那刻,西里斯没趣地移开视线,烟头的红点转移到唇前,他咬着烟,笑骂道:“滚蛋。”
奥格登嘴巴瘪下,晃晃悠悠地从西里斯面前走开,在另一位红脸小个子格兰芬多男孩面前停下脚步。
他忽然大叫:“彼得,你脸红了!见鬼,你该不会还是个处男吧?!”
彼得变成了一只鹌鹑,奥格登哈哈大笑,“我看你也肯定是!”但很快,他们的起哄声吞没在愈来愈近的高跟鞋响声里。
西里斯觉得自己喝酒喝出幻觉了。不然怎么解释全是水湿漉漉的阴暗男盥洗室里走进一位闪闪发光的天使啊。
天使穿着那件他送给她有珍珠母贝光泽的吊带晚礼裙,勾勒曼妙窈窕的身材曲线,脖颈和耳垂的灰蓝色宝石闪烁火彩,心脏声倘若在耳膜前击鼓,酒精逐渐侵蚀西里斯大脑的神经中枢,让他跟着变得迷迷糊糊。
西里斯定定地看着那名“金发天使”越走越近,喧闹快速褪尽,四周简直寂静得无声,西里斯看见天使来到他们之间。
“建议加我们一个么。”天使盯着他说话,他的视线下移,停留在对方抹了唇彩的双唇。
西里斯对伊莎贝尔高高抬起眉毛。
“只是来蹭酒喝的。”多卡斯置身度外般在三位男生间坐下,她随手接过奥格登递来的烟,点燃。
“这回还有烟了。”西里斯不满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他把烟垂在窗外,“你怎么带她来,她又不抽烟。”
彼得颇有眼色地给伊莎贝尔倒了杯酒,龙舌兰混入鼻涕虫俱乐部喝下的香槟里,火辣辣的感觉瞬间从胃底烧到头顶。
伊莎贝尔的金发似乎都要被烧红,她不服气,借着酒劲,伸手越过窗抢西里斯手中还未吸完的半根烟,猛吸一大口,随后不出意外地剧烈咳嗽起来,西里斯无奈扶住女孩纤细的腰,那处因为呛咳而脆弱地颤抖。
“看吧,你不会吸啊。”
吸烟不过肺那就不是老手。伊莎贝尔很快发现,烟雾只能进她的口腔和喉咙,她偷偷去瞄多卡斯,多卡斯熟稔地吸一口烟,嘴巴微张,烟往上飘,飘到鼻尖处。
她还在和西里斯说话,“怎么,不会吸你就教她呗。”
然后深深吸气,烟又轻飘飘地从嘴里或者从鼻子里吐出,多卡斯神态自若,盘起双腿,烟灰掉落在苏格兰短裙,燎出黑点也不在意。
西里斯眉头微皱,嘴角扯起,对多卡斯说:“我感觉你是在给我找不痛快啊。”
迷幻的夜晚伴随盥洗室的水声,过后没多久,马琳竟然也来到这儿,她佯装恼怒地指着多卡斯,“开派对不带我!”
多卡斯表示自己只是恰巧路过。
紧接着是莱姆斯,他在结束夜巡后加入这个团体,最后是詹姆,他笑嘻嘻地进来,边走边喊:“大脚板我就知道你今晚会举办派对但地点怎么是这啊还有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成功和伊万斯.....”
话音微顿,詹姆吃惊地看着在这里出现的伊莎贝尔,伊莎贝尔本来就恶心,听太多话后她更想直接呕到詹姆的燕尾服上,让他闭嘴。
“她怎么在这?”
She ?拜托今晚的所有人,她叫伊莎贝尔。
伊莎贝尔还想保卫自己姓名权,但在喝下几杯混合酒后醉得膝盖绵软,只能勉力保持表面的冷静。
迷迷糊糊的醉酒里,一切都变得像场绚丽亢奋的梦,像掉入夏日的深潭,视野里充斥蓝色或者紫色的光,世界目眩神迷。
奥格登非常会玩,他提议玩嘴贴嘴传纸条游戏,纸条必须顺时针转,谁输了喝酒。
西里斯坐在她旁边,伊莎贝尔在晕眩里闻到苦涩烟草以及火焰炽热的味道,有人在起哄,有人在吹口哨,西里斯捧着她的脸,呼吸纠缠,双唇撤离一小段,笑眯眯的灰眼睛近在咫尺。
纸条掉落在他们间。
“该死,有女友了不起啊?你输了,赶紧给我喝酒。”
“大脚板你故意的吧?你到底是想喝酒还是想亲伊莎贝尔啊?”
“马琳,我们要学他们一样故意趁机热吻吗?”
詹姆站起来大叫,“多卡斯你爱马琳!”
混乱、吵闹。伊莎贝尔一点都不清明的大脑还记得所谓的游戏规则——对,每个人围成圈,顺时针用嘴传纸条给旁边的人。
伊莎贝尔呆呆地把目光从西里斯的嘴唇移开,后脑勺像被铁锤击中一样迅速倒下去。
“梅林。”西里斯把伊莎贝尔从地上捡起,像鞠起一弯水似的。
伊莎贝尔额头红红,眼下坨红,双眼还迷瞪地眯起看西里斯,西里斯看着那双灰蓝色的杏仁眼,向来漫不经心的瞳孔放大。
“别管他们了。”詹姆习惯地对众人说,“我们继续玩。”
伊莎贝尔被勾进怀里,晕乎乎地接受入侵,箍在腰间的手渐渐收紧,膝盖轻而易举地顶开她的双腿,她落下去。
旁边传来响动,有人忍无可忍地对谁说,“......别在这亲了,要亲去床上亲。”
伊莎贝尔这才被松开,她迷糊地半挂在一个人身上,往外走。
等等——伊莎贝尔抓住一丝逃跑的神思,她推开手边硬邦邦的胸膛。
不对啊,游戏还没结束,伊莎贝尔怎么能走呢。她不想输!顺时针传递啊。
酒精彻底控制她的大脑,伊莎贝尔像只猎豹一样作出反应。
她迅捷地拿到纸条,对顺时针,顺时针她旁边是——多卡斯·梅多斯。
高跟鞋“哒哒”响,转瞬天旋地转,盥洗室的天花板和水管倒入眼帘,多卡斯略微下垂的眼角生动地挑起,她这辈子大概只有几回会做出这样惊吓的表情。伊莎贝尔“扑通”一下压倒她,像跃进了水里,她们的唇隔着薄薄的纸条轻触,没等多卡斯反应,伊莎贝尔就从她身上爬起来,亲到多卡斯身旁将要爆发大笑马琳的脸颊,好啦顺时针!她满意地看着马琳风中凝固石化的表情,这就是顺时针!伊莎贝尔得意极了,下一位顺时针是?
伊莎贝尔像猛兽那样钉住顺时针方向的莱姆斯。
她趁所有人不注意扑倒目瞪口呆的莱姆斯。莱姆斯看着放大无数倍伊莎贝尔的脸,他从没和一位女孩这样近过!女孩的香气夹杂酒热扑在他的脸上,莱姆斯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她的眼睛,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
“吓———”
离得最近的詹姆,伊莎贝尔转移目标,“下一位顺时针!”她对詹姆喊,随后失去重心地歪倒下去,下面是莱姆斯肉垫。
詹姆在西里斯黑脸掏魔杖的同时,舍身冲过去隔开两人。喝醉的伊莎贝尔力气相当大,詹姆只好用脑袋猛击伊莎贝尔的额头,两个头像熟透的西瓜那样□□到一起,发出脆响,一瞬间头晕目眩眼前抹黑,恶心的感觉突如其来,像即将爆炸的火药,像到达沸腾点的烧水壶,像终于冲破瓶盖的汽水。片刻,死寂里,伊莎贝尔将今晚吃下的所有都吐到了詹姆精心打扮的袍子上,呕吐声成为黑夜唯一的伴奏。
寂静。
詹姆紧闭双眼,不成调的句子从唇缝里溢出。
“劳驾,你女朋友是疯了吗?”
安静。
“她只是醉了。”西里斯几步跨过来,将伊莎贝尔捞回来,有点阴森森地说,“我第一次发现,你喝醉酒也没那么老实。”
伊莎贝尔一直嚷嚷着她没醉,手推搡着他,西里斯衣衫凌乱,领带和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
女孩们开始大笑,多卡斯和马琳笑倒在一起,互相挨着对方的肩。
伊莎贝尔血液里的酒精跟着笑声沸腾,烧热身体。她举起一只手在这片空间大喊:“伊莎贝尔下一个顺时针游戏胜利!”
......
西里斯很头疼。他揽着伊莎贝尔的腰,领着她往格兰芬多休息室缓慢挪动,头顶罩着詹姆的隐身衣。
女孩细如针闻的声音,“我想上厕所。”
于是西里斯带她去盥洗室,伊莎贝尔洗完手,快要站着睡着,他叫醒她,哄道:“等会,马上就能睡觉了。”
“我和你睡觉吗?”
“......”
伊莎贝尔凑近看他,在胖夫人肖像面前,两人隐藏在空气里,她在隐形衣下细细描摹西里斯深邃的五官,指尖轻点他的右眼眼下:“我第一次发现,你这儿有一颗小痣。”
“最近长的,漂亮吗?”
伊莎贝尔点头,金发从西里斯指间松落,“你是西里斯·布莱克。”她迟钝地喊他名字。
格兰芬多休息室空无一人,伊莎贝尔一碰到柔软的沙发就紧紧贴了上去,西里斯只好跟着她靠在红色的沙发靠背。
“抱歉,我好像乱亲人了。”酒在微微的风里醒过来一点,伊莎贝尔突然对西里斯道歉,她将脑袋搁在西里斯的肩,像在说梦话。
“哦,”西里斯说,“没关系,下一位顺时针,反正总能轮到我。”
“我觉得很开心。”
“我也是。”
两人面对着金红色帷幔后的天空。夜很深,几乎要看不见月光。
西里斯觉得自己也有点醉,“我揍了几个说你擅长黑魔法的学生。“他开始和醉鬼聊天。
“不是学生,是傻叉。”伊莎贝尔小声骂,西里斯将脑袋依偎在她的发顶,“对啦,大傻叉。”
他们的嘴角不约而同地弯起。
“鼻涕虫俱乐部好玩吗?”他紧接着问。
伊莎贝尔摇头笑,直到笑得抬不起头,才说:“斯拉格霍恩认为我是黑魔法天才,这大概是俱乐部里最好玩的事情了。”
西里斯笑起来,笑得更厉害,手抵着眼,“但礼裙很适合你,你今晚很美。”
这是一个由烟草、酒精和亲吻构成的夜晚,还有哗啦啦似乎流不尽的水声。伊莎贝尔上瘾般放任自己沉沦于醉乡,如果可以,她永远也不想清醒。
“很多人都变了很多,包括我们。”西里斯又想抽烟,可欲望在女孩面前被很好地克制住,“虫尾巴真是个傻瓜,他居然说有我们加入战争就会结束。唉,但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只为拯救更多无辜的人。”
“是啊,拯救更多无辜者。但烟酒,性。战争伴随着这些,我在想,死在战斗的路上是最好最浪漫的。”伊莎贝尔闭着眼喃喃。
“你不会死。”
“每个人都会死,死亡并不可怕。”伊莎贝尔声音很温柔,“死亡是另一场冒险,这谁和我说的来着?”
西里斯不搭话。
“那位老巫师告诉我的道理,摇滚乐比死亡更恒久,只要炙热的心火不灭。明天总会是新的一天。”
“你很看淡死亡啊。”西里斯的声音落得很轻,辨别不出情绪。
“想象一下。活着我们就在皇后乐队的歌下跳舞,我才不要穿这样繁重的礼服裙,我要穿牛仔裤和T恤衫,扎高马尾,我要和你跳一整夜,跳到脚底发麻。死了的话,在帮我盖上棺材板的时候,放一首我最爱的歌吧。可不论生或死,我都会努力推进宿命的进程,这是我的使命啊。”
西里斯在她的旁边像个高大的雕塑,表情隐没在黑暗里。
“别跟我得了什么绝症似的,真是绝症的话,你不也一直在学古代魔文想要治好我吗?”伊莎贝尔察觉到西里斯的不对劲,笑得眼波流转:“你和我同样的想法,但你不敢承认,为什么?我知道对于你来说,爱情只是反叛与自由的附属。”
她的问题没有答案。
“那对你来说,爱情只是拯救的义务吗?”耳鸣产生,有小锤在间断击打太阳穴,西里斯的手移到额前。
伊莎贝尔困顿地摇头,“我爱你啊,西里斯。”
“我只希望你永远自由、永远高傲、永远快乐。”
“可只有听见你完整的心跳,我才能感受到其他所有,我不能失去你——”
西里斯顿住,抬起眼睑。心跳过速,来源于这个心中不假思索冒出的念头。
他假装平静地挑眉,“你搞错了吧,你不会死,我还在等你的一下个顺时针呢。”
可伊莎贝尔笑了笑,似乎觉得这也是一个玩笑,她轻拍西里斯的脸,轻松道:“排队去吧。”
他觉得痛苦。
爱的感觉原来和痛很像,它们让人的脸上出现相同的神情,都很要命。
太迟了吗?西里斯心想,他那颗为伊莎贝尔低下的高傲头颅,会太迟吗?
“对不起。”心脏替他说,他低下头,看着睡着的女孩,心脏继续说:“你爱她,爱是脱离并高于自由与反叛的。”
西里斯后知后觉地要反驳伊莎贝尔——拉文克劳的论调在他这行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