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六月四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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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四日，平常的一天。
清晨六点半，风扇的电量耗尽，夏日重新施展了它的威力。
清晨六点半，铃声自六个床位响了六遍，零个人爬起来，六个人一同在炎热中煎熬。
六点四十，宫钰婷毅然决然地爬起来，下床就狠命地拖沓拖鞋，发出今天以来最大的噪音——“啪嗒”，她就这样举着杯子出门走去集体洗漱间了，几分钟后，宿舍中响起一片叹息，然后是各人爬下床找拖鞋的动静。
方如意走下楼梯，在校门口的小吃街买了块韭菜盒子包好，右手腾出来解锁手机，面无表情地扣字。
[今天上午有空吗？]
几秒后，窗口中弹出一张课表。
[我有你的课表！]方如意发道。
[你们不点名吧]
方如意此刻已经坐好，安心地啃食着新鲜韭菜盒子。
记得当年抢课的时候，寝室六人都认准了王老师的党史——不点名，老师也不爱溜达，然而就在方如意点击确认的那一瞬间，页面崩坏，此后的一个小时里她再也没有登上网址，再见选课页面时，只剩下大学语文了——那个随机点名、臭脾气的老师教授的课。
——不管怎么说，韭菜盒子的油边才是精华，凉了可不好。
她用牙齿将咸味的油边细细啃下咀嚼品味，用下巴摁开手机，发过去一行字。
[你们党史的不准上了全来大语]
“同学，这有人吗？”
——熟悉的声音，熟悉到让人想来一巴掌，徐柏。
“没有。”她将包拉拢到自己座位上，“多佐。”摆在原先空座位上的语文书她也一并拿回。
于是他坐到她旁边，打开手机，一时间方如意也不知道说什么。
在书被拿回的短短几秒内，她总能感知到若有若无的视线，这并不烦人，只是无趣，就像dna里必须有无效片段一样。几分钟后，她消灭完早饭，不远处的讲台上也传来念经般的讲课声——豆浆足饭饱，白噪音到位，这是一天中最适合学习专业课的时间。她塞上耳机，屏幕设置永不关机，开始抄写实验报告册。
徐柏看上去听得极认真，只是时不时往党史书下瞟几眼，半小时后，他恍然大悟了什么，将药学教案抽出，无声地摆起口型。
“他仿佛在辱骂它。”方如意想着。
下一秒，如同心灵感应一般，他抬起头，她被他的视线撞了个满怀，徐柏挑起眉毛，示意方如意看微信。
【所以要我怎么做呢】
【怎么做呢】
这俨然已是半个小时以前的内容了。
[如果看见我和室友，打个招呼，有空的话一块吃饭，暂时这么多吧]，她发过去。
两个人谁仍然都没有开口聊天的意思，肩并肩扣着字。
【说起来周末有个电影】
[哦那个啊，我们寝要一块看]
【那算了】
徐柏眨眨眼，又敲下两个字【不对】
【不对，我不是你对象吗】
字音刚落，徐柏被她瞥了一眼。随后方如意把手机推到一边，两手一抱，靠在椅背上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
其实徐柏完全不明白方如意为什么找他，明明她……不过想到世界上不明白的多了去了，他也就释然了。
【我一个人去也行，好久没看电影了】
他看见她叹了口气，又重新够回手机。
[我没拦你哦]
一下课，方如意就从座位上弹起，将书包甩到肩上，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了，留徐柏在原地——他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不过关于方如意，真是说来话长……
一步错，步步错，就连法律这东西也给人重来的机会，错过大路的人却没有吗。于是我把方向指给你看，你不但不接受，还说着“我决定了”走远了。你走得越来越远了，你看见——无论是哪条道上的人都共享一个天空。
徐柏小时候身体并不好，被父母带去算过命。那天，老先生先是上下打量他了一番，再用指肚仔细摩擦他的手心良久，身体的未来还没预测，倒是先宣布了宿命的纠缠——小同志，你命中定有一缘啊。
缘如一线，有缘人牵起两端。
大概方如意就是这段孽缘的另一头——他们住在社区的两端，就读于同一所幼儿园、小学、初中以及高中，上下学总能看见对方的身影，阴差阳错之间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在漫长而折磨的的应试教育生涯中，两个都不爱上学的人总是视对方为战友的，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段战时发展的朋友关系也会归为虚无，他是这样觉得的，她也许也是这样认为的——人的想法是猜不透的，甚至是不可知的，他和她的人生轨迹终究是不同的吧——在他印象里，方如意一向是个比驴还倔比任何人更上进的人。而现实也是如此。高中期间，方如意被分到了隔壁的另一个理科实验班，尽管考进高中的分数垫底，她还是在第一学期末拿回了自己的名次，在年级中也算是一匹黑马。
学业繁重，班级不同，吃饭次序更不同，当徐柏在努力专注于转录与翻译时，隔壁的理科实验班已经轰隆隆地下楼抢饭了，或者情况正好相反，总之两人见面的机会愈发的少了，他常常想，也许关系这么淡了也不是坏事。
当然，他们还是总有碰面的机会。
有时候是在楼道里，上行的他冷不防地收到下行的她的一声招呼；有时是在操场上，她会冲他笑一下，然后挎着朋友的胳膊说着什么跑开；有那么零零散散的几日傍晚，食堂里他和她恰巧面对面坐着。她盛了一份辣子鸡丁，一份炒白菜，以及一格米饭，她的朋友都不在……也许她没看见他，因为睫毛遮住了她的黑眼睛，他向方如意打招呼，方如意的筷子抖了一下，一块方才夹起的辣子鸡丁落在米饭上。
“徐柏，晚上好，”她眨眨眼，“嗯，晚上好。”说罢，她利落地站起来，端盘离开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吃。
不过回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两人虽然住对门，灯却各自亮着，上了高中以后，他很少和她聊天了，有时劳累了一天，看见她家里仍然点着灯，很有一些并肩作战的感觉。
“徐柏，”高三的一天，她敲开徐柏的家门，晚上十点，套着校服的她倚在门上，“晚上好。”
“好久不见啊。”
“嗯，我想看看你的作文。”
“作文？”
“因为我想给别人写评论，我喜欢写评论。”
他记得十五十六的月亮很圆。
那天之后的很久，高考之后的数天，他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她的消息——她考砸了，录到了他的院校，再往后，他们也没有联系过了。
他感到遗憾，哪怕是伸出手，也许这件事也会有另一个结局，也许。
徐柏从这段记忆中回过神来，此时已然走到图书馆的他展开电脑，拿出资料，思索着开始自学职业药师内容。
六月四日下午，些许阴天。
方如意拒绝了徐柏的看电影邀请，然后瞥了徐柏一眼，连忙离开。走在回寝的路上，她的心中愈发焦躁，仿佛什么地方拧成了一个疙瘩。也许是某种挽回心理作祟，她在路上挑了一对情头换上，又发去几条解释的话语。
半个小时回去的两公里走得她腰酸背痛，他并没有回她，也许他在介意她说走就走的行为，这会正在思考有的没的的东西，就像她一样，也可能……她想到他几天前的朋友圈——我要复习考证了，配图志村新八。“大概率他在复习执照内容”，方如意转念一想，“他妈的，内卷不带我”。
于是，带着三分愤怒，她拉开半掩着的宿舍门。
方如意与老四大眼瞪小眼。
“嘿，”周漪平静道，“我开门的”，然后闪到一边。
方如意点头表示道谢，往宿舍里面走，卸下书包，在宿舍中间的长桌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拿出笔记和平板。
“回来了？”
方如意抬起头，撞上桌对面老大的目光，仿佛老大的目光已经存在很久了。
“嗯。”方如意有些困惑地发出一个音节。
“……挺好。”老大欲言又止，侧过头去暗戳老二，然后向后者频频眨眼，后者——老二“啧”了两下，终于转过头，注视方如意，眼神热切，嘴张了几乎五秒钟，显然，那句话的说出费了她极大的力气，仿佛肺中吸入了整间宿舍的空气。
“老三，你是不是……”她终于问出口，“谈了。”
正中方如意的下怀。
此时此刻，她终于于八卦的漩涡中心，而且巴不得陷进去。不，冷静，方如意，要自持，更要稳重，要装作不在意，表情三分惊讶七分淡定，左眉平齐右眉上挑。
“哦~那是我的发小。”方如意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然后低下头去写作业了。
“发小？开什么玩笑。”老大眯起眼睛笑。
“你，从实交代，谈到哪一步了。”老二绕过桌子，对她进行锁喉杀，后者捂住脸连连求饶，努力按住频频上翘的嘴角。
“人家说不定刚上大学就谈上了，这称呼给她亲密完了。”老四从二层床上轻飘飘扔下一句，彻底点燃了宿舍内五人的八卦之火，就连角落里的老六也偷偷把耳机调成静音。
“还发小，啧啧啧。老三——你最好就地讲清楚哦……”老四居高临下地笑着。
“什么讲清楚！”方如意故作气恼地抬头。
“咱俩谁跟谁我可是看见你昨天和……”
灯瞬间熄灭了，断电了。
方如意应熄灯脱身，麻溜地爬上自己床。
——你说嘛方如意。
——嘴真严实啊。
——早就谈了还瞒到现在，真过分。
无论背后的几人说什么，她都不做回答，过了几乎半个点，这份吵闹才渐渐平息。
方如意悄悄打开手机，没有开酷毙灯的床帘内是如此黑暗与空旷，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和手机散发的蓝光……黎芸回家睡了，黎芸怎么能回家呢，这种场合少了个气氛组。这个时候，徐柏又在做什么呢，想着，她点开微信，几乎是同时，他的头像跳动至微信顶端。
【差点被锁外面】
【没回你是我在内卷】
【我知道你很在意这一点所以特意炫耀我卷了一晚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总之计划如下……】
“那么认真干什么。”方如意挨字挨行地阅读着恋爱的计划，从六月二号开始……为什么是六月二号呢，到最后——当然是表白，她笑了笑，关掉手机。“合作愉快。”她这样想着，“真命天子，那是一辈子也不可能遇到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六月四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