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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演员(十七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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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还是实力——米克洛老板首谈樊星演》
《十年铸剑终成正果:他与金杯仅差两天!》
樊星演关掉手机。
窗外星云皆寂,他坐在屋里,心是空荡荡。
——金杯奖,你会来现场吗?
——抱歉。
月亮挂在天上,同过去几十年一样。
他长久望着,无名分地悲伤。说不清什么感受,大概像电影终场。
距离金杯奖只剩两天。
易书晴打开手机,同样是两天前,她刚把盛利推下悬崖。
发布会前她拨了个电话,给盛利的二股东,问他想不想做老大。
感谢周若白,不仅做她的刀,还给了她动刀的理由。她按着盛利暴揍这么久,还能和郑达坐下谈合作。
易书晴铭感于心,于是送周若白铁窗铁铐七日游。
消息不胫而走,盛利的股票顿时如水银泻地,一泻千里。从前几次失利令周健宁位子不稳,郑达带人逼宫,更是火上浇油。内忧外患兼具,周健宁引咎辞职。
治愈值只差1%,最后的金杯奖——
——抱歉。我有事不去了。
好吧。
樊星演整整衣襟,踏上红毯。
《破局者》在观众投票环节成功突围,拿下最佳导演,最佳剪辑,最佳编剧,最佳男主,最佳男配,最佳故事片六项提名。
剧组所有人盛装出席,引燃整座会馆。
到处都是尖叫和呐喊,周围不断响起他的名字——樊星演!樊星演!
参演大制作,作为主角踏上红毯,原来是这种感觉…
几个月前,他还在房间里哭泣,思索自己的演艺生涯是否到了尽头。
现在,金杯奖的大门向他敞开。樊星演站在聚光灯下,感慨万千。
“走啊。”成佳绩在前面招手。
这个人,前两天还和易书晴一起爬山,照片晒得朋友圈到处都是。
没想到她也请不动她,颁奖礼,易书晴还是没来。
樊星演点点头,跟了上去。
快门闪光一路相伴。
这就是他的ending part了。万众瞩目,名利双收。她和他的剧情早在上一次晚宴就已结束,他怀抱着微弱的希望惴惴许久,在此刻终于认清。
樊星演坐在候奖区的座位上,狭仄的空间压得他喘不上气。
颁奖礼全程直播,主持人上台,大幕拉开…
她会看吗?…不会吧。
如果他得奖,她会在某篇新闻的推送,或某人的提醒下,给他一条群发的短信,这便是最后的交集了。
“获得,最佳编剧奖的是——”
“《破局者》,沈沐华女士!”
“恭喜你,沈女士!”
大屏幕播报着颁奖词,易书晴站在会场外,喝了口手中的咖啡。
[干嘛不进去?外面怪冷的,坐屋里也行啊。]
易书晴趴在天桥栏杆上,风吹起她的头发。
“我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你走的时候就是千亿总裁了,还带走了另一个千亿董事长。]5021无情地打断她的感伤。
易书晴强迫周健宁拉高股价,令他把可支配财产几乎全投了进去,包括为小儿子买的润升股票。以至于最后被扫地出门,只能以极低的价格变卖手中股份,拿走最后一点遣散费,灰溜溜地离开。
一夜之间,身份骤变,后面的事不必她插手,那些被周健宁欺负过的人,红着眼就撕咬上来。那种被碾过的,被践踏的,被过去的他瞧不上的感觉,终于是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唉,时间过得真快,突然要走还有点舍不得。”她直起身,拍了拍栏杆。
[几个月就这么大阵仗,再待下去,悦丰要被你干进世界五百强了。]5021哼哼唧唧地说。
大屏幕继续播放。
“获得,最佳导演的是——”
“《一块手帕》,姜青女士!”
[啊,可惜。]5021看着微笑鼓掌的成佳绩,感叹道。
“小佳跟我说了,我问她如果不得奖会难过吗,她说不,她还年轻,她对电影的热爱还长,总有一天,她会拿到的。”
[哇,好酷,什么时候?]
“山顶的时候,你在看小说,那时候,太阳正好从云层里出来。”
“获得,最佳剪辑奖的是——”
“《破局者》,成佳绩女士!”
[哎!!她得奖了!她得奖了!]5021兴奋地叫起来。
成佳绩大步走上颁奖台,从礼仪手中接过那只奖杯,说起自己的领奖词。
“谢谢,感谢一同创作的朋友,没有你们就没有现在的《破局者》。感谢喜欢这部电影的观众,没有你们就没有这座奖杯。感谢电影,感谢它宏大的生命,宽广的背脊,赐予我追逐的方向,奔跑的目标。”
“最后,”她朝着镜头挥了挥奖杯,“嘿,那个谁,我拿奖了!”
易书晴笑了。
[真好。]5021说。
主持人继续报幕。
“获得,最佳女配角的是——”
“最佳男配角是——”
“最佳女主角——”
…
“获得,最佳男主角的是——”
樊星演坐在台下,悄悄屏住呼吸。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
信封打开的声音,一声“哦”的轻叹,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跃出胸膛。
终于,随着颁奖人嘴唇轻轻一碰,他听到了那个名字——
“《破局者》,樊星演先生!”
“恭喜你樊先生,请上台领奖!”
哗啦啦——
四周响起潮水般的掌声,樊星演站起来,一步一步踏上奖台。
灯光和镜头锁定他,所有人注视着他。他即将获得,人生第一座影帝奖杯。
樊星演接过奖杯,举起话筒,看着缩成小点儿的观众,视线被无影灯晃得模糊。
“我…”他张嘴,听见声音,才意识到自己在讲话。
真到这一步,他反而迷茫起来。从前他被公司雪藏,那时候他渴望有戏拍,于是易书晴带着剧本找来了。他被全网嘲讽,易书晴发来短信肯定。他因为周家的打压前途渺茫,老周小周就被易书晴打包一波送走。现在连期盼已久的奖杯也握在手中…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一路,她给了他太多,尽管易书晴坚称是为了利益,但作为获益者,他不可能不心怀感激。
他总觉得,这奖杯该有她一份,感谢也合该她多占一点。
可是她没来。最后的最后,她就这么淡然地走出了他的世界。
只留下他…
“感谢《破局者》…感谢所有演员,工作人员。感谢支持我的观众,粉丝…”
“感谢我演过的每一个角色,感谢每一个镜头…”
…
“感谢…易书晴女士。感谢你的信任,感谢你的香槟…感谢所有的一切…”
奖杯就在他手上,全场都看过来。扬名立万,一举夺魁,所有人都在猜他有多畅快。
只有樊星演知道,自己无疾而终的爱恋正悄然离开。
太多的感情堆积在胸口,连引以为傲的演技也无法掩盖。
“谢谢…谢谢大家。”樊星演飞快地逃下奖台。
…
[诶?这进度怎么还卡在99%不动啊?]5021百思不解。
[颁奖礼都结束了,晚宴都要过半了,咋还没好?]
“?”易书晴也很疑惑,“不知道,难道收拾周家还不够狠?哦,是不是漏了润升那边儿。”
她打开手机就要再操作一波。
不远处街道上,突然走过来一人。这大晚上,墨镜口罩带帽子,还裹了件长到脚脖的黑大衣。
易书晴低头,他抬头,一瞬间,俩人眼神对上了。
“得,正主过来了。不如直接问问他。”
[也…也行。]
樊星演抬头,就看见天桥上的女人。她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上来说话。
樊星演一下子找着魂儿似的,噔噔往天桥上跑。上去时他还想,和第一次在咖啡馆那回好像啊。
“怎么出来了?没参加晚宴?”易书晴第一句就问他。
他摇头,盯着她看,又手忙脚乱地去解自己的大衣。
“穿着,穿着。”易书晴摆摆手。
他不听,继续解。
解完拿在手上,也不敢递,就拿眼神看她。
还特地摘了墨镜儿。
哎呦…
易书晴一阵头疼。
算了算了,万一这就是人家的心愿呢?
她接过来,往肩上一披。
还是99%…
…
她无语地看着樊星演,“你今天不开心吗?”
樊星演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竟也没看出是开心还是难过。或许两者都有。
“恭喜你拿到最佳男主角,为了表示祝贺,我可以实现你一个愿望,你说吧。”
樊星演睁大眼睛,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摇头,“你已经送过了,香槟…”
“那个不算,那说好了要给你的,再想一个。”易书晴摆摆手。
…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天完全黑了,街灯也亮起来,晚高峰的尾声在路上呼啸而过。
月光投下影子,斜斜地映在地上,他和易书晴挨得很近。
或许是夜色给了一点勇气,他看着易书晴,张了张嘴。
“我…”
也许她是对的。
他想。
只是见了一面,他方才黯淡的心居然又死灰复燃。
倏然有响亮的声音,就在落在耳边,扑通——扑通——;随后是“呲”的一下,香槟的气息扑面而来。
到处是漂浮的气泡,到处是四溢的酒香。
樊星演一瞬间恍然,是否这才是故事的终点?
他站在电影最后,要说出那句告别还是誓言?
辛苦修建的堤坝轰然倒塌,汹涌的情绪在一瞬间席卷而来。
他庆幸自己带着口罩,站在黑暗里,可以自欺欺人地假装不被看到。
一些满溢的,太过滚烫的东西,不断流出,像要把眼睛融化似的。
他就这样灼热地望过去,不管不顾。
那风就任它吹拂,那酒就任它洒落,他站在灯光暗淡的地方,任心幡漫天飞舞。
易书晴在几步外,仍看着他。
目光端正,不带一丝杂念。
像落在地上的月光。
凉凉的。
…
“嘘——”
她伸出食指,无声地制止。
樊星演这才发现,月亮明得刺眼,他所有的表情都无所遁形。
…
风止了,酒散了。
心也渐渐冷下来…
“我……”
樊星演低下头。
“擦擦吧。”对面递过来一包纸巾。
他接过来,攥在手心。
“抱歉。”她说。
还是那副表情,没什么变化。
樊星演沉默,然后笑了笑。
“好吧。”
“抱歉。”他也说。
易书晴点点头。
“说愿望吧。”她又提起这件事。
他犹豫了下,小声地说:
“既然你说…选我拍戏是因为能带来利益,那之前,我入戏太深出不来的时候,你为了换人,却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那只代表我不喜欢这种方式。”易书晴说,“不是你,换了任何人我都会一样做。”
…的确,她就是这样的人,他早知道的。
樊星演沉默几秒,轻轻点头。
“但我只选了你拍戏,樊星演。”她又说。
“即使抛去一切原因,假如我单纯只想拍一部戏,我还会找你。你是个好演员,是你为我带来了利益,为自己争取到影帝。”
她的声音还在继续。
“现在,抬头。”
月光照在了他身上。
樊星演抬起头。
他怔怔地望过去,她还是那副样子,平静地,似乎不觉得自己刚才说了多么动人的话。
…
“今天…我拿奖,我是说直播……你看了吗?”
他突然什么也不想了,只轻声问。
易书晴点头。
“我看了。”
于是樊星演笑了。
“好吧。”
[叮,治愈值已满,即将脱离。]
星空突然被搅碎,景物不断压缩,周围的一切变成旋转的云,樊星演站在中间,毫无所觉的睁着眼。
脚下的砖纹开始倒退,头顶的灯一盏盏熄灭。
天旋地转,随后灯火复明,星光归位。
樊星演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一架天桥上。
夜风吹来,冷得他一个哆嗦。
从宴会厅穿出来的单薄礼服,手里拿着墨镜竟然也不戴。大晚上跑出来挨冻,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缩缩脖子,准备回家,拿手机打车的时候,在口袋里摸到一个东西。
掏出来一看——
是一包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