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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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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势恢宏的垂拱殿上,雍容华贵的公主赵瑶端坐于上,身着一袭织金绣凤的大袖袍,发髻高高挽起,其上满头珠翠,熠熠生辉。
她看着下方一言不发的男人,秀眉微蹙,声音带着乞求:“三哥,如今大晟朝局不稳,你真的忍心离我而去吗?”
叶煦知着一身红色官服,腰佩金鱼袋,脸上无甚表情,闻言答道:“我只是离开朝堂,去叙州做推官而已。”
赵瑶继续祈求:“如今朝堂官员青黄不接,我正需要你这样的心腹之臣。”
叶煦知不为所动:“公主有陛下,有顾相,就够了。”
“陛下年幼,顾相年迈,偌大的大晟,我如何能担负得起?”
“大晟即将大举科考,届时天下才子,皆是殿下彀中之臣。”
赵瑶声音低了下来:“你当真铁了心要走?”
“是。”
她的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三哥,二哥流落北渠至今,我已是后悔不迭。如今,我如何能再让你离开我?万一你有个什么好歹,我如何与顾相交代?”
叶煦知抬头,看向赵瑶,说:“我意已决。”
赵瑶对上他漠然的眼神,良久,终于疲惫地点了点头,叹道:“去吧。”
叶煦知向赵瑶一揖,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
南枝苑,梅荞盖着薄被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伸手在空中四处抓着,满脸是泪。
白缃眼中盛满焦急,一边轻轻拍着梅荞的肩,一边微微放大声音喊着:“姑娘,姑娘,您醒醒,姑娘!”
突然,梅荞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她呆愣地看着床上方的雕花,还没有回过神来。
白缃见她突然睁开眼,不说话,心中担忧,轻轻又叫了一声:“姑娘?”
姑娘?
梅荞皱眉,微微偏头,见叫醒她的人约莫十八九岁,相貌端庄秀雅,头梳丫髻,着紫衣白裙,这是……
白缃?
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次定睛看了一眼,不会错,果真是她。可,为何她的脸竟如此年轻?
难道……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艰难地开口问:“白缃,如今……是何年份?”
她的声音不再嘶哑难听,而是宛如潺潺流水般柔和悦耳。
白缃不解地看了梅荞一眼,应道:“姑娘,如今是承瑞三年,再过半月,您就要与大郎成婚了。”
心中的猜测得到确认,梅荞眼睫微微一颤,带下来豆大的泪珠。
她竟回到了与梅彻成婚之前!
果真,上天终究不忍对她太过苛刻。
她的眼泪流个不停,教白缃慌了神,也不由得跟着她一起掉下泪来,哭道:“姑娘,您不要再哭了,您哭我也想哭。”
梅荞见一向没心没肺的她如此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坐起身,摸了摸白缃的脸,回忆起过往,一时心中感慨。
她的脸上仍然泪痕斑驳,但眼神却逐渐坚定,道:“不哭了,往后,我都不会再哭了。”
往后要哭的,另有其人。
她缓缓下床,感受着久违的健康而又轻盈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到铜镜面前坐下。
梅荞生得一副温婉的好容颜,眉如远山含烟,眼眸中藏着几分坚韧与聪慧,隐隐中还流露出一丝从容之色。哪怕只着素衣,未施粉黛,也能看出气度不凡。
与她前世的悲苦忧愁之貌大不相同。
她抬手轻抚着自己的眉眼,轻声道:“白缃,为我梳妆吧。”
“是。”
白缃一双巧手,很快,梅荞的头上双蟠髻已经梳好,饰以玉钗、玉梳,耳上戴一对白玉耳坠,又换上了一件天水碧衣裙,配同色褙子,整个人显得清雅大方、亭亭玉立。
“姑娘一定是整个叙州城最美的新娘!”
新娘?
梅荞心中冷哼,但嘴上并未说什么,直接带白缃来到了梅彻的雪晴苑。
梅荞在院外驻足,回忆起前世与梅彻相处之时,仍不明白他为何会从温和体贴的谦谦君子变成薄情寡恩的负心汉。
今生,她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门外的小厮慕青见她脸色有些不善,小心翼翼地上前来,问道:“姑娘,可是找大郎有事?”
梅荞掐着自己的手,将眼中快要浮现出来的恨意隐去,冷道:“是有事,通报一声吧。”
慕青忙不迭地点头,转头敲开了门进去,不多时,出来弓身伸手,道:“姑娘请。”
白缃识趣地站在门外,慕青忙搬了个凳子过来,殷勤道:“缃姑娘快坐下吧,这大热天的,别惹了暑气。”
白缃笑笑,道:“不妨事。”
说完便不再理他,慕青自讨没趣,便也不再说什么。
梅荞一人进了房内,只见一身着月白圆领袍的男子正在温书,他浑身透出淡淡的书卷气息,眉头紧锁,似乎是为书所惑,正是梅彻。
他见是梅荞来了,立即起身,松开眉头,关切道:“令禾,你前几日受了风寒,如今可大好了?”
梅荞见他如此,将指甲再次嵌入手中,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一个笑,道:“我已大好了,多谢兄长。”
梅彻向她走近了几步,伸手揽住她,有些不赞同地道:“令禾,你我很快便是夫妻,无需再唤我兄长。”
梅荞不着痕迹地离开他的怀抱,转身对上他的双眼,开门见山道:“兄长,我今日前来,是来与你退婚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无比坚定。
梅彻脸色讶然,问:“令禾,这是为何?”
梅荞没应声,而是一直紧盯着他,饶是他再掩饰,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欣喜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不想跟我成婚?
“兄长,你我本就是兄妹,虽说成婚乃是义父之命,但他不知你我之间仍只有兄妹之情。”
“我曾想过,我们成婚之后是何模样,与其你我同床异梦,不如,与自己真心所爱之人相知相守。”
梅荞的眼眸盛满为他打算的关心,她见梅彻的双眼已有些动容,便继续道:“相信兄长,很快就能找到自己所爱之人了。”
她记得,两年后,桑丽柔会因暑热倒在梅府门前,为梅彻所救,他对她一见倾心。
“至于义父那儿,我会去信给他,相信他老人家一定能明白。”
梅荞见他越来越松动的神情,正要放下心来,可几乎是瞬间,梅彻脸上的动容之色就消失不见。只见他皱了皱眉,回视着梅荞,果断地摇了摇头,道:“令禾,这婚,退不得。”
“退不得?”
梅荞秀眉一蹙,看向梅彻,问:“为何退不得?”
梅彻转身,自书架之上缓缓取下一个古朴布包,他将其打开,拿出一本赤色卷轴,梅荞一看,身子顿时微微僵住。
这赤色卷轴,正是她与梅彻二人的婚书。
怎会?
她记得很清楚,前世此时,二人尚未定下婚书!
梅彻开口:“本朝律例,如果你要退婚,需由双方父母至少一方在场,与媒人一起,三方商议,方可达成退婚协议。”
“你我从小在外游历,说话行事自由了些,但如今梅家在叙州的地位已是不同,此事不得不慎重。”
“若你能在半月之内找到父亲,或是有他的亲笔书信,我们便可达成协议撕毁婚书。”
“而一旦撕毁婚书,我给你的定礼,也就是半个书坊,就又会回到我的手中。令禾,你可要想清楚了。”
梅荞闻言,攥紧了手中的绣帕,她万万没想到,他们已经定好了婚书!若是义父在此尚且好办,可他常年在外游历,行踪不定,她上何处去寻他?
纵然梅荞心思已是百转千回,但面上不显,仍旧挂着温柔似水的浅笑,道:“既如此,那容我再想想。”
梅荞一边朝府外走去,脑中快速运转:
如果梅彻不与她成婚,那就会与之前一样,她与梅彻一人一半书坊,何需再耗费心思让她放手?
难道前世梅彻娶她,是与她一样,只是想满足义父的希望?
梅彻明显想要书坊完全属于他,可若他只看重书坊的盈利,前世又如何会将书坊卖掉?
梅彻究竟有何秘密?
书坊究竟有何秘密?
罢了,这些事情光想可想不明白,还是先去书坊看看吧。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过书坊了。
何况,要寻义父,恐怕只有他能助她了。
梅荞抬步向府外走去,却见梅府门口聚集着几个门丁,正在看着地上的什么。
白缃走近,问:“何事?”
其中一门丁过来,向梅荞弓身答道:“姑娘,有一年轻娘子,似是中了暑热,晕倒在府前了。”
梅荞走上前去,见一身着鹅黄衣裙的娘子脸色发白,眉头紧皱地躺在地上。她定睛一看,有些讶然,因为眼前人,正是桑丽柔!
桑丽柔的出现竟也提前了!
“姑娘,可要将她送往医馆?”
门丁见梅荞除了秀眉微蹙外,无甚反应,便又叫了一声:“姑娘?”
梅荞回过神来,抬手放于额前,看了一眼当空的烈日。如今正值酷暑之际,金乌高悬,炙烤大地。眼前弱柳扶风的女子若是再继续躺下去,恐怕会无法承受。
可,那又如何?
梅荞温婉柔和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眼眸中刹那间划过痛苦、愤怒和憎恨,瞬间便又恢复如常。她紧紧地盯着桑丽柔,嘴角仍挂着惯有的温文浅笑,对门丁们道:
“这位娘子不知因何故而倒地不起,若是她身上有什么隐疾,贸然动她,伤及他处就不好了。还是让人去医馆,将郎中请过来吧。”
说完,她见桑丽柔已唇色苍白,黛眉轻蹙,额间细汗涔涔,便勾唇轻笑,又补了一句:“天热,慢慢走,不急。”
梅荞的语气关切,仿佛是十足为桑丽柔打算。可在场的门丁都知道,那倒地不起不能移动的病,多半是中风。这小娘子正值妙龄,岂会得那病?
倒是不知道这位娘子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他家姑娘,竟让一向与人宽厚的姑娘至此?
不过,无人敢上前说些什么。
一门丁会意,脚步不疾不徐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