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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缉拿叛党 ...

  •   太平司是春帝当年钦点的特殊机构,管尽天下不平事,为万世开太平。
      近年,是帝王喉舌。

      太平司的茶房,让朝中大臣胆寒,人心挑拨比刑具更可怖。

      此时,茶屋乌泱泱的挤满了几十位庙会小贩和顾客,疑似乱党。
      卖鸡的宋嫂和卖鹅蛋的唐叔挤在一块,唐叔怀里抱着的大鹅冲上去啄宋嫂的鸡,禽毛乱飞,他们俩的摊位一直近,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天杀的老狗!你家鹅又来啄我鸡。”“哼,你家什么瘟鸡。”“我呸!”“要不是这几只瘟鸡勾引我家小玉,我早跑了。”唐叔放开鹅,准备好好论个明白。
      卖菜的姚婆婆急忙放下背后的菜筐,安抚这两位街坊邻居,他们都是十几年一起做生意的老伙计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小玉趁乱大摇大摆吃起了新鲜菜叶。
      一个年轻男人捏住小玉嘴巴,轻声威胁“再偷吃我就把你宰了。”
      虎头帽小孩站在他旁边,看了眼小玉又看了眼他,继续吃起糖葫芦。
      糖葫芦贩子李哥拿糖逗弄道,“小孩,你哪家的?没见过啊。”
      小孩拉了下虎头帽,撇过头去,往后一退,撞到了隔壁的舞狮。
      舞狮的皮毛柔软蓬松,两耳全身金黄,头镶红色绒边,双眼炯炯用神。
      “谁摸我屁股!”舞狮里传来一个大汉的怒吼。
      小孩面无表情的搓了一下左手,把剩下的糖葫芦吃完了。
      整个堂内热闹非凡,卖菜的嬢嬢们哭嚷着喊冤,有仇有怨的喋喋不休,庙会香客和家眷贴在一起,战战兢兢。
      正月十五,本来是合家欢的好日子。

      太平司门口,数十位太平卫眼巴巴的望着门外,带头的一人来回踱步,面带愁容,“翠叠你要不再听听。”
      翠叠是雀部最好的雀子,耳力非凡,她笃定道“真来了,宋榛你不信我?”
      一刻后,青石板路上传来马蹄声,一人披暗色披风疾驰赶来。
      他轻跃下马,正月十五的月光正是明亮皎洁,把来人的相貌照一清二楚。
      发色乌黑,戴莲花小冠,眼窝深邃,剑眉轻皱,薄唇抿着,怏怏的样子,身着太平司玄色飞鱼服,正是木部掌司隋山。

      太平司设一督主,三掌司,分掌情报、刑讯、巡察。
      隋山掌木部,主巡察,算闲职。
      今日鱼部的杜掌司休沐,无人刑讯,临时征调隋山。

      宋榛一路小跑向前,接过隋山缰绳,递给翠叠,说道“老大!快来。”他带着隋山和剩下的太平卫如黑色的潮水涌入太平司,只剩下翠叠一人一马留在门口。
      翠叠与它对视片刻,马儿打了一个喷嚏,翠叠愤愤地揪了几根马毛,牵着它往后院走,“流沙,就我心疼你。”

      太平司布局并不像其他局司,它不讲究中正对称,各司部之间用长廊连接,长廊之外就是镜湖,整个太平司建于镜湖上,茶屋位于镜湖的湖心岛。太平司看似普通,却易守难攻,诀窍在于镜湖。镜湖之水是弱水,天下无物可漂浮其上,又深如千尺悬崖见不得底。太平司是春帝一手建造而成,沿用至今。

      隋山和宋榛等人步履匆匆穿过长廊,宋榛边走边兴奋的说道“督主传令,今日庙市有乱党集合,上头要求庙市一开,即刻逮捕区域内所有人。”
      “今夜?”,隋山望了眼夜空,明月如镜,银光泻地,有些纳闷,“乱党真会选日子啊。”

      穿过训练厅,穿过下一个长廊就是茶屋了。
      还未走近,隋山就听到一阵亲切的喧哗声,他隐约感觉不太对劲,直接用弹指真气推开茶屋大门,屋内鸡飞狗跳的声音瞬间涌出,他望见里面的场景,顿步、沉默片刻,转头问道“宋榛?”
      茶屋从未这么热闹过,头一遭。
      宋榛讪笑,“隋哥,上面命令嘛,全部抓回。”

      茶屋里众人听到推门声,先是一惊,看到隋山,又是一喜。
      “隋掌司!我宋嫂啊!玄钊大人回花都了嘛。”宋嫂背着一筐的鸡硬往前挤。
      “隋掌司,你不是最喜欢我家鹅蛋了嘛,我咋会是啥乱党呢。”唐叔死死挡着宋嫂,愣是要挡住她一头。
      “隋掌司,包侍郎前几天还请我表演上山呢啊。”舞狮的毛氏兄弟直接来了一段金狮施礼。
      众人纷纷叫好。
      这茶屋倒像是庙会了,隋山叹息道,熟人啊更麻烦了。
      木部掌司,春帝主笔赐“人间行走”,日行千里,走遍天香王朝,查不平事。
      如今么 ,隋掌司,一是尊陛下旨意进行巡察,二是处理些州府不屑管的鸡零狗碎事宜在,主要是第二件事。日积月累下来,西市的百姓都认识他了,熟了也就不怕了。

      隋山摩挲了一下剑柄上,此剑是他师父所赠,名定风波,倒是应景。
      下一秒,定风波飞出,插入堂中梁柱。
      这下堂内瞬间鸦雀无声,小玉的嘴都被唐叔捂上了。
      宋榛和其他几位太平卫身形一僵,相互对视一眼,宋榛递上名录,小声说道“隋掌司,这是在场四十七人的名录。”
      隋山拿名录敲了一下宋榛脑袋,“机灵起来了。”
      他随手翻着,垂眸说道:“久等了,太平司今夜只抓乱党。正月十五,我也想早些结束。”
      宋榛等人背后松了一口气。
      他合上名录,笑着望着堂中一众人,说道:“这样吧,西市的大家也是老熟人了,相互可应证身份的请站一队,唐叔总认不错宋婶吧。”
      宋婶白了一眼唐叔,“这人我可不能作保。”
      姚婆婆拉了一下宋嫂的衣袖,暗示噤声。
      “好了好了,一刻钟后,按队进行审问。若相互核实无误,即可释放。”隋山话音一顿,“但若有假证者,连坐处置。”
      “开始吧。”隋山飞身坐上茶屋的主座。

      堂中人头攒动,立马开始分队。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年轻男人并未行动,他打量着定在梁柱中的剑,若有所思。此剑窄,约一寸,却有千峰翠色,剑柄环一圈金莲纹路,并镶有三片紫竹叶,他心头一惊,是竹叶心。
      虎头帽小孩拉了拉年轻男人的衣服“喂。”
      年轻男人面露诧异,倾身说道“虎头帽?”
      虎头帽摆上臭脸“我不叫虎头帽,你可以叫我”,他啃了一口糖葫芦,“陈九九。”
      年轻男人捏了捏虎头帽的小脸蛋,“我也不叫喂,我姓郗名秀。”
      陈九九毫无悔意“喂,你和我做假证吧。”
      郗秀眉眼弯弯“小友,你是觉得我没有人证嘛。”
      “不然呢。”
      “这就不劳小友操心了。”

      “姚婆婆。”郗秀走向姚婆婆等一行人,西市贩子都在这个队里。
      “等等。”宋嫂上下打量走近的郗秀,嘀咕着长得眉清目秀,没见过啊。
      姚婆婆向前握住郗秀的手,望向四周的街坊邻居,介绍道“小郗啊,他是来送菜的。”
      唐叔走过来,围着郗秀转了一圈,这时候倒是和宋嫂同仇敌忾了,“姚婶,连坐可是大事儿,这人我没在西市见过啊。”
      姚婆婆解释道“小郗有菜田,每月我收他的菜。”
      宋嫂和她怀中的鸡一起咕咕叫不停“他长这样,自己卖不早卖光了,莫非有事,没法见人。”
      “对啊,姚婶这咱真得慎重啊”唐叔补充道。
      姚婆婆左边站着宋婶,右边站着唐叔,背后是西市贩子众人,喷火的,卖糖葫芦的,抱着狮头的,大家眼中都有些警惕。
      郗秀看得出姚婆婆的为难,年近六十,很多事情也得靠街坊邻居帮衬,他后退一步,“无碍的,姚婆婆。”他转身走了。
      “小郗····”姚婆婆叹了口气,背后街坊邻居又热闹起来了。

      众人分队完成,太平卫依次按队审问,堂中只剩下两个孤独的人。
      陈九九和郗秀。
      陈九九面无表情拿出一根糖葫芦,说道“你就该听我的。”
      郗秀不以为意,光明磊落之人,无畏审问。
      “小鬼,你哪里来这么多糖葫芦。”
      “偷的,替你报仇。”

      隋山一直在关注堂下的动静,郗秀与西市贩子之间的纠葛也看在眼里。他敲着桌案沉思,西市贩子中有人和其有往来,但不多,无人愿意为其作保,虎头帽更是有意思,无人认领,小小年纪不哭不闹,临危不惧。

      “郗秀。”隋山点着名录中年轻男子的姓名。
      “小民在。”郗秀作揖。
      茶屋的灯火很亮,把一切都照的很亮堂,隋山抬眸,先看到了郗秀的手,是一双很漂亮的手,莹莹白玉般温润,身上是深蓝色短打,洗的已经泛白了。
      “今晚庙会,你在做什么。”
      “回禀隋大人,小民有块菜田,每月初一十五去市集卖菜。”
      “西市的贩子怎么无人替你作保?”隋山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郗秀想起了刚才姚婆婆的左右门神,故作清高的说道“我自诩是读书人,士农工商,我岂能与商贾为伍,何况西市的。卖菜是为谋生计,而读圣贤书才是吾辈心之所向。”
      一股子酸儒味,隋山心中评价,但是郗秀手指骨节突出,拇指与无名指侧边有茧,确实佐证了他的话。
      隋山随后又问了一些问题,郗秀一一作答,听上去毫无问题。
      他家住永平坊,家中娘亲长年重病,父亲早逝,自幼靠种田和文集抄录换取口粮钱。
      “那你身旁的陈九九呢。”
      “回禀大人,我不认识他。”郗秀把陈九九拽他的衣角拉开,站的泾渭分明。

      陈九九面无表情的嚼了嚼山楂核,咽下去了。
      隋山走下主座,负手蹲下,眼前的小孩约莫六七岁,粉妆玉琢的,眼珠黝黑,穿件蜜合色棉袄,外披红牡丹纹翻毛斗篷,颈间挂夔龙纹长命锁,脚穿红布金丝虎头鞋。
      “陈九九”,隋山问道,“你是谁家小孩。”
      陈九九一言不发,把弄着手里吃完的糖葫芦签子。
      隋山捏住陈九九手中的签子,“你告诉我你家大人姓名,小李的糖葫芦棍就是你的了。”
      陈九九直接松手,双手交叉抱于胸,一副不配合的态度。

      郗秀暗暗思忖,这隋大人讲话,竟是把这稚子当做大人问话。
      隋山心道,锯嘴葫芦。
      陈九九心想,真幼稚!

      一个时辰后,盘问结束,宋榛已理好所有相关人员的口供文册,送至茶屋。
      隋山把整本文册翻完,沉思片刻,说道“今夜庙会真出现了乱党?”
      宋榛立在隋山身侧,看了眼堂下设坐的两位,欲言又止。
      隋山拍了拍宋榛的肩,“无妨。”
      宋榛道“庙会上确有古怪,有一群侠士头戴羃??,背负宽刃,像是在找谁。”
      隋山的眼神淡淡扫过堂下两人。“继续说。”
      “但是身手很好,”宋榛脸色略带尴尬,“此次行动一个都没抓到。”
      隋山拍了拍手,三个太平卫出现在堂前。
      “这次缉拿的疑似乱党人员,都放了吧。”

      郗秀心中一松,搁下手中茶盏。
      隋大人又是赐座,又是请喝二十年的金桂雨,可再好也没家里的陈茶让人心安。
      陈九九的腿还没黄梨花木椅腿长,坐在上面,小腿一晃一晃,听到隋山的命令,他往下一跳准备出门。
      “九九小公子,请留步。”隋山声音中带了丝狭促,他先是和太平卫补充道“名录上的老弱妇孺,今夜直接送他们回府吧,但也注意尺寸,切莫过好。”说罢,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随后,他说道“郗公子,今日辛苦,也请回吧。”
      郗秀眉眼露出笑意,作揖谢过,转身撇见陈九九孤零零的站着,眼巴巴的盯着自己,心中一顿。“隋大人,这陈九九···。”
      隋山走过去摸了摸陈九九的头,“九九年幼,夜又深。明日我去京兆府亲自调取他户籍信息,送他回家。”
      郗秀叹道“叨扰了,是我多虑。”
      隋山心想这人小小年纪,心思缜密,“宋榛,送送郗公子吧。”

      隋山望着郗秀和宋榛远去,直接盘坐在椅子上,打了一个响指把竹叶心召回。
      望着茶屋梁柱上被竹叶心打穿的洞,思忖道,明日宋督主不会找我赔钱吧。
      “你剑给我玩玩。”屋内突然响起一个童声。
      “陈九九你会说话啊。”隋山挑眉,收剑的动作一顿,又来了一段背剑花。
      陈九九心中补充,很幼稚。

      隋山拎着陈九九出太平司时已是深夜,宋榛在他身后边牵着流沙。
      “宋榛,花都有道观么。”
      “道观没见过,寺庙到处都是。”宋榛边打哈欠边说。
      隋山忆起郗秀手腕旁缠着的阴阳鱼纹太极巾,感觉古怪又亲切。前朝有妖道作乱,祸乱朝纲,因此上京内少有人信道。他摸了摸竹叶心,心道,师父神秘莫测,不露真容,但是他头戴莲花发冠,身穿玄紫道袍,好歹也算个道士吧。
      “我知道。”陈九九不满隋山带他的姿势,向下扑腾了两下腿。
      “九九小公子愿意跟我走啦?”隋山把陈九九拎到眼前。
      刚才茶屋内,陈九九摸不到竹叶心就不愿意走,竹叶心看似翠绿温润,却削铁无声,隋山懒得和小孩争论,直接拎上走人。
      陈九九乌黑的眼睛盯着隋山,一脸认真。“我真知道。”
      “宋榛你明天把茶屋梁上的洞补一下。”隋山回头和宋榛补充道。
      “啊啊啊啊老大,你竹叶心绝对是把梁柱捅穿了吧。”这下宋榛是精神了。
      “没事儿,好歹你姓宋。”
      “是穷观。”陈九九笃定道。

      此时,永平坊破败的小道观里,书架上的《客录》飞出,发出莹莹白光,无风自动,翻到新的一页,无形的墨笔写下一个过于普通的姓名。
      “陈四”,芙蓉冠女道轻轻念出,拿朱砂笔在名上一勾,“看来,穷观要热闹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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