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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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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月柠头戴镶嵌珠玉的凤冠,身穿用金丝绣成的凤袍,衣袂长长的铺展在身后,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久到容颜生了皱纹,鬓边生了缕缕白发。
她看着铜镜中衰老褶皱的容颜,恍惚间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她面带着笑,伸出手轻抚着脸,可道道皱纹打破她的幻想,似是在嘲笑她已是人老珠黄,再多的胭脂水粉也难掩岁月留下的斑驳。
“老了,就是穿了凤袍也不好看了。”楚月柠轻叹了一声,声音尽显悲凉。
翠禾站在她侧后方,听到她微弱无力的声音,想起她这被人操控又无力挣脱的一生,忽然有一种怜悯从心头生起。
楚月柠忽然问了句:“翠禾,我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翠禾有些怅然,想了想说:“从娘娘嫁入辰王府那年算来,已有三十五年。”
“都这么久了啊,大半辈子就这么过去了。”楚月柠转眸看向翠禾,见翠禾鬓边的白发也多了不少。
她拖着衣袂走到翠禾面前,“你侍奉我这么久,可有后悔?”
翠禾摇头:“不悔。”
“不悔?”楚月柠一时诧异,随后她轻笑一声,笑的却是那么悲伤,声音都带着哭腔,“我嫁了不爱之人,被其冷落至今,又被其囚禁了三十五年,你侍奉在我身侧,也是遭尽了白眼,受尽了苦,怎会不悔啊?”
“娘娘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就是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心甘情愿,所以奴婢不后悔。”翠禾说。
楚月柠想着被人算计了一辈子,见多了人情冷漠,内心早已麻木不堪,也不再奢求什么,如今听到翠禾这般话,感慨自己身边还有个不离心之人。
她拔下发上的金簪,缓缓握住翠禾的手,将金簪放入翠禾手中,“你现在去找陈公公,我已打点好他,他会帮你离开皇宫,等出去了,就把这簪子卖了,余生就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翠禾摇了摇头,哽咽道:“翠禾不想离开娘娘,翠禾想一直侍奉娘娘,还娘娘救命之恩。”
楚月柠眼中蓄了泪,却未掉下一滴,但难掩心中悲伤,声音越发颤颤:“留在宫中有什么好的,出去自由自在的活着,多好啊。”
“在我身边……怕护不住你啊。”她见过很多身边人离奇死去,而今只想保住身边唯一真心之人,她极力劝着翠禾离开,见翠禾执拗不肯离去,无奈下叫人强行拽走了翠禾。
翠禾不愿离开而挣扎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耳畔,整个空旷的房间内只剩楚月拧一人,静到可以清晰听见窗外风吹落叶的沙响声。
楚月柠已经过够了这囚徒般的生活,提起裙摆缓缓走到床边,掏出藏于床底的一瓶毒药,她用力拧开瓶塞,准备一饮而尽时,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紧接着,门外传来陈公公的声音:“皇上要见娘娘,还请娘娘随奴才走一趟。”
“我看见娘娘母族的人都被关了起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娘娘还是快些吧。”陈公公压低了声音,随即转眸瞥了一眼身侧侍卫,生怕被听见。
楚月柠原本想饮下毒药,让陈公公抬一具尸体过去,可听到母族的人都被关了起来,心中便生出担忧。
她慌乱的拧上瓶塞,将手中那瓶毒药放回了原处,转眸间看见桌上的剪刀,她将其藏于袖中,快步去开门。
门缓缓被打开,刺耳的拔刀声响在耳边,她抬眸看去,见寝殿早已被侍卫围了起来,他们手中握着出鞘的长刀,狠厉的眸光朝她看来。
楚月柠脸上毫无惊恐之色,清冷的眸光横扫每个侍卫的脸,最后落在陈公公身上,“带路吧。”
“跟老奴这边走。”陈公公转身带路,却见周围士兵原地不动,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为首的侍卫,“柳长风,你还在等什么?”
“还缺个人。”柳长风朝楚月柠身后看去,不见翠禾身影,他阴沉着脸看向楚月柠,“怎么是娘娘一个人?娘娘身边那位会武功的侍女呢?”
“皇上要见的是我,又不是我身边的侍女。”楚月柠转眸冷冷的看着面前柳长风,“可别让皇上等急了。”
“娘娘这边走。”陈公公带着路,藏于袖中的手朝着柳长风一挥,轻声道:“赶紧走,你可别多事了。”
柳长风无视一旁的陈公公,挥手带领周围带刀侍卫朝着寝殿蜂拥而去。
此时的楚月柠庆幸自己叫人强行拽走了翠禾,她缓缓舒了口气,总算是保住了一人。
一路走来,她好奇的看着周围高高耸立的红墙宫阁,这一切对她来说很是陌生好奇,可眼底的好奇慢慢被厌恶占据,她厌恶这个关了她多年的囚笼,当抬眸看向头顶的天空时,才发现此时的天被夹在耸立的红墙间,狭长而又阴郁。
陈公公迈着碎步走到楚月柠身侧,小声道:“娘娘,我们之间的事要保密,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啊。”
楚月柠闻声转过头看去,只见他用哀求的目光看来,她有些不知所意,“我们之间有何事需要保密?”
“娘娘用首饰从老奴这里换取宫外的秘闻啊,这么多年了,老奴可都是尽心尽力啊。”陈公公怕说的话被身后紧跟而来的侍卫听见,声音更低了些,“算老奴求娘娘了,要是有来世,老奴定是用命还。”
楚月柠想到自己一直被关在寝宫内,完全与宫外隔绝,只能通过陈公公来打听一些宫外的事,虽说陈公公每次都是大要一笔,但在这沉闷的日子里,他的秘闻确实添了很多乐趣。
她轻声回应:“放心,我不会说的。”
“那就好,那就好。”陈公公如释重负,舒了长长一口气,迈着碎步赶在她前面带路,“娘娘快些。”
这时,柳长风带着几人赶上了二人,将陈公公按倒在地,随后朝着几人轻轻挥手,“带下去剁了喂狗。”
陈公公大声咒骂着柳侍卫,骂的话不堪入耳,柳长风眉头紧皱,上前一脚踹在了陈公公裆部,痛的陈公公一声惊呼,面容极度扭曲。
楚月柠倒吸了口凉气,见柳长风迎面走来,她些许忐忑,快速将手藏于袖中,握紧了袖中剪刀。
柳长风走到她面前瞥了一眼,而后眸光一转,转身带路,“接下来的路由本侍卫带,跟紧了。”
楚月柠见柳长风没有动手之意,她松了口气,紧跟其身后。
柳长风走起路来是真的快,落后的楚月柠不得不小跑跟上他的步伐,此时绝美的衣袂拖在身后,倒成了累赘,她伸手挽起长长衣袂,累的满头汗珠。
终于转过一拐角,柳长风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楚月柠,“到了。”
楚月柠大口喘着粗气走到他身旁,却见自己的族人被关在了笼子里,与族人关在一起的还有一头被绳子捆住的老虎,她脚下发软险些瘫坐在地上,双手用力扶墙才稳住了身体。
“到朕这里来,这里看的清楚。”坐在龙椅上的李承睿开了口,冰冷的目光落在楚月柠身上。
楚月柠转眸看向那张令她厌烦的脸,咬着牙忍着愤怒走到李承睿面前,故作镇定道:“我族人一心支持你,为何要将他们关入囚笼?”
“你族人私下与成安王勾结,想要起兵造反,还在昨夜派人刺杀朕。”李承睿眼眸间生出寒意,“朕想着把他们都杀了。”
李承睿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双手用力握着她的双肩,瞟了几眼她身穿凤袍的样子,直到她疼得发出微弱的痛吟,他才松了手,“这身凤袍倒是很适合你,不过可惜了,你也穿不了多久了。”
“放。”李承睿一声令下,捆住老虎的绳子被柳长风砍断,老虎瞬息间飞扑到了她族人面前,仰头长啸一声,随后便撕扯啃咬着她的族人。
哀嚎声回荡在楚月柠耳边,骨头断折的声音亦可清晰听见,血液流淌在地上,向四周蔓延开来,刺鼻的血腥味染上周围一切。
她哭着跪在他身前求饶,而他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她,随后露出得意的笑容。
残尸断骸从笼中坠落,浸没在血泊中,凄惨的哀嚎声也渐渐归于沉寂,楚月柠目睹了族人命丧虎口,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双眸黯淡无光,落泪不止。
李承睿用力攥紧她的衣袂,无情的将她拖拽到囚笼旁,肆意的扬起嘴角,“可还满意?”
楚月柠掏出藏于袖中的剪刀,猛地朝李承睿胸膛刺去,可剪刀被一旁护驾的柳长风快速夺下,手无寸铁的她被李承睿一脚踹趴在地上,疼得她蜷缩着身体,嘴角渗出丝丝血液。
“你可真是不自量力啊。”李承睿伸手拿过剪刀,在手中旋转把玩着,“看我把谁抓来了。”
李承睿抬手轻轻一挥,身旁的柳长风大喊一声:“带上来。”
几名侍卫拖拽着一浑身是伤的女子走来,女子虚弱的发出声音:“娘娘。”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畔,楚月柠转过头看见翠禾身上满是伤痕,血液早已染红了翠禾身上的衣裙,一路拖拽留下长长血痕。
楚月柠抬眸瞪向李承睿,眸光狠厉,“畜生。”
李承睿听到她的骂声,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肆意的笑了起来,他伸出手轻抚了几下她的脸颊,随后慢慢下滑握住她的颈部,指腹越发用力,“就是要让你在乎的人都死在你面前。”
楚月柠被掐的双眼充满了血丝,几乎快要晕厥过去,忽然李承睿松了手,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大口喘吸着。
“杀了。”李承睿轻轻一挥手,侍卫手持长□□向翠禾,血液飞溅在长枪上,直到内脏被挑出,白骨裸露在外,凶猛刺下的乱枪方才停下。
“畜生,你不得好死。”楚月柠眼中充满了怒恨,恨不得冲过去活剥生食了李承睿,可眼下的她从地上爬起也近乎用尽了力气,也只能无助的咒骂着。
“可不得好死的人是你的族人和那下贱的侍女。”李承睿阴沉着脸,伸出手指指向她,“还有你。”
亲眼目睹了族人和翠禾的惨死,楚月柠气血翻涌,只觉心口一阵剧痛,身体前倾吐了口鲜血,而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此时,一个小宦官跑了过来,声音尖锐刺耳,“皇上,羽林卫抓到成安王了。”
李承睿狠辣的眸光落在身侧小宦官身上,吓得小宦官不自主的发抖,他语气略显激动,“快带过来,快。”
小宦官俯首弯腰,“奴才这就去。”
片刻后,一个满身血痕的男人被羽林卫用长枪挑了过来,近些才发现他的面皮被割下了一块,鲜红的血液顺着颈部流下,一路滴落在地。
“李时桉,你终究是输了。”李承睿看到他这番样子,内心很是得意,伸手抬起他的下颚,嫌弃的看着他那被撕毁的脸,“你这幅狗样子还真不错。”
“呸。”李时桉朝着李承睿吐了一口血,鲜红的血染了李承睿一身,见李承睿一脸不悦,他嘲笑道:“丑东西,你就算是穿上龙袍也不像个皇帝,倒像是个偷穿龙袍的贼。”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李承睿,他握紧手中剪刀朝着李时桉的心口刺去,不停搅动着剪刀,直到李时桉垂头死去,那柄剪刀才被拔出,而此时李时桉的心口早已被挖出一触目惊心的血洞。
楚月柠内心早已没了生念,见李承睿浑身是血,疯魔般朝她走来,她拔下头上金簪,用尽力气刺穿了脖子,温热的血液顺着金簪滴落在地,随即从口中不断涌出,染红了胸前一片。
往事回忆浮现脑海,楚月柠想到在楚家受尽了冷漠无视,又被迫嫁给不爱之人,以致半生被囚禁,而今亲眼目睹族人被残忍杀害,最终自己落得个自刎的下场,她痛苦的脸上生出一丝嘲笑,嘲笑自己的无能,泪水滚落的眸中生出不甘,不甘自己的命运会是这般凄惨。
用尽力气刺入脖子的金簪没有立刻要了楚淮宁的命,温热的血液一直顺着金簪流下,她痛苦的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疼到模糊了时间,直到一抹残阳落在她身上,眼前的世界才慢慢黑了下去。
回看她这一生,尽是蹉跎磨难,命运如一把利剑刺入她的胸膛,她如笼中倦鸟被锁在方寸之地,无人凝视过她宝石般的璀璨眼眸,无人拥抱过她柔软如绵的身躯,无人共鸣她滚烫如火的灵魂,无人在夜风中在她耳畔低语歌唱,她如秋夜里的一缕晚风,早已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吹散,回到了白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