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躺平，但失败》空闻

4、同流合污

　　这日李余盈在私塾上学特意坐在前排，甚至还搞出呼噜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此招倒是颇为有效，逼得娄先生不得不想办法敲打她。

　　“李余盈，《淮南子》的‘天有四维’该如何理解？”

　　李余盈其实压根没睡着，听到了答案。但听到先生的声音时，她还是迷迷瞪瞪的样子，“登”地抬起头，坐直身子：

　　“娄先生，不好意思，我方才睡着了。”

　　底下笑声一片。

　　李家二姑娘才来了私塾月余，不学无术的名声就已经让满蒙汉的钦天监姑娘们印象深刻。

　　娄先生对李余盈这不学无术的样子早有预期，压根不是考教知识，不过是敲打下她，让她不要当众在私塾里睡过去罢了。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殷切的目光投向私塾的后面：

　　“李琴凌，你来。”

　　“是，先生。”

　　一个穿着新绿色浅纱的女孩站了起来。她颈线修长，肤若凝脂，仿佛仰头高歌的白鹅。

　　“《淮南子》中的‘天有四维’，指的不是地平方位。而是‘日冬至，日出东南维……”

　　李琴凌背出了淮南子的原文。

　　“好。”娄先生颔首。

　　底下坐着一群的姑娘心悦诚服。

　　这间私塾是圣上如今新创设的私塾，旨在不拘一格选拔天文历法人才，允许满蒙汉三族的钦天监女眷参加。李琴凌便是其中的翘楚。

　　娄先生找李琴凌的意思不言自明，就是要好好敲打一下她。

　　毕竟同一家人，这姐妹两个简直截然相反。李琴凌刻苦学习，年纪轻轻便常被钦天监的大人们请过去商议要事，李余盈不学无术，在私塾混吃等死。

　　李琴凌正是李余盈在揽月楼冒名顶替的长姐。

　　说到长姐，李余盈也打心眼里佩服，毕竟长姐每日读书可谓是宵衣旰食，天没亮便出发，天黑了也不回家。李余盈简直怀疑她在私塾里留了一个铺位。

　　李余盈也不明白，李家有了长姐，为何还如此执着培养她读书。他们简直是让太阳打西边出来，完全是异想天开。

　　先生也觉得李余盈朽木不可雕也，懒得再批评，就此结束了天文历法的讲授。

　　“今日的课就讲到这里，各位回去好好回顾下地平方位这节的内容。”

　　李余盈闷闷不乐回家，坐到了书房里看到周沛，脸色拉得更是难看。

　　周沛今日却是好兴致。他见到李余盈灰头土脸进来，手里的书放下，手里的笔也停住，一脸关心地问道：

　　“二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今日如此疲惫呢？”

　　周沛不说还好，一说完，李余盈便觉得怒气冲天，她气势汹汹地抬头：

　　“故意笑话我是吧？要不是因为你非要来李家做先生，我也不至于被先生点名批评。”

　　周沛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这李家二姑娘的脾气这几天他已经摸透了。但周沛如今在李家做先生，又不好意思直接惩处她，干脆埋首看自己的书。

　　李余盈看自己的力气打在了棉花上也觉得十分无趣。

　　她忽然泄气，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道：“算了，也怪我，非要往先生枪口撞，故意在他课上睡觉打呼噜。”

　　空气凝住。

　　两人都心知肚明，李余盈这番表现，就是想把周沛赶走。

　　周沛想了想，慢条斯理地道：

　　“二姑娘，我觉得咱们从头至尾都有个误会。你这么想赶我走。但是你试了多次，难道有一次成功吗？”

　　李余盈不假思索：“肯定是因为我闹出的动静不够大，母亲总想包庇你。”

　　周沛乐了。

　　“那姑娘一次是动静不够大，试了这么多次，夫人岂会不知道呢？”

　　李余盈呆了一下。

　　她苦思冥想一会儿，脑海划过唯一的可能：“难不成你还能贿赂母亲？”

　　周沛：“……”

　　他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二姑娘，夫人自始至终知道你不情愿，却依然让我做先生。你可知这说明什么？”

　　李余盈抬眼。

　　“说明自始至终，你对请先生一事压根没有决定权。”周沛合上书本，含笑解释道。

　　李余盈直接跳了起来，把椅子踩在脚下：“欺负人，这纯粹是欺负人！”

　　周沛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显然没料到这位小祖宗敢直接上桌：“二姑娘，我说直白点，你就算赶我走，下一位先生就一定会更好吗 ？”

　　李余盈思考了下答道：“纵然不一定更好，反正一定会比你好。”

　　周沛瞥了一眼，表情带着怜悯：

　　“二姑娘年纪不小了，但是心性还很幼稚。我若是你，便不会想着怎么样去换先生，而是想怎么让自己过得舒服。”

　　李余盈一下子警觉起来。她干脆爬上了桌子，双手叉腰，大声对着周沛道：

　　“不管你怎么游说，我都不会放弃把你搞走。”

　　周沛撑着头。

　　他忽然有一刹那觉得这个二姑娘纵然不学无术还顽劣不堪，但很像是那些炸了毛的小动物。

　　咋咋呼呼，但不具备什么威胁力。

　　见周沛盯着她，李余盈直皱眉头：“你想干嘛？”

　　周沛心平气和换了条腿跷二郎腿，慢悠悠道：

　　“二姑娘想舒舒服服过了这日子，我只想拿到银子。你我目的一致。倘若你愿意配合我演尊师重教的戏码，我会做你最想要的那种先生。怎样，考虑一下不？毕竟像我这么配合的先生可是少数。”

　　李余盈才不信。

　　她想了想，哼了一声：

　　“我明白了，你什么都不想干，还想骗李家的钱。你这样，李家还是迟早会把你赶走。”

　　“那时候已经会是很久以后了。毕竟二姑娘不学无术的样子人人都知晓，想让你学些东西，大家都会很有耐心。”周沛笑吟吟。

　　李余盈听着周沛的话，蹙起眉头，盘腿坐下。

　　两人正僵持中，门外传来了丫鬟的声音：“周大人，夫人做了些糕点，请您得空去品鉴一下！”

　　周沛应了声，出去时很是悠闲：

　　“周某每日在李家很是舒服，也希望二姑娘舒服。怎么样，二姑娘考虑下合作不？”

　　李余盈仍是盘腿坐在椅子上不吭声。

　　周沛闲庭信步地走出门外，跟着丫鬟出去吃茶点。

　　等周沛换好衣服回来，李余盈已经老老实实地在凳子上坐着，还手里拿了几本书，俨然是刻苦读书的好学生模样。

　　周沛“咦”了一声。

　　好新鲜。

　　见他进来，李余盈露齿一笑：“老师好。”

　　周沛显然是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转变如此之快：“你这就决定了？”

　　李余盈很赞同地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反正选先生这事由不得我。若是把你搞走，再和下一个先生谈条件，对我来说实在太折腾。”

　　周沛“哦”了一声，拉长声音，看上去很有疑虑。

　　看着周沛不相信，李余盈又再次强调了一下：“我是真想明白了，现在若能混吃混喝，对我来说是最理想的情况。”

　　“真不赶我走了？”

　　“不了。”李余盈敲着二郎腿，躺在椅子上前后摇摆，“当然，我也另有条件。”

　　“但说无妨。”周沛饶有兴致地看着李余盈，倒是很想知道她在玩什么花样。

　　李余盈不打草稿，一口气从头说到尾：

　　“首先，你必须帮我每晚做功课；其次，你得给我带很多很多好吃的；最后，你得无条件给我打掩护，帮我瞒着母亲和父亲。“

　　周沛不答话。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撑起脑袋看向远处，过了许久也没说个“好”字。

　　李余盈本来胜券在握，毕竟周沛之前有言在先。但如今见周沛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积极，她心里忽然有些犹疑。

　　不会这人要变卦了吧？

　　李余盈一下子心中升起一些懊恼。

　　自己若是一早点就答应了周沛的条件，如今早就舒舒服服地在书房混出混喝。不说别的，自己在母亲和私塾先生那里也有个好印象，也不至于今日被先生暗戳戳笑话一番。

　　既然自己没有什么决定权，且这些时日折腾都没什么结果，那不如和周沛和平共处。

　　想到这里，李余盈眼巴巴地看向一言不发的周沛，只盼着他可千万要答应。

　　周沛见李余盈坐立不安到简直要抓耳挠腮，知道自己的目的也差不多达到了。但是他并不想答应的太快。

　　他怕李余盈反悔。

　　“二姑娘如今再说愿意，我却有些犹豫了。”周沛磨磨唧唧站了起来，有些纠结地来回走动，“这些时日，纵使二姑娘不答应我，我也过得很是舒服。如此说来，这协议……似乎有些鸡肋了。”

　　“不不不，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李余盈赶紧打断，生怕周沛再说下去就变卦了，“若是你答应我，我自当在娘亲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你以后想要在李家做多久先生便做多久学生。”

　　周沛颔首：“如此说来，倒是不错。”

　　李余盈怕周沛变卦，赶紧拿出一份协议和周沛签了。她吸取前车之鉴，在协议最后一行歪歪扭扭附了一句话：

　　“本协议解释权归李余盈所有。”

　　周沛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他手上却没停，大笔一挥，在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当晚，周沛也心情舒畅地走出私塾，上了自家的马车。

　　“公子今日对付那小混子颇为轻松？”小厮问道。

　　“是。”周沛含笑点头，他靠在马车上，终于放松了片刻，“这个小姑娘早就动摇了，只不过是想找个台阶下，才今晚自导自出了一出戏。”

　　马车动了起来，融入围墙的阴影里。

　　周沛看着天上的星空，声音低沉而有力：“解决完这个李余盈，我就能在李家安心留下来了。帮我回去告诉大人，此事已成。”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