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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黑夜漫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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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余盈下了马车以后没和李琴凌说过一句话,也有给母亲请安。她只写谢了随车的嬷嬷。
她直接躲进了屋子,拉紧帘子,掀开被子,缩了进去。
李余盈知道不用自己刻意去和母亲说,会有人把这件事的结局告诉她。
李琴凌今日不在私塾读书,便是为了此事回来的。
李余盈在黑暗的环境中闭上眼睛,脑海里一遍遍过的是白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她还记得小测前,自己手指摩挲着那本《步天歌》,一遍遍祈祷自己和徐渺会顺利通过小测。等真知晓此事,她激动地一蹦三尺高,只恨不得扛起徐渺在私塾里蹦蹦跳跳。
徐渺……想到了徐渺,李余盈脑海里骤然浮现徐渺惊恐万分的眼神,以及那句几乎令她的心碎透了的那句“纵然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被子接住了李余盈温热的眼泪。
可是她们被容素钳住搜身的时候,谁有管过她们?
人人都知道这是极为不公平之事,但是世事不就是如此。灿烂的夕阳对被蹂躏的边缘人如是,对高高在上、手握强权的人是同一副面孔,并不会见谁可怜就会多一份光辉。
可如今容素在桌角磕倒,她之前滥用权势的事便一笔购销,成为了人人口中的受害者。而李余盈这种想保护自己的人,如今成了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李余盈缩在被窝里,让温暖裹住自己湿寒的内心。她好庆幸,起码被子给的温暖是不必分人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夜晚的墨色已经染浓了天空,天上再不见一丝落日余晖。
见屋里黑漆漆一片,崔氏点起了蜡烛,她看到了把头埋在衾被里的李余盈,主动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
“今天这事得始末凌儿已经和我说清楚。你可还有与我说的?”
李余盈从被子里抬起了头。
她一下子便想到了长姐在人群中冰冷的目光。
但话到嘴边,她心间突然涌起一股疲惫,嘴巴感觉黏住一般。她忍住了说话的冲动,摇了摇头。
崔氏沉默地起身,回头看了一眼今日无精打采的女儿:“今晚帮你和周先生请假了。好好歇息,什么都不要多想。”
门被轻轻合上。
李余盈抬起头,看着屋门,怔怔发呆。
其实她并不想这么呆在被子里。但是徐渺的话无法抑制地在她耳边响起,她一遍遍想到容素苍白地倒在地上,如被折断的花朵一般。
李余盈懊悔地闭上眼睛。
完了,她把钦天监监副的女儿给揍晕了。这下她不但给自己带来麻烦,李家也不知道会如何。
李余盈甚至动了回蜀地的念头。可惜若是就这样狼狈地回去,自己实在无言面见蜀地的娘亲和爹爹,也对不起对她寄托了希望的小伙伴。若就此回去,实在如丧家之犬。
可是还能如何呢?
李余盈当晚在沉默中过去。她时而沉睡,时而又惊醒,任由白天的画面浮现在自己眼前。但是屋外还是黑漆漆一片,她不敢去看时辰,毕竟黑夜如此漫长,自己若是知道了时辰,该如何熬过去。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亮了窗帘时,李余盈终于如被赦免了一样,顶着黑眼圈起来。她熬到了吃饭的时候,去大厅只看见了弟弟李丛鸣,却不见别人。
长姐一般是都不在,毕竟早就已经去私塾进学了。但是父亲母亲却意外不在。
李余盈没吭声,直接坐了下去。
见李余盈不发一言就坐下,李丛鸣冷笑了一身,话里带刺直接勾了出来:
“你倒是睡得香甜,一晚上都不见人,你可知父亲知道了你的事,昨晚连夜去了齐步琛大人家,到现在都没回来?”
李余盈低着头不出声。
李丛鸣看李余盈平时的嚣张气焰忽然没了,变成不说的这样子,一下子急了:
“说话啊!你有本事把容素推到,怎么就没本事承认错误呢!”
“李丛鸣!”崔氏铁青着脸站在门口,她也顶着黑眼圈,一看就是一宿没睡好的样子,“你若是没有事情干,就快点去私塾。”
李丛鸣摔下了自己的筷子,咣叽一下起身,给椅子造成好大的动静。
“你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也没了。”崔氏面无表情。
李丛鸣快步跨过门槛,临走前恨恨地盯了一眼李余盈。
李余盈沉默地捡起一个鸡蛋,慢慢地磕碎,又把皮剥了下来。她剥到一半发现,母亲竟然不发一言地看向她。
李余盈迟疑了下,问道:“母亲?“
崔氏摇摇头:“我就是想着,小时候完全错过了你的成长。而今只想好好看看你。今日的私塾你就不用去了。你去把宗祠给打扫了吧。”
李余盈道了声“好”。
崔氏又看着李余盈缓慢地捡着小菜,和平时毛毛躁躁的样子截然相反。她内心中忽然涌动了一种异样情绪。她终于问道:
“昨日你长姐也在私塾里,容素和斡歌歹对你们出手时,凌儿在做什么?”
“长姐她......她在......她在学习。”李余盈强忍着,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崔氏默然。过了一会儿,她轻轻道:
“吃完饭,你就去祠堂吧。”
李余盈点头应声。
她用完早饭从大厅出来了以后,便去了祠堂。
李家在钦天监的历史极久,来之前她也曾听管家说起,李家家学传承百年,算是钦天监里的老牌人家。可惜她当时一门心思上京游玩,对于这些,倒是没有一点兴趣,全听了个耳旁风。
祠堂里是李家列祖列宗。她眼睛扫视过去,一下子看到一个最新的牌位。
先父李映德,德宣十五年立。
这大概就是自己的祖父,也就是先家主。听说先家主曾经帮她看过星象,说她出生时天上少微四星明黄。
少微四星在太微垣。老祖宗留下的历法把天上分成三垣,紫薇苑、太微垣、天市垣。太微垣便是天上的衙门政府,有天上的王,也有天上的官员。《晋书.天文志》里称太微四星第一星是处士、第二星是议士、第三星是博士,第四星是大夫。
第三星博士便指的是占星术士。
李余盈听说自己的这位祖父极为厉害,曾经任过春官正。春官分属于时宪科,专供历法。可惜英年祖父早逝。如今父亲不过是一位漏刻博士,再也不复祖父在时的辉煌。
李丛鸣夜闯书房那次也说过,李家在德宣八年遭了灾。之前周沛曾言,若是此次小测自己能有好成绩,便会把这件事的始末讲给自己听。如今她过了小测,却没料到自己还是不能知道这事得缘由。
也不知道周沛如今怎么样。
李余盈默默地打扫起祠堂。扫净后,她找了个角落靠了一会儿,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丫头来叫她。李余盈有些奇怪地起身,听见门口春花的哭声:
“明明我们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奉夫人的名服侍二小姐,他们凭什么如此刻薄地说我们呢?”
秋月长叹了一句,递上了一块手绢:“别哭了秋月,大家也不是可以排挤我们。他们只是……不喜欢二姑娘啊。毕竟她这次实在莽撞,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大家都人心惶惶。”
“我听说,那个容素姑娘伤得极为严重。她那做妃位的姑姑甚至都遣了太医去看她,都没有什么效果呢。”春花呜咽地接过手绢,“完了,李家要完了,咱们还是寻些路子,做好准备吧。”
李余盈握紧自己的手,捏得指骨节清晰可见。
她自认大方,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从来不吝啬分析给她们。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在下人中也落下这样的风评。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回从头至尾,都是她错了。
李余盈平复了许久情绪,才从宗祠出来,叫上春花秋月去一起吃饭。她二人看见李余盈出来,立马微笑起来,仿佛刚才的情绪不曾存在过一般。李余盈也不愿难为她们,只是强颜和她们说说笑笑。
经过院落的时候,李余盈忽然发现正午的大太阳下,竟然有一个人跪在院落里,一动不动。
李琴凌。
李余盈觉得很怪,大中午的李琴凌跪在院落里这是做什么。她很疑惑地向春花和秋月打听起来,春花默不作声,秋月苦笑了一声:
“二姑娘,大姑娘被夫人责罚啦。具体什么事,我们也不太了解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也就今天早饭后吧。”秋月道。
李余盈却一下子明白了。
是母亲。
难道母亲猜到了?
想到这里,李余盈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自己这位亲生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仅仅知道,她极为在乎自己的学业,也极其擅长管家。
母亲竟然真的会惩罚李琴凌?李余盈有些惊疑。
她对春花和秋月道:“你们先去,我稍后就来。”
春花和秋月知道这是叫自己不要听,于是也退了下去。她们走的时候也给周围的家仆使了颜色,众人不约而同离得远些。
李余盈还没走近,李琴凌已经开口,清甜的声音像从古筝里拨了出来:
“怎么,终于来看我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