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生何处不相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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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宣二十五年，京城，翰林院。
烟花三月的京城极美，各色花香熏得空气香甜。春闱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翰林院里的新人也已经熟悉新生活。
这日午时阳光正好，周沛戴着翰林庶吉士的金顶七品顶戴，和老修撰在院子里找了个地方歇息会儿。
周沛，字平水。他是今年春闱的二甲进士，经朝考被选中庶吉士，现下跟着从六品的修撰在翰林苑起草诏书、编辑典籍。
周沛给老修撰斟了一杯茶，笑眯眯问道：
“前辈，您是说，钦天监李家在翰林院寻先生？”
老修撰喝了口茶，砸吧着嘴叹了口气：
“是。李家走丢的二姑娘找回来了。可惜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只盼着找个好先生把她家姑娘引回正道。”
周沛也颇为赞同地点头，这事他也有所耳闻：
“沛也有听闻。这李家二姑娘在蜀地日日混在街头，目无章法，骄纵任性。如今在钦天监女眷的私塾里，也不曾勤学用功，倒是时常翘课，不知道去哪里闲晃悠呢。”
老修撰颇为遗憾地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孔夫子言，‘不愤不启，不悱不发’。若是这姑娘自己不醒悟过来，咱们纵然一腔学问，只怕她也不愿听哦。”
周沛赞了句“修撰大人所言极是”，又给老修撰添了些茶。他二人正说说笑笑时，宋思源走了过来。
宋思源和周沛都是今年春闱选中的庶吉士，关系极好。宋思源手撑在周沛肩头，笑嘻嘻道：
“今日散衙后揽月楼老地方见。大家都等你，你可千万要来。”
“大家”，说的是近年春闱的这群进士。
他们这群人才逃脱了科举的艰辛，又还未厌倦京城的繁华，因此总喜欢散衙后来京城胜地“揽月楼”聚餐，一面吟诗作赋，重温“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气奋发；以免对酒当歌，慨叹“光阴者，百代之过客”的古今之变。
揽月楼可以临湖望远，而且菜色也精致，掌柜的很是敬重读书人的名望，一般会为他们特意留下湖景最好的包间。
还不待周沛发话，老修撰先开口：
“去去去，平水、拙石，你们这个年纪，天天在书堆坐着才是浪费。美酒、美食、美人，如此才不算浪费韶华！”
见老修撰也发话至此，周沛不好推脱，也寻思确实有些日子没见大家，点头称是。当晚，周沛和宋思源换了衣服，一道去了揽月楼赴宴，特意寻了个早些的时候，想要湖景最好的包间。
可惜，老板道这包间已经被人占了。宋思源只能颇为懊恼地定了另外一间。
酒过三巡，宋思源还是愤愤不平。和周沛提起此事：
“最近揽月楼临湖的包间怎么总被人抢占，平水兄你知道吗？”
宋思源他最爱凭栏望远，揽月楼的掌柜的也知晓此事，愿意给他们这群新进士留下这临湖包间。但已经有一段时间，宋思源抢不上自己心爱的临湖包间了。
周沛用手撑起头：“大抵是老板有要好的客人吧。”
他脸上微红，也正是喝得尽兴的时候，但是眸子却极亮。
宋思源重重放下酒杯，凭着醉酒的劲嚷道：
“我倒是不服气了，老板有什么好友，竟然比跟我们还要好！”
同桌的几位哈哈大笑，看热闹不嫌事大：
“拙石兄大义！快替兄弟们瞧瞧，究竟是哪方神仙抢占了揽月楼的临湖胜地。”
——这群进士若论文章自然是才高八斗，但是说起吹牛皮和插科打诨，却也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宋思源被激了一道：
“好好好！今日我便替兄弟们看看，包间里究竟是哪位贵客！”说罢他便直接起身，冲着临湖的包间摇摇晃晃走去。
周沛心里叹气，这宋思源，真是鲁莽的可以。但宋思源毕竟和他是同乡，他虽然不好意思扰了众人的兴致，总归是要照料的。
周沛起身道：“拙石兄一人未免孤单，周某跟着也去涨涨见识。”
在座的更是起了兴致，起哄道：“高！论捧场还得是平水兄！”
周沛合上门，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走廊里，宋思源腿打着结，但已经晃晃悠悠走到临湖包间。
门口的伙计陪笑道:
“大爷，咱们这间屋已经有了人，大爷这时候再去，实在是太为难小的了。”
宋思源不管不顾，举起手便敲起包间的门:
“屋里不知是哪方豪杰，宋某向来爱湖。今日斜阳万顷，碧波荡漾，最宜追忆古今。宋某不才，自荐到临湖包间，与仁兄一道赏湖！”
宋思源这个呆子。
周沛摇头。
他正要把宋思源拉走，门却忽然开了。
宋思源猝不及防往前跌倒，却被一个人拦腰扶住。
一个豆蔻年华的姑娘扶起宋思源，然后懒洋洋靠在门上。她一身新绿的衣服，人也如宛新抽出的柳条一样鲜嫩，声音似新舀上来的井水一样甘冽，但喊出的话令宋思源一呆:
“哪里来的酒鬼，也敢来惹你姑奶奶的清净？”
临湖包间的窗口开着，湖风迎面吹来，扑在宋思源脸上，令他酒醒了大半。
宋思源惊道：“竟然是个小娘子？还是一个人？”
那姑娘哂笑：“谁说女子便不许进这揽月楼。”
宋思源握着酒杯，不假思索答：“自然是要有父兄陪同，不然......”
姑娘不待宋思源说完，便插话道：
“怎么？不然便会被你这样的醉鬼破门而入，还要被教训一顿？”
宋思源是圣上今年亲点的进士二甲，又被选中翰林院庶吉士，人生中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却被这姑娘如此责备，当下气得直瞪眼：
“你你你......唯女子与小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周沛一看不好，连忙捂住宋思远的嘴：
“今日坏了姑娘雅兴实在抱歉，周某给姑娘赔个不是。改日姑娘若还在揽月楼，周某一定拉我这朋友给姑娘道歉。”
周沛连扯带拉把宋思源推走。伙计机灵地关上门，也跟着帮忙把门关上。
“临湖包间到底是哪位贵客在用？”快回里间时，周沛随口一问。
伙计答：“那位是钦天监李家的姑娘李琴......”
宋思源耳朵一动。
周沛已经开了门，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里面的众人笑道：“拙石兄，你去了这么久，该是讨教了很多？快给我们说说，揽月楼里到底是何方高人？”
这回宋思源摇头晃脑：“不可说、不可说。”
“有何不可？快给我们讲讲！”
众人起哄道。
周沛给宋思源使眼色，宋思源却视若无睹：
“临湖包间里面呀，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娘子！这掌柜的不让我们去，但是让钦天监李家的小娘子一个人赏远处的湖光山色！”
“钦天监李家？”其中一人惊得站了起来，“前一阵我还听编修的几位前辈说，这个钦天监李家在咱们翰林苑寻先生。他们寻回一个在外流落多年的女儿，可惜不学无术，搞得李家鸡犬不宁。该不会就这这位吧？”
——此人名为王孟辅，正是今年春闱的探花郎。
宋思源大叫：“泼皮无赖，不学无术。对对对！里面那人就是这样。”
他一边说，还一边学起那姑娘的样子：“她倚着门框，抱着胳膊和我说......”
“说什么？”众人急切道。
谁料宋思源抱起胳膊，却觉得腰间空荡荡的。
他左右摸着自己的腰带，然后猛一拍大腿：
“糟糕糟糕！我把荷包丢了！里面还装着我的盘缠和俸禄！”
大伙惊道：“啊？”
人人都知道，宋思源出身布衣，幼年丧父，全靠母亲一人将他拉扯长大，家中还有幼妹。翰林苑俸禄不多，但宋思源一家全指着这俸禄银子过活。
宋思源的荷包是大红色，一直在腰间系着，简直不能更加醒目。众人刚刚行酒时还看见了宋思源腰间的荷包。
当下桌上的一群人不敢玩笑，俯下身子东瞅西看，希望能在屋里帮忙找到。
可惜屋内翻看了一番，众人一无所获。
“是不是刚才出去的时候掉了？”有人灵机一动。
周沛与宋思源同行，在走廊里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么醒目的荷包袋子。
不在走廊。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荷包落在了临湖包间里。
周沛想到此处，大步流星走向临湖包间。
伙计这回没在门口。周沛又轻轻敲了敲门，屋里却无人应答。
周沛只得大声喊了一句“得罪了”随即推门而入，却见屋里只余下残羹冷炙，客人似乎刚走了没多远。
宋思源也闯进了临湖包间，急得扒在窗户上，左顾右盼，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揽月楼下，一辆马车缓缓启动。
马车帘子拉开了一角，车里的姑娘头枕着窗户，手中晃悠着把玩什么东西。
阳光下，一个明晃晃的红袋子乱晃。
宋思源定睛一看，随即大叫：“我的荷包！那是我的荷包！”
宋思源今年是本命年，那红色荷包是他老母亲自给缝的。周沛心知错不了。此外，其他人也绝无有机会能拿到这荷包。
似乎感觉到了周沛的目光，那姑娘抬头，露齿一笑。
正是之前临湖包间的姑娘。
周沛一下子明白了。
只怕那姑娘开门的一刹那，便伸手把宋思源腰间的荷包摘了下来，等他们走了以后，立马下楼逃跑。
眼看着马车就要驶离，众人束手无策，一个个满腹经纶却“茶壶里倒不出饺子”，站在窗台干叹气。
宋思源乐极生悲，满脸通红，竟然是欲哭无泪。
周沛望着窗外。
揽月楼楼下车水马龙，人流量颇多，也围着很多叫花子和看热闹的人。
他忽然心生一计。
周沛大声喊道：“我家小姐就在马车里，说要给各位施粥，诸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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