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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黑漆漆的路上,这只惨白的手很难不让人注意,雨水把手泡得像是死了三天一样的白。

      不止是手,整个人都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没有动弹地躺在雨水里,露出的肌肤没有丝毫血色,嘴唇发青,让人感受不到他的生气。

      顾不得捡起伞,雨在鱼时眠脸侧缓流成细水柱,衣襟被水晕成深色,她慌张地往后倒了几步,挂着雨珠的睫毛急剧颤动。

      “人、人还活着吗?”她说话时嘴唇还在抖动,毕竟第一次看到像是死透的人。

      一干人都往后头躲,一名家仆壮着胆子摸过去,舒了一口气:“姑娘,他还有气!像是受了伤,看样子是倒在这好久了,身上摸着冰凉的。”他蹲在倒地男子身边,回头望着吓得不轻的鱼时眠,这人要怎么办?

      闻言,鱼时眠稍稍放心,放下攥在胸前的手。虽然她不是什么善人,但也不会做罔顾生死的败德事。也不知道百年之后会不会有人给她烧钱,所以还是自己稳着点功德吧。

      她定定慌乱的心,低头看向晕死在泥地里的男人。

      任由雨如何拍打他,他也没有任何动静,周身零落之感,像是要被碾死在黑夜里。他一身粗布黑衣,泥雨混杂,泥土绞在他长发上,混着黄泥的雨珠从他眼上流下,滚入他的衣襟大开的胸膛,没入耸起的深股间。湿掉的衣服紧紧包裹他,隐隐约约可见结实的手臂和健壮的大腿。

      把你带回去了,你可千万要活过来,别死在我家里了。

      夜里看不太清路,又是风雨阻挠,况且半路还捡着一个死沉的男人,他们到鱼宅已是亥初。

      见鱼时眠他们这么晚还没回来,宅子里一大半的人都打着灯出去寻了,好在鱼时眠他们平安无事回来了。

      鱼时眠被按坐在榻上,三四侍女动作麻溜地给她擦干换衣。她揉揉鼻子,微微低头打了一个喷嚏,眼下和鼻头红红的。

      一边是勺碗碰撞的清脆响动,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塞到鱼时眠的双手上。被雨水泡了半夜,鱼时眠手上腿上冰凉。她牢牢捧着热碗,搁在腿上。

      侍女取了两只手炉用软布包着放在鱼时眠后腰和脚上,“姑娘,趁着汤还热着,快喝了驱驱寒吧。”

      汤刚出锅,鱼时眠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抿,味道辛辣鲜美,整个人暖起来了,脑袋混沌的意识慢慢变清楚。

      “……姑娘,大门口的那个男子……要怎么安排?”

      鱼时眠登时放下碗筷,扑腾着脚胡乱套进鞋里,想往门口去。

      鱼时眠忘了这号人了,她被冻得麻掉了,到家就往暖和地走,下面人问起那人怎么安置,她就随便答了句“先放这吧”,大家也是被冷得不行,又累得不太清醒,还真就把人孤零零地扔在大门口。

      看着人跟个死人一样,下面的人都害怕人真死在家门口了,那他们也不敢在鱼宅做活了。慌张犹豫半天,众人推出一侍女去向鱼时眠提起这事。

      男人硬邦邦的、没有声息的安静躺着,看着可怕。鱼时眠赶快差人去请郎中,把人安置在外宅的东厢房里。大夏天的,房间里炭都烧起来了,就怕把人冻死。

      还好没出要命的事,郎中诊断说他是打斗时受了外伤,力竭晕倒,碰上大雨天有些失温。鱼时眠遣了三人照顾他,换衣灌药,盖被烧炭。

      这几天,他都很安静。

      鱼时眠把他打发在东厢房后就没再过问了,有人照看着,她不用太过留心。

      今天,听下人说起他来。这个男人有点麻烦,烧得反反复复,郎中又说了,他这病情是会经常发热,要耐心照顾好了。

      下人又说了,他期间睁过一次眼,睁眼起来就要往外走,不识好歹地砸东西、推人,可没走几步就又晕了,听到这里鱼时眠勾勾嘴角。

      那场大雨过后,今天终于晴了,鱼时眠看着大好的太阳,坐在院子里的藤床上晒晒潮味。毕竟是夏天,在外面待不久,太阳变灼人了,树上的蝉鸣躁人得很。

      鱼时眠拎起一串从冰水里捞起来的水灵葡萄,冰凉酸甜的葡萄轻轻一咬就在嘴里爆开,汁水饱满,果肉滑嫩剔透。她边吃边寻个凉快处。

      鱼时眠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眼神往外宅的东厢房那方向看。小片竹林和打理好的当季草木围着房间,隔绝了晒人的阳光,那处清冷静谧。宅子里的人们对这个陌生男人有许多议论,鱼时眠多看了他那边几眼。

      “哒,哒哒……”一颗圆润的葡萄从梗上掉落,一阶一阶滚下去,鱼时眠反应过来时,它已经滚到东厢房门口了。

      鱼时眠追过去,定在东厢房门口。门没有掩严实,她站在门口微微探身看看里面。

      她拾起滚了一圈沙砾尘土的葡萄,用布包着,又起身抬眸看向房间里面,想要看到什么东西。

      捡回来的那个男人占了大半个榻,似乎很冷,他换了一个姿势,抱着被子蜷缩起来。

      冷吗?鱼时眠抬头看天。

      鱼时眠推开门扇,“吖——”发出轻微声响,她顿住脚步,转头看他,睡得死沉,应该没有把他吵醒。

      炭盆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没有一点暖气,只残留一点点的火星。她夹起一边篓子里的炭砖,没有章法地往里添炭,搅得烧完的灰烬往她脸上扑。她另一只手在鼻尖扇扇,忙往后退,好在炭燃起来了。

      “呸呸。”吃了不少灰。

      这样应该不会再冷了吧。鱼时眠踱步到塌前。

      那天天黑她没有看清他的脸,现在这一眼让人眼前一亮。他五官冷硬,眉如墨画。生病泛红的面颊冲淡了他的冷峻,难受而微张的唇、攥紧的双手让人心头抽动,忍不住祈祷他的病快点好起来。

      “好看……”

      日日躺在榻上,衣裳老是凌乱,肩处的衣服被挣开,往下拉扯了一段。鱼时眠眼尖瞧见了他从耳后划到肩膀的一道长疤。他是什么人,会有这样看着心惊的痕迹?

      他脖子上有一条蛇形细链,蛇头盘在他的长疤上,左耳挂着一条细长简单的铜饰。

      鱼时眠抱臂站在他面前,打量着他的一切。眼神最后落在他骨感修长的脖子上,盯着凸显的喉结……

      “吖——”门被婢子推开了,她见到鱼时眠在里面显然被吓了一跳,慌乱了一下才问安。

      鱼时眠收回看他的目光,往外走,走到门口,吩咐俾子:“照顾好他,别冷着了、饿着了,每天的药记得给他吃,身上的伤口也要抹药。他醒了,告诉我。”

      她顺手把那串葡萄递给俾子,俾子双手捧着接过去:“好、好。”

      许是人都经不住念叨,过了一日,人醒了。

      鱼时眠知道后,从榻上起身,换了身绛紫新裙,缓步到镜前理理耳边的红花,对镜莞尔一笑,没什么差错。她提步往外宅走,要去寻他。

      “……姑娘,那位郎君打听到是您把他救回来后,已经在听风苑等着您了。”侍女出声提醒。

      听风苑是堂屋前头的一个观景的花木小园子,里头的细渠里养了几尾肥鱼。靠近大门口,又邻待客的堂屋,和鱼时眠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也是端得礼数的,在那候着了。

      走到听风苑时,男人正站在爬满橙红凌霄花的怪石旁。他身着意识模糊时小厮给他换好的衣服,淡色轻袍,衬得他清冷素朴,温润如玉,有清风朗月轻逸之姿,五官都柔和了。

      鱼时眠看他时,他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不轻不重的,像是轻轻一眼瞥过去,眼神跳到她身后林立错落的楼阁。

      徐朝内心翻滚:这么大宅子的主人居然是个丫头片子!我还怎么好意思装可怜扮丑讨钱!话说这衣服虽然咋咋呼呼,但是穿身上真是舒服,这宅子真大啊、这宅子真大啊、这宅子真大啊……

      徐朝心里盘算了万种鬼主意,表面收敛,一副谦和模样。他收回冒着精光的眼光,水润润的眼睛盯着鱼时眠,他朝眼前的救命恩人躬身,诚恳温声道谢:“多谢娘子救了我一条命,那日我伤残晕死在荒郊,要是没有娘子好心把我带回来,费心医治,我恐怕已经在地下了。娘子心善宽厚,难道是谁家神仙?不然我怎么在将死之际、无人的野岭遇到娘子这样心善的人?”

      鱼时眠抬指掩饰被惹笑的嘴角,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几日修养,他面上恢复红润色泽。

      鱼时眠无声的笑,眉眼弯弯,徐朝愣神一瞬间:啧……笑得跟花一样!徐朝看着小姑娘不好意思哄骗她,虽然她看起来很是富贵,不着声色扫向她手上的宝戒金环……

      徐朝决定在她身上打完缺德主意后,就看着时机撤。在他背后使绊子的孙子还没揪出来,害得他在差点交代在那,只能做个游荡山野的孤魂野鬼。

      他挂上浅淡的笑,溜走前,按着娘子青睐的腼腆温雅小郎君脾性寒暄一下:“在下姓徐名朝,如何称呼恩人?”

      “时眠。”

      他在身上摸索半天,没找到一样值钱的东西,徐朝镇定地把手收回,背在身后,“娘子恩情我记心里了,不过我当下要处理点麻烦事,嗯、那个……我改日……”

      “恩情还能赊?”鱼时眠打断他的话,炽热锐利地盯着他。徐朝眼神对上她有些局促,没有反应过了她会说得这么直接,眼睛放大一瞬,眉尾挑起。

      徐朝这次是真笑,眼里藏着翻滚起来的兴趣,对上她的眸子:“如今我身虚力弱、处境窘迫,恐怕给不了小娘子……”

      “你可有婚配,与我如何?”鱼时眠红唇张合。

      “娘子之意我都可……你刚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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