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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   天光乍亮,鱼时眠刚醒,起得早了,感觉有些微湿潮冷。屋内侍女换水、取衣、摆膳的忙着一团。衣裳还没穿好,合枝居外就有人传话,算是给这一天开了个头。

      清早敲门的是鱼宅大门的门仆,他传话进来,说是徐朝跑了。

      “跑了……去哪了?”鱼时眠声音绵绵的,刚起的鼻音很重。

      “什么去哪里?娘子,他就是跑路了,走了!”门仆毕恭毕敬站在门外,朝门扇紧闭的屋子里大声喊道,说到气急处还拍拍自己的大腿,“我眼睛还没揉开呢,人就急着走了,我拦都拦不住。问他去哪也不说,看这样子铁定是跑路的,我一察觉到就马上来与娘子通气了。”

      昨日才大吵完,两人正是不愉快的时候,鱼时眠万万不会低头,本想硬气地说“走就走了,我还巴不得他快走人”,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红唇蠕动,微张又合上,底下的人儿眼巴着等她话。她坐在床榻上,眼神空洞,像是没睡醒。她清醒的很,余光里榻前的小几子上没有红花,他今日没摘花,最后一日了……

      鱼时眠的心思从空无一物的木盘移回来,眼里有了神:“今日我想吃槐叶饭。”

      “啊?呃、好,奴吩咐下去。”侍女应承下来,上回鱼时眠尝了个新鲜后,觉着味不好就再没提过要吃槐叶饭。怎么又说起这槐叶饭的事了?槐叶饭做起来容易,将泡去苦味的槐叶投在水中熬成汤,然后再向槐叶汤中加入白米,煮成熟饭。但就是得攀梯摘槐叶,得!又多了件事。

      “嗯,现在就去摘槐叶吧。”鱼时眠绷直脚尖,够着榻下的鞋。

      “现在?奴现在就去。”

      鱼时眠也起身跟着侍女往外走,边走边取了条素色发带,随意拢了个小垂髻。

      “娘子?”侍女拿上篮子,唤了个一身蛮力的壮汉同去,见鱼时眠一直在守着,“待会摘槐叶时候,树上会落脏东西,奴担心让娘子沾了脏……”

      她还想把活丢给别人干的呢,鱼时眠不走的话只能自己干了。

      鱼时眠没打算走,她快了一步到了偏门。

      徐朝要离开的话,总会路过鱼宅的偏门外的那颗绿槐树,她现在赶到偏门还来得及堵他。

      偏门内的鱼时眠正要推门,把在门闩上的手指却僵直,听着门外毫不避讳的说话声,她冷笑。边上的侍女和壮汉皆是吓得脸色煞白。

      鱼时眠笑脸敛回,宝云织锦鞋踹到门上,把门踢得大开,槐树下的三人后缩身子瞪眼看过了。

      “什么味儿啊?好臭……”鱼时眠轻轻踢甩裙摆,跨过门槛,直视着树下三人,“谁吃死耗子了,嘴里好大的烂肉味儿……”

      树下那三人无人应声,有戴青巾的婆子拎着菜篮子,想离开这是非之地。鱼时眠可不让,指着她一人说:

      “阿婆,是你嘴里的味吗?要不要小辈沏壶槐芽茶给您泻泻火。”

      戴青巾的婆子又颤颤巍巍的坐回去。暴躁硬气的婆子不想忍个小姑娘,开口气嚣道:“死丫头!你和谁说话呢,老姑娘还不让说了,就是说你怎么了!老娘我是关照你才这么说,不然谁稀得说你,我还怕沾了晦气,我女儿还要嫁人的呢!”

      “老大嫁不出去了,成日只知道和男人厮混!你家那个男人来路不正,混混模样,小心被人骗钱又骗身!”

      听她又提起了徐朝,鱼时眠紧咬银牙,心里不快。鱼时眠捻着鼻子后退一步,软声说道:“臭!去,给阿婆沏壶槐芽茶。”身侧的侍女应下来,捂嘴偷笑。

      除了侍女的笑声,另一道轻笑落入鱼时眠的耳里。徐朝撇了木棍,抱肘斜靠在墙头,眼神戏谑地睨着她。

      “小嘴挺能说。”

      鱼时眠也看见了他,翻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别处。

      徐朝出来了,婆子有了更好拿捏的人,在鱼时眠那受的气全往徐朝身上撒。

      “混小子!祸害了她,就别把鬼主意打到葙春坊了。”

      “老婆子,我刚刚听你说你家姑娘还没嫁人?”徐朝一脸坏笑,挑眉道。

      “你、你要做什么?”她心里发麻,说话都结巴了。

      “你看看我怎么样?”

      “滚啊!泼皮!”婆子把篮子里的菜叶都往他身上扣,篮子摔在他身上,也不要了。她带着另外的两人像躲瘟神一样,马上跑了。

      徐朝背着她,眼神紧咬着走远的三人。

      鱼时眠蹙起秀眉,她在他身上看到一丝痞气。

      巷口卖槐芽饼的阿婆开始吆喝,火焙后的的槐芽清香更甚。徐朝鼻尖耸动,寻着味找过去。

      鱼时眠眼看着他还是走了,她眼皮耷拉下来,自己怎么一句话都没说,她手指绞着衣角,有些无措地站着。

      “呐!还热乎着。”

      他的声音又落入耳畔,鱼时眠眼睫颤动,随之用荷叶小心包着的槐芽饼递到手边。

      扭曲变形的手指倏地松开,可衣服已经被揉地全是褶。

      他买了两块槐芽饼。鱼时眠拿过。

      “吹吹,小心烫。”徐朝往嘴里胡乱塞着饼子,抬起一只眼,和她说道。

      槐芽饼还冒着腾腾热气,鱼时眠拿在手上没有吃。这阿婆卖的槐芽饼她唤人买回来过。阿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槐芽里很多细梗没有择干净,一口咬下去得吐梗。

      看着她不吃,徐朝挑眉一瞬,眼神便从她身上移开了。

      一人安静地吃槐芽饼,一人揣着饼子无言站着。徐朝看着远处,鱼时眠那句“你去哪?”还是没说出口。

      鱼时眠清咳一声,拽了下徐朝的袖子,“我要摘槐叶。”

      徐朝本想反手抹把嘴,反应过来鱼时眠还在旁边就硬压下抬起的手。他走向拐角,鱼时眠红唇紧抿。

      他找回刚撇一边的棍子,把玩着走到她身边:“要哪簇的?”

      “嫩点的。”鱼时眠走到槐树下,手搭在眉梢上,挑看着槐叶。

      徐朝支起木棍,把枝条够下来,掐下水灵翠绿的槐叶。

      “这样的?”徐朝取了其中一簇递给她,低头望向她。

      “啊——”

      鱼时眠手虚捂在脸上,落了满头的槐花,碎瓣压在眼睫。适才他掐叶使足了劲,晃动枝叶,黄白浅色的槐花同雨般落了下来。

      花还在慢慢落下,她站在花下比花更好看。徐朝拿槐叶的手一抖,槐叶跌落指尖,从指缝里滑下去。

      叶夹着花落在鱼时眠的头顶。窣窣片刻,槐花停落,鱼时眠拂下身上的槐花,但发丝间缠绕的小花不好弄下来了。

      徐朝伸手探向她的头顶动作轻柔地摘走发丝间的小花,靠近她,一朵朵细致地摘。

      为方便他给她理发,鱼时眠微微低头,眼睛瞥见他腰间囊袋瘪瘪的。

      “屋里藏着的金子不一起带走吗?”

      话还是说出来了,鱼时眠觉得一身轻,但没一会儿,得不到回应她便紧张得咬唇。

      徐朝腰身僵直一瞬,片刻,轻笑就落在耳边,他语调无可奈何:“我可以不走了吗?”

      他游荡的气息就吐在鱼时眠的颈上,她颤抖着眉睫往后缩,却被他一掌桎梏住腰身,逼得她靠近。

      “我错了,不想走了。”徐朝压下身子,几乎是鼻尖碰上鼻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想吃槐叶饭。”

      “随便你……”鱼时眠一根手指挑开他扣在她腰间的手。

      徐朝满心满眼都是她一张一合的水润红唇,没等她说几句,她便转身进了宅,边走着,长发上边掉落白色的槐花。

      徐朝张开手掌接住她发尾飘下的小花,紧紧攥住,牢牢跟在她身后再进鱼宅。

      身边侍女早早端着盥盆候在偏门内,一人浇水给鱼时眠净手,一人取绵软细布捧着她的手干净擦拭水珠。

      鱼时眠垂眼似是看着她们动作,其实双目无神,思绪全然不在这。

      鱼时眠偏头悄悄瞄一眼身后的徐朝,心口居然一松,放下一直提着的一口气。

      鱼宅一直是鱼时眠一人,那日将徐朝带回,鱼宅才算是来了一位长住的人。如今他说走就要走,鱼时眠第一反应是不想他走。

      多日找小郎君未果,碰巧将徐朝带回,鱼宅多了一份人气,鱼时眠总能在别人的闲谈里听到他,偶尔在宅内遇到他。

      一个人过了二十三年的清静自由日子,也可以说是孤独清冷的岁月,徐朝的出现虽不至于说是改变了什么,但让鱼时眠感觉到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在,不再空落落。

      她最初动了找小郎君念头,也有一个人太过无趣的原因。

      鱼时眠回头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徐朝一身修身青袍立在她三步之外的地,看她看过来了,他眼神变得柔和。

      鱼时眠回了合枝居,徐朝也自内宅往东厢房去,他路上琢磨着鱼时眠刚刚看他的眼神,怪吓人的,像是一口死潭。

      她眼里没有半点涟漪。不过也是,她日子过得也挺没意思的,他每次撞见她时,她大多是随意找了个凉快地呆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要不就是坐在花房里头,盘弄花草。

      徐朝推开房门,长吸口气:还没转出鱼宅呢,又回来了……

      他不紧不慢地关门,待掩严实后徐朝借着木案纵身跳到梁上,埋头细数藏着的宝贝。

      守着一屋子钱财,徐朝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第二日去花房时分外精神。

      踏进花房的脚步放缓,不自觉地压下声响,花中坐着一个女人,鱼时眠在。她坐在花房中央,被花簇团团裹住。

      她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看向徐朝,红花中露出一只雪亮的眼睛。

      “时眠娘子,今日起得可早啊。”徐朝望了眼廊上还没熄灭的灯。

      他穿过几堵花墙,走近她,顺手掐下称心的花。

      “你也是。”鱼时眠语气清冷,和早晨没有散开的青雾一样。

      “那么早,我还没来得及给娘子送花。”徐朝声音放轻,像自言自语。他在凑近,衣裳沾了早时的寒露,寒气逼近,鱼时眠双肩瑟缩一下。

      徐朝臂膀大敞,一手撑在一边的花架上,微微歪着头,牵着花轻轻插到她的耳后。

      “我挑好了,这朵今日开得最好,我不要这个。”鱼时眠掀他一眼,取下徐朝给她戴上的花,侧过身去用金错刀剪下手边早早看好的那朵。

      徐朝瞥了一眼她指尖所向的红牡丹,在那从花里确实最打眼。只不过徐朝记得先前没有这盆花,应是卖花郎赶早送来了。

      花瓣重叠微卷,饱满硕大,颜色喜人,在桃县一枝难求,也难怪鱼时眠今日早些来了花房。

      “牡丹衬你,娘子眼光比我好些。”想起最近闹的矛盾,徐朝刻意挑些好话说。

      听着他的应和,鱼时眠笑笑,低头慢条斯理地修剪红牡丹的碎叶。

      鱼时眠难得有株合眼缘的花,能赏玩好一会儿。徐朝不扰她雅兴,退到角落的软榻上眯会儿眼。

      案上掉落着墨兰细长的枯叶,徐朝拿在手指间乏味地拨弄,微微仰头阖目养神。牡丹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萦绕在鼻尖,榻发出细微的响动,榻上又坐来一人。

      徐朝半睁着眼,眼眸迷糊地看着同榻的鱼时眠,她目光落在他垂在榻上的手里,细长的兰叶被折成有棱角形状。

      “你叠的什么?”

      “手上闲得慌,瞎盘着玩的。”他把兰叶举到眼前翻看,看不明白是个什么,压着眉头说道。

      发觉鱼时眠眼神还游离在兰叶上,徐朝便摊开手把兰叶递给她。她捻起一角,颇为惊奇地看着叠成盒形的叶子,“我记得你会折小纸人,有头有身子的,还挺有意思。”

      徐朝手背掩着唇,悄悄把头偏过去一点,背着她弯弯唇角。

      猛然听到有人说折纸人看着有意思,徐朝有些想发笑。

      在徐家帮,都是和大老爷们混迹在一块,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说了,有事利索就干了。但徐朝一旦不说话,靠在角落低头一言不发地鼓弄手头上的纸人,那八成就是他被惹到了,在憋什么坏招。

      但凡是个有眼色劲儿的人,见着他折纸人都是绕着走的,徐朝是个心狠手辣的货色,能躲就躲,可不敢触这霉头。

      折个破纸人都看着妙趣的说法,徐朝还真是头一回人听说。

      鱼时眠透过菱花窗看到外头还是昏暗的青光,晨曦微露。她抬起一条腿翘在另一只腿上,轻轻晃悠,勾搭着脚边摆着的花,闲来无事道:“左右我俩都无事,你手巧,教我折这小人可好。”

      鱼时眠脸上无辜,语气平淡,徐朝微微眯眼越发觉得好笑,也不再躲着,随性笑出来了。

      他本想一口回绝,看着她平日孤身怪冷清的,那就给她找点乐子吧。

      “行。娘子好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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