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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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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启程回宫,徐醒都没能再见到秦知理。
昨夜徐醒着实没睡好,尤其到了半夜,屋外总传来时断时续的风声、动物的叫声,扰得她彻夜难眠。
坐上马车,四面布帘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日光。在温暖昏暗的车内,此刻虽尚未出发,徐醒已经倚在马车中昏昏欲睡。
忽然,外面变得嘈杂了起来。随后,车帘被掀开,一人弯着腰进来,坐在了徐醒身边。
刺眼的日光骤然照进来,徐醒不悦地抬手遮住了双眼。
她蹙起眉头,艰难地掀开眼皮,看向放着自己的马车不坐跑来与她同乘的徐望旌。
“哥哥来了。”徐醒直起身子,打了个哈欠。
“妹妹昨夜没休息好吗?”徐望旌关切道。方才他掀开车帘看见闭目养神的徐醒时便后悔了,该让她好好休息的。
“嗯。”受到惊扰,困意也逐渐消散了。左右现下也睡不着,徐醒端起案上的水壶给自己和徐望旌倒了两杯茶:“哥哥来做什么?”
“那日的事,”徐望旌端起茶杯,却只是捧在手,里并没有喝,“还在生哥哥的气吗?”
“什么?”徐醒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徐望旌说的是祭祖那日将她拦在承明殿外的事。
“哥哥听说你回凤临宫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你从小一有心事便会如此,应当是十分生气了。”徐望旌注视着她,突然发觉妹妹的模样似乎变了许多。说不出是哪里变了,但确确实实与显王回都那日,他趁着她睡着偷偷描摹的画像很是不一样。
徐望旌继续说道:“这几日太忙,回宫后又马上要大选,哥哥实在没办法,只能选了这么个不恰当的时候来向你赔罪。是哥哥不对,再怎么样也不该不见你的。”
“祭典一切顺利,便是万幸,”徐醒静静地听徐望旌说完,抿了一口茶,“可倘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呢?哥哥便打算什么事都一个人承受,再不见我了吗?”
其实徐醒并没有生气太久。她将自己关进书房也并非因为生哥哥的气,而是心中慌乱一时无法调理,才想着进书房静心。
她心中知道,如果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不一定能比徐望旌冷静。
可既然哥哥说起此事,她也不想随意便被糊弄过去。若是日后遇到任何问题,哥哥都用这种方式解决,那他二人之间只会越隔越远。
徐望旌显然被徐醒的问题问住了,他垂下眸子,避开徐醒的视线:“没有如果。既然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便没有如果。”
“哥哥!”被徐望旌这副态度惹恼了,徐醒面色严肃,声音不自觉高了起来:“你知道我说的不单单只是这件事。”
“好了,哥哥怎么舍得再也不见你。”妹妹生气时总是很可爱。徐望旌抬起手,手心轻轻贴在徐醒泛着薄红的脸上。
“不光是我,”徐醒偏过头,避开了徐望旌的手,“很快便要大选了,日后哪怕哥哥不让我见你,难道也不让未来的嫂嫂、侄儿们见你吗?”
“什么?”徐望旌的手僵在了半空。
“我说,日后的嫂嫂……”以为是徐望旌没听清,徐醒重复道。
“等等,”徐望旌打断了徐醒的话,他的眼中闪过一种莫名的情绪,像是掺杂着愠怒与难过,又更多的像是不可置信。
他的脸上挤出半个并不好看的笑容:“那日母后提起大选,你不是很不高兴么?怎么如今……”
徐醒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刚得知哥哥要选妃时她确实一时间难以接受,但也只是因为突然意识到哥哥和自己都长大了、不能再像幼时那样亲密无间了,仅此而已。
可为什么哥哥看起来,反倒比她还难以接受的样子。
“要大选了,难道哥哥不高兴吗?”徐醒只能这么猜测。
马车中一时间陷入了难言的、安静的氛围里。
这时,徐醒才发现,马车已经在他们的不知不觉中走了很远了。
半晌,徐望旌颓然地放下那只僵在半空的手,掩饰般地一口喝下徐醒为他倒的、已经凉了的茶。
“没有。”他的手指在杯身上摩挲着,颤动的睫毛遮掩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他说:“没有,哥哥很高兴。”
马车平稳地向前走着,可马车中二人心中皆是波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和哥哥之间变得这样陌生了?
徐醒看着徐望旌的侧脸,心想。
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开始,哥哥便一直陪在她身边。从小到大、形影不离。
她受了委屈,第一时间找的不是父皇母后,而是哥哥。
哥哥课业没做好被太傅批评,心中难过也只会与她一人说。
偶尔去民间游玩,她与哥哥甚至几次被误认为是一对眷侣。
她与哥哥的一切都是同享的,她与哥哥是灵魂相接的。
可如今,在这辆马车上,他们坐得那样近,心思却一个重过一个。徐醒已经看不懂徐望旌心中所想了。
不由得,她心中感到一阵悲凉。
原来即便是亲人,也会越走越远。
可她不明白,她和哥哥之间到底是为什么。
父皇和姑姑疏远,众人都说是因为立场。
可她和哥哥呢?
“哥哥,”徐醒的身体微微前倾,她握住了徐望旌的手,“你……”
话未说完,徐醒忽然注意到徐望旌的左手上似乎有一道伤痕。
她来不及多想,直接撩开了徐望旌的衣袖。
那道暗红色的、被宽大衣袖掩着的伤痕就这样暴露在徐醒眼下。
徐望旌像受了惊般猛地收回手。
“这是什么?怎么伤的?”徐醒手中一空,她抬起头焦急道。
“小伤罢了,没有大碍的。”徐望旌嘴上这么说着,却将那只受了伤的手藏在背后。
“陛下,殿下。”不知是不是巧合,蓝采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咱们先在此处歇歇脚吧。”
“那哥哥先回去了。”在徐醒默然地注视下,徐望旌如来时那样起身,掀开车帘,弯着腰走出马车。
车帘一开一闭,再次隔绝了外面的日光。
徐醒闭上了眼。
就算哥哥再怎么解释,她也已经看得分明。
那是被香灰烫伤留下的疤。
乌神祭已经结束,距离显王启程回裕州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虽说与显王多年未见,但就这数月间的相处让徐醒对这位姑姑的离开心有不舍。在显王启程的前夜,她特意出宫来到了王府为显王送行。
“星星,你能来,姑姑很高兴。”桌上的酒已经喝了一半,显王搂着徐醒的肩,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
“姑姑每次见你都在心中想,倘若星星你是我的女儿该多好。”这话说完,又马上被显王自己驳回了:“还是算了,姑姑总是要外出打仗,没法像你母后那样照顾你。”
“更何况,黄沙漫天,若是迷了你这么漂亮的眼睛,那该怎么办呢?”
“姑姑,”徐醒鼻尖一酸,轻轻推了推显王,“您有些醉了。”
显王抬起头,徐醒这才发现她的眼中闪着泪光。
“姑姑……”她无措极了,想伸手为显王拭去眼角的泪,又不知这么做合不合适。
“军中的酒可比这要烈得多了,姑姑怎么会醉呢。”显王故作无事地摇了摇头。
她伸手抚上徐醒的鼻尖,再慢慢往上,碰到她的眼睛。
徐醒下意识闭上眼。
“只是这样看着你,心中难免有些遗憾吧。”
“是……因为父皇吗?”徐醒小心翼翼地问道。
“星星,你知道吗,你与你父皇的眼睛,生得一模一样。”显王没有收回手,而是用指尖沿着徐醒的眼睛描摹,从眉骨到眼角,一点一点,仔仔细细。
从小到大,人人都说徐醒与先帝长得十分相像,但她一直觉得自己像母后。而旁人所说应当是奉承居多。
这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与父皇的相像之处原来是那双眼睛。
“姑姑,如果有机会重新来过,您还会选那条注定与父皇不同的道路吗?”徐醒觉得自己似乎也醉了,她感受着显王指尖的温度,听着她的呼吸声,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显王沉默了片刻,收回手。
徐醒睁开眼看她。
“我也不知道。”显王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半晌才给了徐醒答案。
“但我不后悔。过去、现在、未来,我会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她笑着,目光却十分坚定。
徐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那是因为姑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呀。”显王转头看向徐醒,怕她吓着一般地揉了揉她被晚风吹得发凉的脸颊:“所以姑姑也希望我们星星未来不管作出什么样的选择,都可以不后悔。”
“对了,姑姑明日就要走了。但如果姑姑走后你哥哥欺负你,便写信告诉姑姑。不管姑姑在哪里,都会来帮你的。”
从显王府出来时,已经很晚了。
徐醒已经许久没喝过这么多酒。上一次喝得这么放肆还是在青州时与哥哥夜饮。
哥哥……
想到徐望旌,徐醒觉得头更晕了。
烛华扶着徐醒坐上马车,担心马车晃得徐醒更加难受,嘱咐了楼坱好几回驾车时稳当些。
这个时间皇城的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在路过庆元侯府时,他无意间侧目,看见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一晃而过,楼坱看过去时那人已经不见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庆元侯府的牌匾。
不需要看清他便知道,那一定是上官玉。
像个男鬼一样,缠着公主不放。
偏偏公主还有与他合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