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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山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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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地的树枝被高木秧扶起来,摞在缺口处,尽量挡严实,像没人动过这里。做好这些,她才转身,发现唐观并没往里走几步。
他立在微弱的光亮里,脚下影子斜长,脸上光暗交错,看不清表情。
“唐少卿,怎么了?”高木秧走近,疑惑道,“前面路不通吗?”
唐观向上指,示意她抬头。高木秧仰着脖子向上看,原来,洞里的光亮是从上面一道狭长的裂缝投下来的。再往洞口深处看,没了裂缝,漆黑一片。
“待会儿我摸着岩壁往前探路,你抓住我腰带,跟着我。”
高木秧觉得这样有点不合适,“还是我在前,唐少卿在后,这样若是有危险我可以挡在前面。”
唐观上下打量她几眼,冷漠驳回:“有危险你也挡不住。”
“唐少卿受伤了,不是更挡不住危险?”
“谁说我在前是为了给你挡危险,自作多情。”
高木秧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生生咽了下去。行,是她多嘴了。她左手抓起唐观的腰带,摊开右手,“唐少卿,请吧。”
两人贴着一侧洞壁往里走,很快眼前便陷入黑暗,时而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在洞内回响。高木秧用手蹭了下洞壁,有些湿润,突然,她感觉手肘好像碰到了什么,抬脚往对侧试探了一下,发觉是石壁后,急得连连扯唐观的腰带。
“啊,两侧岩壁之间的距离变窄了!”
说话间,嗖嗖阴风拂过,洞里发出呜呜的怪声。
唐观一手撑着洞壁,一手伸到后面,顺着腰带拽住高木秧的小臂,将她往前一拉,贴近自己的背。“有风,放心,不会堵死。”
他低沉温润的声音盖过了滴水声与风声,传至高木秧耳中,仿若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她紧握腰带,虽然知道唐观看不到,还是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好,我相信唐少卿。”
唐观没有回话,继续带着她往前摸索。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迎来依稀一点亮光,高木秧从唐观身后歪着头去看,隐隐约约能辨认出亮光源头便是出口。两人加快脚步,快到出口处,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
久处黑暗中的眼睛被耀眼的光刺得睁不开,高木秧下意识拿手去挡,直到听到唐观淡然一句“找到了。”才放下手。眼前之景让她猛地瞪大了双眸。
若说在山顶所观让人为之赞叹,现在所见则更加震撼人心。
脚下是半山腰伸出来的一块岩石,前后左右,几座山峰拔地而起,不算高,但挨得很近,层峦叠嶂。视线下移,群山环抱中间一块平整的洼地,被半人高的石墙围住,三两营寨散落其间。石墙开有四个出入口,皆设重兵把守。沿着口子往上看,蜿蜒的几条石阶小路通往不同山峰,大小各异的殿阁错落有致,隐于密林之中,藏于山峰之上。
高木秧合上眼,在心中展开画纸。
扶余义慈自王宫东北后苑带他们入山,而后攀爬而上,山顶朝南是泗沘王宫,北是白马江。方才,她与唐观从山顶下来是往西北方向,想到这里,高木秧忽地睁眼,往兵营外南边入口远眺。
果然,入口处一条小路穿于两峰之间,朝南延至远方。想必,路的尽头便是通往这里的真正入口——
泗沘王宫西北后苑。
高木秧搞明白地理位置后,不敢相信她和唐观竟然通过一个山洞找到了真扶苏山城,顿觉奇妙。“这里简直堪比陶潜诗集中的桃花源!”
她感慨完,扭头发现唐观还在扫视四周,表情沉重,似乎疑虑重重。
他望着下方的兵营,开口问道:“能将这里如实详尽画出来吗?包括和泗沘王宫的相对位置,以及方才你我走的山洞路线。”
“当然!”凡眼之所见,山川道路,河流建筑,没有她高木秧画不出来的。
等等,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唐少卿,画完扶苏山城舆图,我在百济的差事是不是就算完成了?”
唐观闻言,转头看向她,“所以呢?”
高木秧咬牙,心里咒骂唐观,装什么装,才不信你没听懂。不过,她也不敢直说,只好尴尬笑笑,“没什么。”
“不出意外,秋夕后我便动身带南田大使回长安,而你三年遣期未满,自然要留在这里,继续考察百济民情。”
冰冷的话语如一桶凉水浇在了高木秧头上,她的笑僵在脸上,怕唐观发现异样,连忙背过身,伸手假装对着山城指指划划,“当然,我尽快将舆图画好交给唐少卿。”
看来,还是只能在武王面前冒险一搏,唐观是不会主动帮她了,高木秧暗暗下了决心。
她正想着,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
“嘘!”唐观大手罩住她的头顶,按着她蹲下身子,尽量让外面的树叶挡住两人。
高木秧从树枝缝隙往下看,依稀看到兵营有几名士兵在往这边探头,交头接耳说着什么。她收回视线,发现岩石下方,杂草中似乎有被踩踏的痕迹。
“唐少卿,你看,那儿有条路。”她指给唐观看,“之前肯定有人从这儿下去过。”
唐观一把将她的手握住扯回来,低声道:“别动。”
“哦哦,不好意思。”高木秧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他掌中抽回,小声问唐观,“下面的士兵是发现我们了吗?现在怎么办,唐少卿,要不我们从山洞原路返回吧。”
唐观摇摇头,眼睛死死盯住兵营,高木秧闭上嘴,和他一起观察下方的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个士兵似乎没看到这边再有什么动静,加上距离比较远,或许懒得过来,便继续围着兵营的石墙往别处巡逻了。
高木秧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山洞那边隐隐约约传来扶余岐的呼唤,她欲起身,谁知蹲太久了,腿一麻,直接瘫坐在地上。
“急什么?”
唐观冷眼训斥,蹲在那里,不打一声招呼就伸手轻按她的小腿,酥麻酸疼的感觉让高木秧拧眉瞪眼,她连忙推开他。
“唐少卿,我错了,你别按了。”
唐观收回手,“轻轻跺脚试试。”
高木秧虽然不愿意,但还是照做了,原因无他,她怕不跺,唐观又要过来给她按。跺了两下,腿麻的感觉似乎减轻了不少。
她绽开笑颜,“唐少卿,神医!”
唐观起身,“确定可以画出山城舆图?还是待这里再看会儿?”
“不用!”高木秧胸有成竹,再说,待这里越久,被士兵发现的机率越大,她不想冒险。
唐观冷哼一声,语气变得硬邦邦,“也是,还要急着去找扶余岐。”
高木秧不置可否,确实得赶快与岐世子会面,继续让他在外面鬼吼鬼叫,迟早把王宫的侍卫都引上山。她点头:“对啊,唐少卿,我们快走吧。”
说罢,高木秧先行钻回了山洞,“这次我在前面探路,唐少卿你跟在我后面。”
两人原路返回,待到洞口处,已经听不到扶余岐的喊声了,高木秧推倒方才她挡在缺口处的树枝,先钻了出去,确定四周没有人后,才回过头叫唐观。
“唐少卿,可以出来了。”
等唐观弓着身子从里面出来后,高木秧又迅速将树枝归到原位,堵住缺口。她专注做这些的时候,丝毫没察觉到,此时唐观在用赞许和赏识的眼神看着她。
“我们离山洞远点儿再回应岐世子?”高木秧提议,毕竟这后面就是百济的秘密之地。
唐观有他的一番打算,他站在原地没动,摇头,“不必。”
“行吧。”高木秧没有多想,两手合拢搭在嘴边,开始喊,“岐世子,岐世子!”
很快,扶余岐的声音传过来,“师傅,师傅,你们在哪里?”
“唐少卿,岐世子问我们在哪里。”
“依你看,我们在哪儿?”
高木秧依然维持刚刚双手合拢的姿势,只等唐观指示就要开喊,被他这个问懵,脑袋一下没转过弯来,呆呆地看着唐观。
对哦,山洞是被挡起来的,说在山洞不就暴露他们了,更何况,扶余岐应该也不知晓这里有山洞。
“只要扶余岐不是个笨瓜,会循声过来的。”唐观又补了一句。
显然,在他眼里,此刻她就是个笨瓜。高木秧狡辩道:“其实,属下是准备喊‘我们在这儿’,好帮助岐世子听声辨位。唐少卿,咱们想一起去了。”
唐观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向上一抬,挑眉道:“那你继续。”
高木秧悻悻地放下手,“不了,译语保护好嗓子很重要,我还要替唐少卿传译呢。”
见她灰头丧气的样子,唐观不经意扬起唇角,待察觉到后,又迅速压下笑意。
“师傅,师傅,你们在哪儿?”扶余岐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高木秧与唐观同时转身,只见扶余岐出现在下方山林处,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这儿!”高木秧冲他挥手。
扶余岐抬头向上看,欣喜溢于双眸,连滚带爬地就朝他们过来。“师傅,吓死我了,刚才在山顶没看到你们,我以为你们从山崖上掉下去了。”
“我们没事儿,岐世子,你怎么一个人过来找我们了?”
“大哥在清风寺,让我叫你和唐少卿去用斋。”扶余岐从背上取下刚才自己捡到的画架,“师傅,你们是不是因为这个被风吹下去了,才下山来找的?”
“对对对,多谢岐世子,那咱们快去找清风寺,别让大世子等急了。”
高木秧借着传译,偷笑道:“唐少卿,岐世子也和你想一起去了,都替我们找好由头了。”
唐观睨了她一眼,没有搭理。自扶余岐过来,唐观就一直在观察他的言行。扶余岐似乎满门心思都放在与高木秧的谈话上,对他们身后的山洞视若罔闻,仿佛对山洞以及山洞后的秘密一无所知。
百济两位世子,扶余义慈城府深,野心重,武王派他出使长安,接待倭使,真假扶苏山城他也知道,大有日后传位于他的征兆。反观扶余岐,少年心性,烂漫天真,约莫他对百济朝政之事的了解甚至不及高木秧。
百济新罗联姻之果,善花王后独子,新罗真平王外孙,扶余岐生来便背负着这些荣耀的枷锁,真能做到这般超凡脱俗,与世无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