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动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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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寺，扶余义慈在三门殿中来回踱步，时不时朝山顶眺望。
远远地，婆娑树影间，只见三个小黑点慢慢往这边移动，人形愈发清晰，他赶紧迎上去。
“唐少卿和高姑娘迟迟未来，定是岐弟贪玩，去的路上耽搁了。”
高木秧替扶余岐解释，将事先准备好的缘由告诉扶余义慈。
扶余岐背着画架和包袱，满头大汗，喘着气道：“大哥别动不动冤枉我，师傅丢的画架还是我找到的呢！”
扶余义慈笑意不减：“是吗？在哪儿找到的？”
“西边的山峰下面，师傅他们也在那边。”扶余岐往西南方向一指。
高木秧明显看到扶余义慈脸上的表情一滞，她做了个摸肚子的动作，想借饿了的由头结束找画架的话题。
唐观蓦地开口：“扶苏山重峦叠嶂，山城占东山脉，北侧峰有清风寺，不知其他山峰可有人迹？”
“唐少卿和高姑娘难道看到了什么？”扶余义慈没有直接回答，看着两人，眼神中带着探究。
唐观摇头微笑：“那倒没有，随便问问，大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本世子也不常踏足于别处山林，若唐少卿好奇，他日启禀父王后，可带上一队侍卫陪少卿去瞧瞧。”扶余义慈言辞恳切，笑着提醒，“毕竟人迹罕至之地，难免受蛇虫鼠蚁叨扰，怕吓到二位。”
高木秧并非迟钝之人，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心中不快，立马拉下脸来。
“大世子，莫谈些一亩三分地的小事，唐少卿饿了，何时开饭？”
闻言，扶余义慈眸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冷光，高木秧笑盈盈地迎上他的眼神，不做半分退让。
哼！不要说真假扶苏山城了，饶是整个百济，于大唐，不过弹丸之地，谁稀罕！
唐观始终没出声，默默审视二人，虽听不懂对话，但清楚地知道有人在不高兴。好好的，她与扶余义慈置什么气？
“是啊是啊，我都快饿死了。”
扶余岐看不出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惦记着吃饭，人已经迈进了三门殿，作势就要往里走，见后面三人没动，只好止步停下。
其实，扶余义慈也没想到，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木秧，会突然像受惊的刺猬似的，亮出全身的刺。
方才那番话，他本是说给唐观听，也理应他二人交锋，谁知她先跳了出来，惊诧之余，一时忘了掩饰情绪。
他很快敛去怒气，重新换上往常温润随和的模样，侧身，对唐观和高木秧做了个请的姿势。
“斋饭已备好，请。”
说罢迈过门槛，走到前方带路，扶余岐火速跟上，手指对着大哥的脊梁点了几下，回头冲后面的高木秧做了个鬼脸。
高木秧扑哧一笑，真是个百济活宝。
虽然被扶余岐逗了一下，但她尚未解气，对着唐观，说话时还是带着不满，“唐少卿，我们先进去吃饭吧。”
两人并肩而行，跟着前面的两个世子，穿过清风寺大堂，步入一段长长的回廊，饭菜的香味悠悠飘过来。
唐观本来想问问她为何生气，见她对扶余岐笑，转头却不给他好脸色，心中疑惑转为一股酸意涌上来，半晌没等来她的解释，只好摆出少卿的官架子。
“好好传译，耍什么性子？”
高木秧下意识就要辩驳，但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貌似没有给唐观传译。于是，顾不得其他，连忙将扶余义慈的话转达给他。
她脚下步子没停，喋喋不休，怕唐观没听不出扶余义慈的暗讽，还特意解释了一番。
“什么蛇虫鼠蚁，其实就是在说唐少卿奸诈狡猾，很讨嫌。同意我们画山城舆图的是他们，背后搞这些七七八八的也是他们，我们问问都不行吗，真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她张牙舞爪地在抱怨，唐观未发一言，嘴角反而愈发上扬，高木秧察觉后，站定，伸手拦他，歪头询问：“唐少卿，哪里好笑？哦，你也觉得百济可笑吧！”
“义慈世子含沙射影骂的是我，你在气什么？”唐观饶有兴致地俯下身，笑脸逼近高木秧。
她明显一愣，眼神慌乱，曜黑眼球滴溜溜地转。
思索一番，高木秧义正言辞道：“义慈世子对唐少卿不敬，就是百济对大唐不敬，对圣上不敬！属下乃大唐子民，自然要生气。”
“原来是这样啊。”
唐观点头，一副了然的神情，但依然维持刚刚的姿势，脸凑得很近，高木秧一边躲避他直勾勾的眼神，一边往后退，背都贴到了廊柱上。
“师傅，你们做什么呢?”扶余岐的声音如及时雨出现。
“马上来！”高木秧连忙往前一挪，“唐少卿，世子催了，快走吧。”
说完径自朝前迈步，背过身，捏拳锤头，懊恼万分。怪扶余义慈，也怪自己。
堂堂鸿胪寺少卿，哪里用得着她去护？
斋饭很是清淡，四人盘腿坐在蒲团上，扶余岐捧着斋碗狼吞虎咽，全然没有一国世子的矜贵优雅。高木秧执筷夹菜，抬眼瞥到扶余义慈用鄙弃的眼神扫了一眼扶余岐。
她将青菜送进嘴，咬着筷子，眉头紧皱。
平日里她也时常嫌弃扶余岐，但大多是无奈，好气又好笑的那种嫌弃，不像扶余义慈，眼神中既有对扶余岐的瞧不起，又似乎带着一种欣慰。
高木秧还记得，那时百济舆图和记录文册只差泗沘，她进宫求都城通行令牌，令牌到手，身上却多了个教百济小世子汉语的差事。
她甚是苦恼，怕耽误自己按时完成鸿胪寺交给她的任务，可又不敢拒绝武王的安排，只好答应。
一开始，扶余岐有新鲜劲儿，日日都来汉书苑找她，装着爱学习的样子，后来与她混熟了，逐渐显露本性，隔三岔五才来学堂，也不好好学，在学堂拉着她说百济的趣闻轶事。
高木秧乐得轻松，便随他去了，只是要求他用汉语讲。
从扶余岐磕磕巴巴的转述中，高木秧得知，扶余义慈时常帮着父王母后管教他，学汉语的事便是扶余义慈提议的。当时，她想着，扶余义慈这个大哥当得还算称职。
作为百济世子，在争夺王位这件事上，扶余义慈与扶余岐天然对立。但高木秧能看出来，扶余义慈打心眼里觉得，扶余岐是烂泥扶不上墙，不屑将其作为对手。
管教他，主张让他学汉语，或许也只是在武王面前演演罢了。若是之前，看到扶余义慈刚刚的眼神，高木秧根本不会多想。
与她何干？
可是，自扶余义慈向她透露武王赐婚的消息并做出帮助她的举动后，事情就不对劲了。
作为大哥，替弟弟找件正事做，何必非要学汉语？况且，百济不乏习得汉语的先生，何必又非要指定她？
扶余义慈自诩高瞻远瞩，处事谨小慎微，必然能料想到这桩婚事日后对他的威胁。那么，一开始，他为何要主动安排扶余岐与她接触，将她拉进武王的视野之内？
高木秧眼前仿若蒙了一层雾，扶余义慈的意图掩在朦胧之中，她虽看不清，但心中有个念头愈发清晰，那就是——
她在被扶余义慈算计。
意识到这一点，她十分不爽，嘴里的青菜被咬得嘎吱作响，唐观坐在她边上，见她恶狠狠地盯着扶余义慈，面上没表露什么，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
“大唐子民，消消气。”
“什么？”高木秧一头雾水。
唐观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摇了摇头。
高木秧如鲠在喉，只觉得他有毛病！
“唐少卿，住持方才说，斋饭结束，寺内佛徒要去正殿坐禅诵经。”扶余义慈放下碗筷，“不知少卿可有意前往，同结圣缘，共沐佛恩。”
扶余岐苦着脸，“我能不去吗？想睡觉。”
“嗯，”扶余义慈点头应允，“要睡去茶堂睡，别乱跑。”
高木秧传译后，看向唐观，无比希望他拒绝邀约，然后他们赶紧回汉书苑。可唐观的双唇一开一合，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希望。
“佛学自东土传至百济，历经多年，不知发展得如何，趁此机会领教一番，甚好。”
扶余义慈笑道：“百济每每遣使长安，皆得圣上恩赐，使者归来，携带诸多佛经典籍。百济佛学仰仗大唐，亦步亦趋，何谈发展，唐少卿莫折煞了百济。”
这样的态度才对嘛，高木秧心里总算舒坦了，为唐观传译时，语气都欢快了些。
扶余义慈抬手，守在斋堂外的一位和尚走过来带路。
“唐少卿，高姑娘，我们出发吧。”
扶余岐笑得幸灾乐祸：“师傅，你们念完经记得来茶堂叫醒我。”
四人一同起身，走出斋堂时，高木秧在后面踹了扶余岐一脚，不等他叫唤，速速跑到扶余义慈和唐观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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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乌泱泱坐了一群和尚，住持面向殿门，在最前方敲着木鱼。
住持看见三人后，欲起身行礼，被扶余义慈摆手制止。斋堂的和尚引他们找到准备好的坐垫，位置在角落中。
三人轻身坐下，住持冲他们点头微笑后，继续敲木鱼的动作，其余和尚们专注打坐念经，对殿内多了几人浑然未觉。
嗡嗡诵经声听得高木秧昏昏欲睡。
她盘坐在垫子上，四指挂着串佛珠，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滑动，嘴里看似念念有词，实则咕咕囔囔的都是一些胡话。
“小女子不杀生，不为男色所动。爱吃青菜，偶尔吃肉，饮酒但不贪杯。胆小不惹事，豁达不记仇，品德优良不自傲。本想独善其身，奈何世间歹人颇多，请佛祖保佑。”
“保佑武王打消赐婚的念头，保佑小女子能顺利回长安。”
“保佑唐少卿的伤快点好，保佑刺杀南田大使的坏人伏法。”
“保佑大唐安稳无外乱。”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动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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