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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日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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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四年,临安,春日宴。
晨光微熹,远远的便瞧见一众女儿家,笑颜晏晏的聚在一起,春日将过,免不得有些寒峭的风吹来,卷起落花起。
那一众女儿家,偏有一个生的最动人,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这时盛满了笑意,瞧着身旁小姑娘的手,将发髻旁的蝴蝶步摇拆了下来,放在她手心,朱唇微启,笑道:
“都瞧瞧,南忆可盯着我这步摇许久了,我估摸着再不给,就得抢下来了。”
女儿家登时笑开来,南忆也并不恼,只撇了撇嘴,“哎哟,礼部尚书家大小姐姜晚欺负人啦!”姜晚一只手指轻点她鼻尖,回道:“那我可要告云大人家小女儿胡作非为的。”云南忆一下用手帕堵住她的嘴,“才没有!”
姜晚将那手帕轻轻拂下,略微低下眼眸,正巧乐竹走来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都不等乐竹开口,姜晚就先摆了手。
乐竹微微颔首,只将这披风轻轻搭在姜晚身上,“小姐,奴婢是听夫人的话来着,您拒绝也没用。”
姜晚无奈的系好披风,再抬眼,只见对面走来一群少年人,唯有一人,甚不合群,一身青衫,头发被风吹的些许凌乱。
“那是……”
云南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谢君珩,新任吏部侍郎,听我爹说啊,是去年的状元郎来着。”
谢君珩,姜晚很早就听过他的名字,今天却是第一次见,人如其名,貌若冠玉,长发用发冠束起,许是今日风大,吹的青衫微微而起。不知怎得,姜晚总觉得,他身边总该有个人的。
春日宴,是乐安长公主设的宴。这时,主人公才姗姗来迟,长公主今日是一套红蕊丝制成的衣裙,上面绣着一大片牡丹,艳而不俗,她生的姣美,正继承了先皇后的美貌,头上那金色步摇随着她的走动微微起伏,只听见珠子碰撞发出的略微声响。众人齐齐行礼,长公主扫视了一眼,“都起来吧,何必如此拘谨。”
“谢长公主恩典。”
长公主轻声吩咐,宴席开场。春日宴,本就是一群世家小姐公子结识之处,长公主将视线落在姜晚身上,开口道:“你是姜家丫头。”姜晚俯身行礼,“正是,臣女姜晚,常听家母提及长公主。”长公主轻笑两声,“你这丫头,和你母亲倒是相像,算来啊,本宫同你母亲,也算是手帕交了,只是新帝登基之后,本宫身子差了些,不然啊,本宫可是要接你过去养着的。”姜晚也陪着她笑,语气也亲昵起来一些。
“长公主说笑了,臣女哪有这等福分。”
长公主拉住她的手,“本宫虽久居公主府,但也少不得听到你的消息,临安谁人不知姜家丫头聪慧可人,本宫如今一看啊,名不虚传。”
姜晚低声道:“长公主谬赞,臣女何德何能配得上这样的赞扬。”
长公主随即将目光投回一众人之间,“今日正好,不若由本宫选个题,谁能作出首好诗,本宫重重有赏。依本宫看啊,不若就以这落花为题罢。”
“来,姜家丫头,你也作首诗。”
“臣女遵命。”
下人很快端来了笔墨纸砚,姜晚偏头去看云南忆,这丫头哪里有半分墨水在肚子里,就让她现抄一首,她都抄不得来。云南忆皱着眉头,手就那么举着毛笔,最后像是想起来一句,很快写了下来。姜晚拿起了笔,她不是什么在世才女,只是长公主得青睐几分,得了几句赞扬,实际上,她也不过寻常水准。
【常见春日尽芳菲,何谈半日惹闲悲。不觅洛水湘女处,自道临安神女误。】
姜晚写得中规中矩,后面自是对长公主的夸赞,她明白今日是谁的局,她哪怕能写来再好的,也不必用在此。
很快,众人的诗作都呈了上来,长公主看着这些诗,突然爽朗笑起来:“哎哟,云家这丫头怎么回事,谁教的。”云南忆行了礼,“禀长公主,臣女实在不会,但臣女知道,长公主比花好看,所以只写了长公主貌美。”
“你这丫头,来人,赏。”
“臣女谢长公主恩典。”
长公主染着丹蔻的手拿起两张宣纸,朝姜晚招手,“姜家丫头,你来。”
姜晚立刻迎上去,“臣女在。”
长公主指了指另一张宣纸,“你读读。”
姜晚将视线转向宣纸上,只见那纸上的字体娟秀整齐,写着:
【霁云未遮春阳露,前尘可弃今世渡。落红岂道破败生,飞花才就万世成。】
姜晚不由得也呆怔住,长公主见他这副模样,展了笑颜,开口道:“姜丫头和谢大人的诗,本宫都喜欢的紧,遂并列第一罢,姜丫头可不许恼。”
姜晚这才回过神来,忙道:“能得殿下青睐,已是臣女的福分,臣女文疏才浅,岂敢同谢大人比肩。”
长公主派人拿来一副金步摇,“本宫说配得,那便是配得,更何况,谢大人已应了,若再不应,那可就是拂了本宫的面。”
“臣女谢过殿下。”
姜晚转头向着谢君珩的方向看去,那人正巧与她对上,落花纷起,姜晚微微俯身,扬起一抹笑。
“备菜。”
“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长公主于主位扫视着众人,“本宫还未见是怎样的一番人物能写出‘飞花才就万世成’这样的诗呢。”
谢君珩于地顿首,“臣谢君珩,拜见殿下。”
长公主凤眸微眯,用手绢半掩住唇,“谢大人何须多礼,我那皇弟能得谢大人这肱骨之臣,也是大周的福,不知谢大人年几许,可有婚配?”
“禀殿下,臣刚及弱冠,尚未有儿女私情之意。”
“可惜了……”
很明显,长公主想拉拢谢君珩,姜晚看得出来,其他人自然也不傻,可偏生都没料到,他谢君珩竟这般直性,只一句未有儿女私情之意便回绝了去。乐安长公主,背靠的可是皇家,他若应允娶个什么郡主,现如今也不会如此。若换作她姜晚,权衡利弊之下,她应该会答应,独独他谢君珩,自成一派清流。她不知谢君珩内里如何,但姜晚觉得至少他表面不差。
长公主顺势收了话题,日头有些大,长公主身体不适,先行休息,只留一群小辈。
云南忆窜到姜晚旁边,抱着她的小臂,道:“原来谢大人刚及弱冠啊,怪不得不合群呢,那群糟老头子嫌弃他年轻,世家那群混世魔王又嫌弃他年老,真是可怜。”姜晚未作回答,她知谢君珩独行不因年纪,他能写出那样的诗来,他的抱负终归要比其他人不一样。
异类,总不讨喜的。
“他不可怜。”
“唔?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我只觉得,他身边会有人相伴的。”
“不懂。”
云南忆从怀里拿出一块小糕点,“刚拿的,超好吃,我看你都没怎么吃,我想你肯定会喜欢的,吃吧。”姜晚从她手中接过那块糕点,轻咬一口,“好吃的紧——”
小女儿们没了约束便再次叽叽喳喳起来,这个年纪的女儿家聊的不过是内院琐事,胭脂水粉,那家成衣阁的衣裳漂亮,谁家爹爹又给了新的首饰,诸如等等……
这一聊就聊到了春日宴结束,说是让她们掌掌眼,可到最后,谁也不记得哪家的公子长什么样,但很开心,挺好。
姜晚离了春日宴,和话本一样,马车在城外断了车辙。姜晚并无怒意,且叫一车夫去城内寻人来,留二人守着她与乐竹。
“小姐,有人诶!”
一辆马车徐徐驶来,马车内的人听到了声响,一只玉手拨开珠帘,显出谢君珩的侧脸。
“姑娘可是需要帮助?”谢君珩的声音很好听,如山间清泉,溪水浅动,可拨人心弦。
姜晚缓缓一拜,“小女姜晚,见过谢大人。”
“原是姜小姐,可需在下……”
姜晚还未等谢君珩说完,先开了口:“多谢大人好意,家丁已去寻助,不必大人劳烦。”
“原是如此。”
谢君珩礼貌一笑,珠帘落下,再次遮住他的脸,随着珠帘波动声,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