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第32章 回答 ...
-
那天之后,朴智旻就成为了工作室的常客。据他所说,这是公司每年的假期。他希望能陪我在伦敦多待一段时间。因为休假结束之后,他就要回韩国录制近两个月的节目。再回来找我的时候,大概就是年末了。
心理学家说,形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的时间。但似乎,这样的规律在与朴智旻相处的过程中并不成立。他不知道是施了什么魔法,让我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他在我生活中的存在。
“要是我走了,你会舍不得我吗?”那个人像是漫不经心地询问了一句。
我思考一番,点了点头,诚实地回答他:“会的。”
做客时遇到没有预约就上门拜访的新客人时,朴智旻会主动担任起介绍和端水的工作。多了一个人陪伴的午后,似乎也不再无聊,这让我好像又回到了曾经跟他在病房里一起度过的娴静时光。
偶尔一两次碰上我在咨询室里和顾客进行心理咨询的下午,他没有工作室开门的钥匙,不敢进门打扰到咨询的进程,就站在门外等待里面的人咨询结束。等到客人离开工作室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提着伞在屋檐下默默无声地等待了两个多小时。
那天的他穿着香奈儿的高定套装,身姿优雅地站在正滴落雨水的屋檐下,像是冒雨从影棚里出逃的时装模特。他额前的头发被润湿了一些,鼻尖发红,秋日的冷风偶尔也让他打个寒战。客人一走,他就钻进开着暖风的工作室里,带着雨天的冷气抱住我,冻得我浑身激灵。
“你给我放开!”我拍着他的手臂。
他得逞一笑,“让我抱抱你。”
“我去给你倒热水。”
“不要。”
“你想让我跟你一起感冒是吧。”
“……好吧,让我一个人感冒就够了。我怎么舍得让你感冒——”话还没说完,他就打了个喷嚏。
等到我端着热水,抱着毯子回到沙发边的时候,这人已经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我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冻坏脑袋。
朴智旻也没想到他就这么睡了过去。大概是温柔乡太容易使人溺毙,让他恨不得每天每时每分都跟她呆在一起。
醒来的时候,太阳恰好落山。那人坐在窗前轻轻敲击着电脑键盘。
落日的余晖披在她的耳旁,他愣住了,傻掉了。
是不是还在梦里?这些美好的光景仿佛曾经都出现过,在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境里。
桌上工作的人看了过来,对他说:“你醒了。”
那一刻他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心在颤抖,仿佛回到多年以前醒过来的那个夜晚,他沉默,与她对视,口舌干燥。
他看起来不太对劲了,我走上前,把桌子上的水递给他。
“真的感冒了?”我问。
他抓着我的手,捧着杯子喝下水,盯着水面,流露出一种格外迷茫的眼神,而后突兀地问我,尹小姐,不是梦对吧。
我意识过来他想起了什么,放下了水杯。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让他看着我,目光里只有我。
那双惺忪的眼里还瓮着一层透亮的水光,黑色瞳仁如浑圆的珍石一般盘滑、温润。
我轻轻地说,声音轻柔到连我自己快听不见的程度。
告诉他,我也时常会有这样的错觉。
“重新再给我一个,与你共进晚餐的机会吧。”他说出了他长久以来的心愿,终于在这时刻他重新拥有了曾经那样笃定的勇气。
朴智旻还是在我的要求下带上了口罩和帽子,他看起来觉得不太情愿,告诉我他想和我正大光明地去餐厅用餐。
“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他低着头,认真地对我说。
“嗯,我知道了。”我笑眯眯地把口罩和帽子递给了他。
两个人是临时决定出门的,所以没有预定的餐厅,走在街上也不知去向。于是决定先沿着河边走一段路,等到饿了的时候就找一家餐厅吃饭。
像普通的情侣一样。
在这个时候不需要任何的仪式感,只是觉得两个人能够在一起完成这件事,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向我伸出手,期待地看着我。
我笑着把手轻轻搭在他的手里,感受到他的手指主动地穿过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相扣。
两个人的手心都是温热的,偶尔攥紧,偶尔放松。
我一直不想笑得那么傻,想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也很不习惯被牵着走。街上有许多对情侣和夫妻经过,他们牵手挽臂的姿势那么自然,偶尔讨论着闲杂琐事,偶尔打趣相笑。
我轻轻咳嗽一声,以缓解两个人第一次牵着手走在一起的尴尬。
带着口罩和帽子的他只露出了眉眼,都能看出他喜上眉梢,但也像我一样一直端着,不主动开口作声。
甚至还在这之后故意问道:“怎么了?”
“……”
呵,小样。
“牵着不舒服,别牵了吧。”我摇摇手,示意他放开。
“不要。为什么?”
“你不是一句话不说吗?我以为你不想牵着我呢。”
“……”他心虚地抓紧了手,朝着我笑,“没有。我想牵着。你饿了吗?我们找个地方坐吧。”
正拐过一个路口,就见到一家自助餐厅。朴智旻拉着我进了餐厅,我还是有些担心被人看见,于是找了个不太显眼的座位坐下。
倒不是说像以前一样那么害怕被人发现跟朴智旻吃饭,主要还是不想给朴智旻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虽然朴智旻本人觉得无所谓,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合适。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想跟他在用餐的时候被打扰。
这家餐厅是点餐式自助。服务生前来为我们点餐后就离开了。过了饭点的餐厅人流量其实很少,座位周围都是空位,环境还算安静清幽。
两个人还是跟平日一样聊一些这一年里的发生的趣事。
朴智旻知道我一直旁敲侧击地打听一年前那场风波的后续,是因为想问又不敢问。于是说:“你要是以后想问关于我的问题,就放心地问吧。如果我可以回答,就会好好回答你。如果我不想回答,那就不用回答。这不是你曾经告诉我的吗?”
“……好。”
坐在对面的人轻叹一声,他当然知道在这个问题上我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复杂心情。他本是想以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好好说一说当时发生的事情。但现在看来,这件事的确是我心里的一个疙瘩,如果不能知道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就无法真正放下对他和对成员们的歉疚。
“还记得,我们上一次出来一起吃饭吗?”
“嗯……”
他指的是那个我们都不愿回忆的晚上。
“在那之前,照片被曝光之后,公司正在向我和玧其哥施压。他们拿走了我和其他成员的社交帐号权限,还用和你解约的合同来威胁我。当时……”说到这里,他顿住了,似乎有些难以开口说出接下来的事。
“当时,他们要拿你作为我的挡箭盘转移舆论的怒火,试图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推到你一个人的身上,让公司撇清关系。一开始我还不知道他们的打算,为了不和你解约,只能顺从公司的安排,不在网上发言表态。但过了两天之后,我发现舆论导向越来越不对劲了,于是找到了海宇哥,追根究底地盘问,才知道公司打算‘牺牲’你,挽回公司的利益。”
我点点头:“其实,当时我也猜到了一些。”
“我知道了他们的打算之后,就决定去找到管理部和公关部的人对峙。但后来他们说如果不和你解约,那么公关方案就会继续进行下去,而我也别想再和你见面。在这之后,他们就把我隔离了起来,不让任何成员和我见面,说要等到我签合同为止,否则就会把我隔离到公关结束之后,甚至想让你索赔一大笔违约金。”
“……”
“后来为了稳住他们,我只好同意跟他们先谈判,暂时……答应了解约的条件。前提是,他们不能再找你麻烦。”
“那个时候,为了见你,我找不到别的办法了。”
一年前。
“你在想什么?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保她?解约合同一签,你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噢,我忘了,她倒是会欠公司一大笔违约金。朴智旻,你知道还有多少照片没被曝光吗?你知道这次舆论对回归有多大影响吗?老板是商人,他愿意做赔本的买卖吗?当初让你出道走到今天,已经算是天大的仁慈了!”
“那些照片足够让人把你踩回泥里,到时候连你的病情一起曝光,你觉得你的身价还有多少?还谈条件?不自量力。就今天,合同签了。你乖乖地恢复训练,然后好好回归。其余的,公司自然会给你擦屁股。”
朴智旻在手里把玩着一只签字笔,至始至终没抬眼看那人一眼。他看上去面无波澜,但那种平静也莫名让人发怵。
“啪”的一声轻响,他拔开了笔帽,冷冰冰地端详着那沾着一环油墨的笔尖,似乎在思量什么东西。
对峙的时候考验的往往就是看哪一方率先沉不住气。
经理恶狠狠地说完一大通话,见朴智旻像压根没听进去半个字一样,也不害怕,也不恼怒。这反倒激起了他的怒火。
但正当他又想好一套压迫人的说辞时,那个坐在对面的人忽然抬眼看向了他,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是他从未见过在朴智旻身上看到过的一种死寂。仿佛是被一个死人洞穿了身躯一样,仅仅一个眼神,就让他虚汗直下。让他不得不想着调整策略。
“智旻,我也理解,那位尹小姐的确是干得不错。让你恢复到现在的状态,她是功不可没。如果没这一出,大家都喜闻乐见。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你懂么?如果你能好好解约,公司说不一定就看在跟她父亲的情面上,一拍两散,各自安好了。这个合同,说白了,就是想让大家都好聚好散。你签了,大家就都能有台阶下。你不签,呵呵。也不是不行,毕竟到时候遭罪的也不是你。”
公司自然是保朴智旻的。照片的事,其实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资本在这个时候总是显得贪得无厌,既想从舆论中获得热度,又不想沾上一身灰。那就只好先让背锅的人背个彻底,再从那人身上抽血扒皮,直至将那人打入地狱,永远翻不了身。当然,那个人还有院长女儿这一层身份,他们到也不会真不顾合作做到这份上。现在的话,也就是用来吓唬吓唬人,让朴智旻乖乖顺从公司的想法,这对他们都好。
其实朴智旻并不清楚尹秀真的父亲跟公司有多少来往,他只知道一旦解约,尹秀真就真的跟公司没半点关系了。到时候这群人想怎么朝她泼脏水,他都阻止不了了,更何况可能连再次见到她都希望渺茫。
说愤怒吗?他在沉默的对峙中面色平静,是因为他真的感觉不到外界太多尖锐的情绪。反而是他内心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念头,他控制不住。
“经理,我说的条件也不难实现吧。”他的语气太平缓了,竟也让人产生一种他们在饭后闲谈一般的和平假象。
经理轻蔑地笑了一声,回答道:“如果你是说公关和违约金的事,那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想开点吧,中国有句古言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的确都会犯错,但总要有人出来承担后果。”
“犯、错。”他在唇齿间细细品味着这个词,毫不遮掩地流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
“你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经理不耐烦地催促道。他觉得和一个精神病人共处一室实在是太奇怪了,朴智旻怎么变成了这样?
朴智旻歪了歪头,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合同拿来吧。”
两份合同被推到了他的手边。
他轻轻拾起合同,缓慢地翻阅。但中途又跟反悔一样,觉得没有了趣味。所以只好在经理的注视下把合同撕了个粉碎,纸屑洒落得到处都是。
他背靠着椅子,双手伸了出去,右手握着笔,将笔头对准了自己的左手手腕。那里的伤痕深深浅浅、痊愈的肉痕一道又一道,看上去并不像是只受过一次伤的样子。
以一种几乎能将人的灵魂里里外外洞穿的眼神,看向站在面前的人。
经理愣住了,没能立刻明白朴智旻的意思,但很快,他就又看到朴智旻温和地笑了,轻声地告诉他:
“既然是找台阶下,跳下来和走下来应该没什么区别吧?既然我说了我会答应解约,公司也理所应当做出一些让步吧。”
“或者说,你们更喜欢这样?”
说罢,朴智旻把笔放到了自己的颈边。
“……”
“重新拟好合同。我要见她。”
经理:“你的意思是,你要以死相逼,和公司对抗?就为了一个女人?”
朴智旻像是听到了尤其正确的事,眯着眼笑着点头。
“经理,相信我,这次回归会大发的。”
经理把手里的文件砸在了桌上,正要摔门而走。却听见身后的人又开口说道:“对了。经理,还有一件小事需要麻烦你,当然也会有等价的回报。”
“有屁快放。”
“别告诉她我解约的事。作为回报,我会让她先签字的。”
经理冷哼一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自己主动解约?尹小姐,在我看来还算是个聪明的女人。明哲保身,未尝不可。”
“她不会,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