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城月儿》ISCARP

21、二十一、是太子爷

　　白衫凌风而进，一块通透的玉自腰间垂下，此刻随衫跳动。可能是赶路太急，他胸口微微起伏着，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几颗汗珠，脸颊有些微红，他这急匆匆的样子，倒像个刚运动过后的阳光男孩。可那深潭般的眼眸，却从容镇定，平澜无波，和他此刻的形象反差实在太大了，样子很是滑稽。我忍俊不禁，低头掩嘴一笑，抬起头却看见太子有些玩味地看着我，怔住，连忙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就知道不能在背后笑话别人，一准会被抓阄。转过脸的瞬间，又撞进了太子妃探视的眼里，转瞬而逝的厌恶从她眼里闪过。我真是活该，早知道一沾上太子准没好事，好端端的笑什么笑，这下可好，惹得这个女人以为我在勾引她丈夫呢？
　　太子给皇后行过礼，又和其余诸人互相见过礼，难免不了客套寒暄一番。
　　皇后见到亲儿子自然喜笑颜开，又不禁有些心疼：“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外面日头多大呀？快坐着歇会儿子，来人，给太子上杯凉茶。”
　　“母后，不用叫下人了，我带了些太子爷爱喝的碧涧来，这就沏来大家尝尝。”太子妃盈盈起身，向皇后一依，声音极尽温柔。
　　皇后应道：“也好，还是太子妃想得周到，快去快回吧！”
　　“是，儿臣这就去了。”太子妃朝门走去，经过太子身边时，似乎被裙摆绊了一下脚， “啊——”的一声惊呼，只见她的身体一个不稳向前扑倒，众人忽的反应过来，齐声惊呼道：“小心——”
　　幸而太子眼明手快，一把搂过她，将她抱入怀中，待她站稳，旋即又放开手，声音有些僵硬：“怎么这么不小心？”
　　太子妃一脸驼红地说道：“是臣妾太不小心了，让各位见笑了，多谢太子。”说完就快步向门口走去，在出门的瞬间，她转头投给我示威的一瞥。我心中只是暗笑，真是越来越好玩了，看样子她已经当我是情敌了。
　　似乎为了缓解这有些尴尬的气氛，太子爽朗如清泉般的声音说道：“我本想来母后这儿讨杯凉茶喝了就走，不想竟这么热闹。我刚进园子，就听到屋里笑声不断，我也留下来凑凑热闹吧！”
　　“闲来无事，只是猜谜取乐罢了。”皇后突然记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个谜吧，将军夫人，那个谜是怎么来着？”
　　这时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我，我笑笑。那六皇妃有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决心”：“对，还有最后一个，将军夫人天资聪颖，不妨再试试——”不相信你还能猜出——
　　我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笑笑答道：“六皇妃过誉了，我刚才猜中完全是凑巧而已。”
　　太子看着我，却兴趣昂然地向六皇妃问道：“猜谜吗？是什么谜？六皇妃说出来也让我试试。”
　　六皇妃却突然扭捏起来：“这个……太子就不用猜了，都是些……”
　　谨妃一直有些不快：“干什么吞吞吐吐的？既然太子也肯赏脸，快说啊！”
　　六皇妃有些勉强，但还是开口了：“如果你的父母有个孩子，不是你的兄弟，也不是你的姐妹，问到底是谁？将军夫人，这个题目比先前的两个简单多了吧？想必也难不倒你吧！”
　　“这个——”我扫了全场一眼，目光落在太子脸上，只见他淡淡地笑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不知各位的答案是什么呢？”
　　皇后娘娘温和地笑道：“我们都猜过了，没猜中，你就说说你的想法吧。”
　　“那太子——”
　　那六皇妃慌忙抢过话头：“你答得上就答啊？问太子干什么？”
　　众人都有些惊讶于六皇妃的失态，投去询问的眼神，那六皇妃尴尬之极，红着脸：“我——我——”我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谢六皇妃提点，我刚听到题目，是需要时间想一想。”太子和煦地微笑着。
　　六皇妃立刻理直气壮起来：“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是将军夫人先说你的答案吧！”
　　“那我就试试吧！”我假意思索了片刻，脱口而出：“那个人是‘我’。”
　　“唉，将军夫人，真的很不幸，你这次答错了。”六皇妃似乎有些惋惜，眼里却放出喜悦的光芒。
　　我心里吃了一惊，表面上却是惋惜的模样：“我错了吗？唉，这个题可真不好答，不知谜底是什么呢？”我倒有些好奇，还有什么正确答案。
　　“这个嘛——”她有点拿谱，故意环视一周。
　　众人也有些急，好奇地催促道：“到底是谁呢？”
　　六皇妃眼神一转：“太子爷还没猜呢？”
　　太子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又看看众人，答道：“我也猜不出。”
　　那六皇妃怔忡了片刻，似乎又明白了什么，做作地叹口气道：“这个人就是在座的一位。”
　　她的回答立刻引起一片唏嘘，众人左看看，又看看，胡乱猜测着到底是谁。
　　那谨妃实在沉不住气了，有些质问地问道：“还打什么哑谜？快说到底是谁。”
　　“是太子爷——”
　　什么？我愣住了，迷惑地看向太子，他的眼神也有些迷蒙，看样子他也是觉得莫名其妙。
　　皇后娘娘更是不解地问道：“这又是怎么说呢？”
　　六皇妃自信地答道：“太子爷自己说的啊！”
　　“唰”的一下，所有的目光又都投向了太子，他更加迷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
　　六皇妃慌得有些失仪，猛然站起身来：“太子忘了？前几天你来府上，六皇子问过你的，你就这么说的啊？”
　　啊——我恍然大悟，我忍，我再忍，一定要憋住，现在笑出来可不是时候。
　　太子也憋得一脸通红：“我是说过答案是‘我’，可不是‘太子’。”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如洪水决堤般喷涌而出，屋里的人笑成一团。我终于不用憋了，尽情大笑起来，好些日子没这么笑过了，笑着笑着却有些心痛，不知是想念子詹，还是为那个可怕的梦。
　　那六皇妃站在那里，一脸木愣，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坐下也不是站着也不是。那谨妃脸都绿了，阴郁地盯着六皇妃：“还不快坐下，脸还没丢够？”
　　六皇妃委屈地坐了下去：“我——”
　　那决堤的洪水如何收得回来？这笑声怕也难以止住。幸而——
　　门边传来一声脆响——
　　屋里的笑声立刻停止，难得的安静，尴尬的安静。
　　太子妃瞪圆了双眼，不管掉在地上的茶杯，只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来，该不该说句话。
　　幸亏皇后娘娘开口了：“好了，我也乏了，都下去休息吧！”
　　众人都行过礼，我待要出去，听见皇后说：“太子，你留下。”无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却遇上了他探究的双眼，我竭力掩饰住自己的情绪，越过愣在门口的太子妃，快步走了出去。出园子后，我越走越快，快到我的院子时却停住了脚步，对后面气喘吁吁的翠儿喜儿说道：“你们先回去吧，不用伺候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独自一人向院后一条僻静的小路走去，我是想静静，刚才和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感到孤独。在这里，除了子詹，还有谁是可以真心说话的呢？麽麽那担忧的脸我也有些怕去面对。还有上午的那个奇怪的梦，也扰得我有些心绪不宁。我直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却无力去阻挡。
　　走着走着，我竟走出了森林，来到一片平坦的草地，我有了一种奔跑的欲望。我喜欢奔跑时风吹在脸上的惬意，跑得快的话就好像飞起来了。提起裙摆，我拼命狂奔起来，齐膝的草拂着我的小腿，痒痒的麻麻的，说不出的舒服。我向高处跑去，想试试从顶端冲下的感觉，肯定是飞的感觉。
　　跑啊跑，直跑得日月无光，两眼直冒金星儿，再也跑不动了，我一屁股坐在软软的草地上，仰面倒在草丛里，看着蓝天白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真是惬意啊，一切烦恼仿佛都被风吹散了。
　　风轻轻吹过，吹干了我额上细细的汗珠，草影在眼前摇曳，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坐了起来，放眼望去，下面是一望无际的树林，一条蜿蜒的小溪把树林分成两部分，再前面是一座不高的山峰。我已经跑出行宫的范围了吗？
　　站起身来，那清澈的小溪撅住了我的步伐，去泡泡脚吧！
　　伸展双臂，从顶端俯冲而下，这就是飞的感觉吧！
　　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我却感到无比的惬意，大自然的神奇总会让人忘了自己的微不足道，更何况是那点隐隐的不安呢！
　　溪水果然浅浅的，清澈见底。我脱下鞋袜，把微烫的双脚放进清凉的溪水中，坐在旁边突起的一块岩石上，不安分地晃悠着脚，清凉直达心肺。
　　近旁的树林里，不时有鸟声入耳。紧接着，林子里不知有什么响动，惊起一大片鸟齐飞出林子。我心里一紧，一个念头如当头棒和闪进我的脑子，这荒郊野外的不会有什么野兽吧？
　　我急忙穿上鞋袜，提起裙脚，还是决定赶快回去。刚跑出一小段儿，我惊厥地停下步伐，细细听着。树林中断断续续传来“救命——”的呼救声，似乎是女人的声音。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会有人？尽管疑惑不断，我还是不能见死不救，拾起溪边一块锋利的石头，向声音的方向寻去。行进林子后，呼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警惕着再向前走去。
　　声音越来越近，却没看见人，我心里麻麻的，不会是大白天遇鬼吧？我打了一个寒战，正欲狂奔而去，却声音似乎从我脚下传来：“上面有人吗？我在下面，掉进猎人的陷阱了，请拉我上来好吗？”
　　我向前走了几步，果然有个深深的陷阱，里面是个穿白衣的女人，看不清长相。我朝里面喊道：“你受伤了吗？”
　　“一点小伤，请拉我上去好吗？”
　　“可我没有绳子？你等一下，我去找找。”可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绳子啊？我找了一些树藤，可不是太粗，根本就拿不动，就是不太结实，不足以拉上一个人来。我立即有了主意，一根筷子易折断，一把筷子就不易断了。我攀上树缘，摘取了很多细小的藤蔓，将它们辫结成一条粗粗的绳子，这个问题终于解决了，可手上几处却磨掉了皮，生硬地痛着。
　　卷起绳子，我走到了陷阱处，“喂，你还好吗？”
　　她声音已有些微弱，似又带着委屈：“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跑了吧！哈哈，放心，我既然说了要救你，就决不会食言的。”听声音就知道是个惹人怜爱的女人，不知长什么样？
　　“我——”
　　“别说话了，省省力气吧，接着，绳子下来了，记着，把绳子在腰上缠一圈，缠紧了。”
　　“好了。”
　　“等一下。”我把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近旁的一棵粗壮的树干上，走近洞口，用力抓住绳子，大声喊：“好了，用力踩着洞壁望上爬吧！”
　　天啊，她比我想象的要陈。我用尽全力，手被粗糙的绳子磨得刺痛得很，但死也不能松手。终于，她黑黑的长发就在我眼前了。“把手给我。”
　　紧紧抓住她的手，终于把她拖出了陷阱。我们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你可真陈啊！”
　　她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
　　“是你——”
　　我们同时惊叫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儿？”
　　“将军夫人——”
　　我们又是同时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