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大江流》侠客安

9、第 9 章

　　玲珑以为是客栈伙计，赶紧擦了擦脸上残存的泪痕，拉开门一看，竟是一位英武的男子。
　　“请问，您有何贵干？”玲珑见来人并不像个伙计，便开口问道。
　　“呦，是韩将军呀。”门外那人正欲开口，云萱却微笑着走了过来。
　　“呃，云……云小姐。”来者正是韩冰，可他此时见了云萱却不知该如何称呼，竟一时语塞。他知道云萱是要进宫为妃的，可这毕竟是在客栈，不好称呼“娘娘”，但叫“云萱”又显得唐突了些，只好唤了一声“云小姐”。
　　云萱见他一副为难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笑。玲珑见此人与云萱旧熟，忙把他请进屋来。

　　“韩将军怎么来了？今日朝中没什么事么？”云萱边递给韩冰一杯茶边同他叙着话。
　　“哦，没什么事……皇上，他还好。”韩冰说完，把随身带来的食盒放在桌上，云萱这才注意到他是提了东西来的。
　　“云小姐，这是我特意请一位山西师傅给您做的糕点。初来京城，怕是吃不惯这边的东西。”云萱看着韩冰，不禁笑了出来：“将军啊将军，你怎么对我生分起来了，一口一个云小姐，还是叫云萱吧。”
　　韩冰看到云萱的笑容，心中竟生出阵阵难以言说的涟漪，但随即他便克制了自己的思绪：“那怎么行呢，您地位尊贵，我怎么能开口闭口喊您名字呢。”
　　“韩将军，在山西的时候你我相伴同行，在云萱心里，早把你当做自己的兄长了，兄长喊自己妹妹的名字不是天经地义吗！”云萱让韩冰坐下，一席话却把韩冰的心搅得波涛汹涌起来。
　　玲珑在一旁听到云萱的话，更是深受感动。原来这位主子对他人总是如此平易近人，没有一点儿大架子，玲珑暗暗为自己能侍候这样的主子而深感庆幸。

　　韩冰一时无言，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便起身要走：“云……”刚要开口，他看到云萱正仰头看着自己，又想到云萱刚才一番恳切的话语，便改口道“云萱”，见云萱眉心舒展，自己才有些释然。
　　韩冰继续说道，“今日我只是代表自己来看看你，见你这里不缺什么也就放心了。再待下去，万一被人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利。虽然以后我们连见一面都很难，但只要有事，你尽管开口，我韩冰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萱听到韩冰的话，心中感动地竟泛起一丝酸涩，“谢谢你韩将军，我云萱今生有你这样一位兄长倒也无憾了。”
　　韩冰告辞，推门而去。云萱不知，韩冰临别时，望向她的那一眼，有多深，有多沉，有多少旁人不懂的挚情。

　　是夜，御花园里张灯结彩，到处灯火通明。太皇太后端坐正中，玄烨陪在身边，各宫妃子打扮地光鲜亮丽，一派融融景象。
　　太皇太后先开口：“今儿个皇上回宫，哀家在此设宴，权当为皇上接风洗尘。这是个家宴，你们也别拘束，都尽情地乐乐。”
　　玄烨这些日子未能在皇祖母膝下尽孝，自己深感惭愧，此时见皇祖母如此开心，心中也颇感宽慰。玄烨先敬了太皇太后一杯酒，六宫粉黛见此，也争着要敬。太皇太后毕竟年岁已高，但也不便一一婉拒，玄烨见状，赶紧让嫔妃们都退下。

　　祖孙俩席间自是少不了说些体己话，旁边的舒嬷嬷听着心里也十分感动。整个夜宴，玄烨只顾着和太皇太后讲自己一路的见闻，并未过多留意那些花尽心思为他打扮的妃子，这让各位嫔妃感到有些失落和无趣。
　　许是今日高兴，太皇太后与玄烨多喝了几杯，酒宴未散，已有些不胜酒力。玄烨见状，忙叫九功准备御辇。玄烨一边小心翼翼地扶着皇祖母，一边吩咐御膳房赶紧熬些醒酒汤来。
　　太皇太后听见玄烨的话，便对他说：“不碍的，哀家回去歇会儿就没事儿了。”她见玄烨要亲自送自己回慈宁宫，忙指着眼巴巴瞅着玄烨的妃嫔们说，“她们见你一面儿也不容易，都多少天了，你也该顾顾她们。甭送了，哀家自己能行。”
　　舒嬷嬷上前来，接过玄烨扶着的太皇太后，对他说道：“是啊皇上，奴婢陪太皇太后回宫就行，您请留步吧。”
　　玄烨还想上前，太皇太后给他做个手势示意他留下。见皇祖母如此，玄烨也不便忤逆，只好跪在地上：“孙儿恭送皇祖母。”
　　众人皆跪地高呼“恭送太皇太后。”

　　玄烨目送皇祖母远去，直到御辇消失在夜色中，才起身回到席中。
　　“皇上，臣妾有一宝物要承给皇上。”玄烨一看，正是定妃。
　　“哦。”玄烨并未对她说的话产生多大兴趣，只是随口一答。
　　定妃察觉玄烨的淡漠，并不死心，她掏出一颗圆润光滑的珠子，让九功呈给玄烨。玄烨拿在手中，竟觉这颗鹅蛋大小的珠子温和舒适，抚摸起来有说不出的感觉，与一般珠子大是不同。
　　定妃看玄烨摩挲着自己呈上的珠子，不由地有了底气：“皇上，这可不是一般的珠子，这是东海的夜明珠。常戴身上还可延年益寿呢！”
　　玄烨一听延年益寿，立刻想到了太皇太后，心想把这珠子送给皇祖母岂不妙哉。于是一脸高兴地说：“好，朕看这夜明珠甚好，定妃，朕要好好赏你。”
　　定妃见玄烨的样子，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忙欠身谢赏。还没等定妃退下，左右又上来几个妃子，也要争着献宝。玄烨虽和嫔妃们夜宴，却一心想着客栈的云萱，这下见她们乱哄哄地都过来献媚，不由眉头一皱。
　　“好了好了，你们谁有宝物都给了九功，回头朕再赏你们。”说罢，玄烨起身边走边说：“朕多日奔波，今儿乏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宫歇着去吧。”
　　嫔妃们虽然听到玄烨这样说，却仍是望着玄烨不肯移挪半步。九功何等机灵，便凑近玄烨小声问道：“皇上，今晚摆驾哪宫啊？”
　　玄烨大声说道：“摆驾慈宁宫。”
　　九功一愣，但随即会意，大声宣布：“摆驾慈宁宫。”
　　妃嫔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却也无可奈何。或许，这就是身在后宫的悲哀，生死荣辱，皆系一个男人，不知是一生的幸事，还是一生的不幸。
　　玄烨在身后一片“恭送皇上”的声音中逃跑似的快步离去。

　　玄烨来到慈宁宫，恰好遇到往外走的舒嬷嬷，玄烨赶紧上前问道，“舒嬷嬷，皇祖母可好？”
　　“哦，皇上来了，太皇太后刚睡下。”舒嬷嬷小声回着玄烨的话，顺便轻轻地把门带上，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给玄烨。
　　玄烨会意，不再言语，他和舒嬷嬷行至院中，拿出刚才宴席中定妃献上的东海夜明珠：“舒嬷嬷，这颗夜明珠是东海产的，朕想送给皇祖母”，话音刚落，玄烨赶紧又道，“朕知道皇祖母素喜节俭，不好这个，但听说把这珠子常佩身上可延年益寿。舒嬷嬷，等明儿皇祖母醒了，劳烦您千万让她戴上。”
　　舒嬷嬷接过玄烨手中的夜明珠，一脸温和地看着他：“诶，奴婢知道了。皇上的孝心太皇太后自会体谅。”
　　“既然皇祖母已经睡下了，那朕就不进去了。舒嬷嬷您也好生休息吧，朕回寝宫去了。”玄烨怕打扰太皇太后休息，便向舒嬷嬷道别，一行人往慈宁宫外走去。

　　“皇上，您现在去哪儿？”九功在慈宁宫外小心问着玄烨。
　　“宁正殿吧。”玄烨打了个哈欠，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皇上，今儿时候不早了。您这刚回宫，还没好好休息呢。”九功见玄烨这一天忙里忙外的还没怎么歇脚，大晚上的还要去宁正殿，以为玄烨还要处理公事，就劝玄烨多注意休息。
　　“朕有要事。”九功见玄烨一副坚定的表情，凭着自己跟随玄烨的多年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任凭别人说破嘴玄烨也不会改主意的，于是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向宁正殿走去。
　　一进宁正殿，玄烨就像偏室走去，随即屏退左右，只留下九功一人。九功预料皇上定然有事，但又不敢随意揣度，只能候在玄烨跟前听其吩咐。
　　“九功，朕这次去山西，所有的事儿你都知道吧。”九功一听玄烨这话，一时不知是何用意，也不知皇上口中的“所有的事儿”究竟指的是什么事儿。
　　九功忙跪在地上，一脸紧张地问玄烨：“皇上，恕奴才愚钝，奴才不知您指的到底是什么事儿。”
　　玄烨见九功被自己惊得跪在了地上，心感有些好笑，便上前把他扶起，他看着九功说：“你怕什么。你跟朕这么多年了，难道不知道朕在想什么！”玄烨又近了一步，在九功耳边说：“朕和云萱。”
　　九功再次跪地，头磕得如捣蒜一般：“奴才定当守口如瓶，半个字也不敢外传。”
　　玄烨哈哈大笑：“九功啊九功，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就算你守口如瓶了，那一路随行的韩将军和众多侍卫难道就能守口如瓶吗！”
　　玄烨见九功一脸惊吓苦恼，便笑着对他说：“你快起来吧，朕不和你开玩笑了。这么多年，朕身边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今天朕是有话对你讲。”
　　“还不快起来。”九功听玄烨这么说，也不敢怠慢，赶紧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九功，朕想纳云萱为妃。可是，这祖上的规矩你也不是不知道。她家世并非贵族，朕也没办法呀。可不接她进宫，朕真是寝食难安呐。”九功终于知道玄烨的意思，心想若是能顺利使云萱进宫定能让皇上龙颜大悦，但他对于云萱的身世还是感到很棘手，一时也想不出个好法子。
　　“不过，朕在回京途中倒是想了个主意，要找你来商议商议。”玄烨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接她进宫也不是不容易，只要让云萱成为贵族就行。”
　　九功见玄烨眼中闪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他有些捉摸不透玄烨的想法。
　　“九功，依你之见，你觉得谁最适合做朕的岳父大人呢！”玄烨坐回御座上，眼睛紧紧盯着九功，这让九功有些不安。

　　静，长久的静。外面的夜色茫茫一片，玄烨似乎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由远而近地走向自己。那是他的云萱。他，必须要让她在自己身边。
　　“皇上。”九功终于打破这静得让人寒冷的气氛，玄烨一回神，眼光再次落在九功身上。
　　“依奴才之见，二品郭络罗冉大人是个合适的人选。他是世袭贵族，家世显赫，况且为人正直，对皇上忠心耿耿，而且他恰巧有个女儿，如今也是待嫁的年纪。这不正好么。”九功自己说着说着兴奋起来，语调也不由地抬高了许多。
　　二品郭络罗冉！玄烨在心中开始全方面回想这个人。九功的话给自己提了醒儿，自己所找之人必定要对大清忠心耿耿，还要有能力和实力。这个郭络罗冉平日在朝中并不多言，但一说必然切中要害，对于位高权重的荣王也毫无惧色，自己也一向把他的话甚为重视，这次回宫便想着提拔郭络罗冉等效忠自己的人来牵制荣王的势力。
　　对于郭络罗冉，自己早已在心里倚重此人，只是碍于荣王，这回对于荣王玄烨已是忍无可忍，准备大刀阔斧地较量一番，如此用人之际，若是把郭络罗冉奉为国丈再重用，岂不可借此掩人耳目，以显自己用人唯亲！
　　九功见玄烨陷入沉思，也不敢打扰，就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站着察言观色。
　　“哈哈哈，好你个九功，不愧是我皇城的九公公啊！”玄烨在心中把个郭络罗冉全全面面地想了又想，觉得此人正是最佳人选，他不禁有些佩服九功多年来在宫中练就的敏锐观察力，就连自己恐怕也比之不过。
　　九功见玄烨喜笑颜开，知道皇上定是同意了自己的说法，当下偷偷地长舒了一口气，也在一旁咧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