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大江流》侠客安

13、第 13 章

　　未到晌午，玄烨便兴高采烈地来到了延禧宫，刚进院门就看到玲珑在院子里发呆。梁九功刚要大声喊出“皇上驾到”，玄烨却摆手示意他。玄烨走过去看着正愣神儿的玲珑说：“发什么呆呢。”
　　玲珑猛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先是吓了一跳，再转身一看，竟是皇上。玲珑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回话：“奴婢不知皇上驾到，请皇上恕罪。”
　　玄烨见她紧张的样子，忙叫梁九功把她扶起，玄烨笑道：“无妨，无妨。哦，看你刚才失神的样子，怎么，有心事？”
　　“没有，没有。”玲珑脑袋摇得像只拨浪鼓一样。
　　“宜妃起来了么？”玄烨说着便往里看了几眼。
　　“娘娘早就起来了，现在在里屋读书呢。”玲珑如实禀报着。
　　“呵呵，她倒真是勤快，也不知好好歇歇。”玄烨语气里带着温柔与怜惜。
　　“对了，今儿有没有谁来过？”玄烨边往里走边似是不经意地问着玲珑。
　　“只是瑾妃娘娘来过，旁的倒是没来。”玲珑压低了声音，玄烨却听得真切。
　　“这个瑾妃！”语气虽只是轻轻掠过，但玄烨不满的情绪梁九功和玲珑都听得出。
　　“见着宜妃了？”玄烨提起云萱，语气立刻缓和了许多。
　　“见是没见着，只是娘娘知道后……”
　　“她怎么了？”
　　“娘娘……娘娘像是有了心事。”
　　玄烨停下脚步，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像是有重大安排一样对玲珑说道：“玲珑呀，朕得交给你个任务。”
　　“皇上请讲。”
　　“宜妃的性子朕是知道的，在这宫里朕难免会不放心。以后她在后宫若是有了什么事儿，你一定要护她周全呀。”
　　玲珑听了玄烨的话立刻郑重其事地答道：“皇上请放心，娘娘待我像亲姐妹似的，就是您不吩咐，奴婢也一定会保护娘娘的。”
　　“朕明白你的心意，但朕也知道你有时难免力不从心。那块儿令牌你就拿着吧，记住，一定保护好宜妃。”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朕进屋去。”玄烨说完便径自向后院走去。
　　玲珑见玄烨离去，感慨着他对云萱的一往情深，喃喃地说：“皇上对娘娘可真好。”
　　“那可不。”梁九功喜滋滋地附和着玲珑。
　　他看玲珑还看着前面发愣，便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说玲珑妹妹，甭看了，咱走吧。”
　　“去哪儿？”玲珑一头雾水。
　　“哎呦喂，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问去哪儿！御膳房呀！”
　　玲珑有些不好意思地冲梁九功笑了笑，两人一块儿出了延禧宫。

　　玄烨进了内室，见云萱正一动不动地看着桌上的长剑，并没在读书。云萱忽然见一个身影走近，一抬头，恰是玄烨。她赶紧站起身来，却不知是坐得久了还是一时忘了自己穿的是旗鞋，云萱脚下不稳，身子霎时向旁边歪去。
　　“啊……”云萱不禁喊了出来。
　　可就在她快触到地面时，一双大手将她稳稳拖住。
　　“怎么，这鞋穿不惯么？”玄烨轻声问了一句，眼神里柔柔的爱意却全部流泻在云萱的脸上。
　　“还好，多走走就惯了。”云萱见玄烨的样子，脸红了大半。
　　“别乱动啊，朕把你抱起来。”说完，玄烨就抱起云萱把她放在了身旁的雕花木凳上。
　　玄烨拿起桌上的长剑仔细端详着，他问云萱：“好端端的，拿它干什么。”
　　云萱不知说什么好，便想岔开这事儿：“唉，这玲珑也不知跑哪儿去了，皇上来了也不知告我一声。”
　　“云萱，朕知道你怎么想的。”玄烨把剑放在桌上，凝视着云萱的眼睛。
　　云萱见玄烨盯着自己，把视线偏向一旁，并未言语。
　　“朕知道瑾妃的事儿你心里不舒服，是朕考虑不周。朕立刻下旨，以后谁再敢来延禧宫，朕决不轻饶！”玄烨说着便蹲下身子在云萱面前开始举手起誓。
　　云萱转头看着玄烨的样子，不觉好笑，她伸手握住玄烨的手说：“皇上要是真下旨呀，这后宫我就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玄烨看云萱眉间的忧愁似是淡去，便起身坐在了云萱身边。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适不适合待在皇宫，一时……唉，皇上，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玄烨揽过云萱的腰，用手拨了拨她的发髻：“云萱，别说对不起，是朕带你进宫的，朕一定好好待你。以后别想这宫里的事儿了，朕自会安排好的。”
　　云萱启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外的喊声打断了。
　　“皇上，娘娘，该用膳了。”梁九功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云萱赶紧离开了玄烨的手臂。
　　云萱扶着桌子小心地站起身来，玄烨忙上去扶她。
　　“哦，知道了。”玄烨冲门外喊了声，又无奈地冲云萱笑了笑，“唉，这个梁九功，竟打扰朕和爱妃温存。”
　　云萱忍着笑，拿眼白了一下玄烨，可这在玄烨看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这两日，延禧宫里，玄烨和宜妃你侬我侬地好不甜蜜，可后宫的妃嫔们却早把宜妃当成了公敌。
　　长春宫里，慧妃，瑾妃，僖嫔等几个妃子围在一起，个个都是忿忿不平的样子。
　　“你们是没见那丫头的样子，真是气死我了。”瑾妃气鼓鼓地叉着腰，站在这些人中间添油加醋地说着上午去延禧宫的事儿。
　　“唉，她手下的小丫环都这么横，她呀，还不知是什么厉害角色呢。”僖嫔说着便显出一副泄气的样子。
　　“皇上是派梁九功亲自去用十六人抬的大轿把她接进宫来的，你们说说，这后宫里哪个妃子有这待遇！”旁边的慧妃也不满地说道。
　　“就是啊，咱们进宫都是自家人送进来的，她倒好，享受着皇后的待遇。”敬嫔放下手中的茶，也加入到对宜妃的声讨中来。
　　“对呀！她可是占了皇后的礼数！”瑾妃听敬嫔一说，似乎想到了什么，那眼神立刻变得让人不寒而栗起来。
　　“那是人家有本事，哪像咱们呀，就只能成为这后宫的摆设。”僖嫔无奈的话里却透着一股酸气。
　　瑾妃看着几个妃嫔一个个气愤嫉妒又垂头丧气的样子，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她走到僖嫔身边，拍了拍僖嫔说：“呵呵，僖嫔妹妹，她想让咱们成为摆设，咱自己可不能把自己当成摆设呀。”
　　慧妃听瑾妃似乎话里有话，就仰头问道：“不知瑾妃姐姐有何高见？”
　　“哼，既然她占了皇后的礼数，咱就不能让她白占！”瑾妃狠狠地说道，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见众妃不解地看着自己，瑾妃接着说：“这宫里自是有宫里的规矩，就是皇上也不能乱来。你们想，这事儿要是被太皇太后知道了……哼，到时候就是皇上也帮不了她。”
　　“哎呀，还是瑾妃姐姐聪明。”敬嫔霎时眉开眼笑起来。
　　“咱现在就去见太皇太后。”瑾妃为自己的主意开心不已，她巴不得立刻要宜妃当众出丑。
　　见瑾妃一副急切的样子，慧妃起身拉过瑾妃的手说：“瑾妃姐姐，咱也不能太明显了，今天去见太皇太后不合适。你想啊，太皇太后何等厉害，到时候她把这事儿归到后宫争宠上，倒显得咱们没理。”
　　瑾妃一听，觉得在理，便急着说道：“唉，那怎么办啊。”
　　慧妃笑了笑说：“那宜妃进宫逾了礼数，已是不对，今日也未前去拜见太皇太后，更是不妥。明天早晨咱们姐妹趁着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机会，顺道告诉她老人家后宫还有这号人物……你们看如何。”
　　慧妃说完，几个妃子眼中都像是透出了光，围在一起会意地笑了起来。

　　此时的云萱正与玄烨芙蓉帐下春宵暖，她丝毫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是后宫里的嫉妒和诬蔑，更不知道这后宫里的险恶究竟还有多少。她只知道，这个与她合为一体的男人是她爱的人，是说要保护她的人，是发誓与她此生不离的人。
　　夜，罩着层层宫墙，罩着这时时刻刻仿佛都要掀起惊涛骇浪的紫禁城。云萱睁开眼睛，细细打量着身旁熟睡的玄烨，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他的，心。也许，真正的心安理得，便是和爱的人在一起。云萱扬起嘴角，紧紧靠在他有力的臂弯里。
　　帐外，烛光摇曳，红泪堆积。

　　当紫禁城还在一片寂静中时，玄烨已早早起来准备上朝去了，这多年未曾搁置过的日程，已然成为他勤勉的习惯。玄烨温柔地看了眼床榻上的云萱，微微笑了笑，他走出延禧宫的时候，发现天边刚刚初露的阳光已明媚得有些灿烂。
　　早朝照旧是各地棘手的事宜，大臣们上的奏本又是厚厚一摞。玄烨虽也烦恼，却丝毫不敢懈怠任何一件。
　　金銮殿里渐渐安静了下来，似是无事可奏了，梁九功的一声“退朝”让御座上的玄烨神情稍稍舒缓了许多。出了乾清宫，玄烨并未照例去南书房，而是向延禧宫走去。
　　玄烨走得很快，梁九功在后面紧紧跟着，不一会儿便到了延禧宫。梁九功有些喘，长舒一口气就要通报“皇上驾到”，却被玄烨拦下。
　　“以后朕来延禧宫，就不必通报了。朕自己进去就好。”玄烨说着便往里走去。
　　“奴才记下了。”梁九功赶紧退到玄烨身后。
　　穿过庭院，玄烨掀帘进了内室，见云萱正倚在窗前捧着卷《花间集》看得入神，便走上前去：“云萱，朕回来了。”
　　云萱似是一惊，但随即笑着放下手中的书冲玄烨说道：“皇上，今天怎么这么早。”
　　“朕想你啊。”玄烨说着就把脸往云萱身上凑。
　　云萱连忙躲开，拉住玄烨的手：“你还皇上呢，就没什么正事做吗。”
　　“想你就是最大的正事了。”玄烨握住云萱的手，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让云萱不停笑着。
　　“哦，朕今天得带你去见见皇祖母了。”玄烨收敛了笑容，认真起来。
　　“啊！今天就去！我……”云萱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那我去换身衣服。”
　　云萱抽出玄烨拉着的手，正要转身出去，玄烨却忽然吻了下她的脸。云萱显然对玄烨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完全没有准备，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大声喊了句：“玲珑，快来给我更衣。”
　　玄烨看着云萱的背影，心里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愉悦。只要是和她在一起，简简单单地看一眼也是好的。

　　宫里已是跪成一排的妃子，个个泪水盈眶，一幅幅楚楚可怜的样子。
　　舒嬷嬷看了看太皇太后，见她并不做声，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太皇太后，您说皇上能干出这么些逾礼的事儿么，都是那个宜妃暗地里挑唆的。”
　　“就是啊，刚进宫就这样，以后可怎么得了啊。”
　　“她刚进宫就坏了祖制，有损皇家的颜面呀！”
　　“我们姐妹倒是无所谓，可这个宜妃居然连您都不来拜见……”
　　“谁说宜妃不来拜见！”还没等慧妃说完，屋外的忽然响起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屋里哭哭啼啼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
　　“孙儿拜见皇祖母。”玄烨一进门便拉着云萱一起跪在了太皇太后面前。
　　“拜见太皇太后。”云萱不知是紧张还是生分，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哦，皇上来了。快起来吧。”太皇太后说话的语气依然平和，众人听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玄烨并未起身，反而跪着挪到了太皇太后腿边，他仰起头来看着太皇太后说：“皇祖母，都是孙儿不好，没及时带宜妃来给您请安，您就罚孙儿吧。唉，也怪朕这个孙子想的不周，宜妃她刚进宫哪懂那么多宫里的规矩，还不是朕说什么就是什么。”玄烨边说边把手搭在太皇太后腿上轻轻按摩着，不时用一双可怜又无辜的眼神瞅着太皇太后，像极了平常人家的顽皮儿孙，丝毫没有平时的帝王气派。
　　他接着说道：“朕只顾着新婚之喜，一时忘了给皇祖母请安，是孙儿不孝。还好，宜妃懂事孝顺，一心想着来给您磕头。唉，要不是宜妃提醒朕，朕可是要背一世不孝的骂名呢。”
　　妃嫔们听玄烨这么说，互相看了看，眼神里的怒气怨气都一起瞅向云萱，恨不得眼里有把能将云萱千刀万剐的刀子。

　　太皇太后毕竟是久经波折的，早把玄烨的话听了个透彻，况且她素喜清雅，也不想再过多追究宜妃之事，便慈祥地摸了摸玄烨的头，笑着说道：“玄烨呀，宜妃的事儿哀家知道了，既然已经过去了也不必再说了。但你用皇后的礼数对宜妃可有违祖制呀。这家和才能万事兴，以后这种事儿可别再发生了。”
　　“是是是，皇祖母教训的是，孙儿再也不了。”
　　太皇太后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妃嫔们，拉起玄烨说：“你看这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哀家都心疼了。快，替哀家去好好宽慰宽慰。”太皇太后说完便给玄烨使了个眼色，玄烨知道皇祖母是想压制这事儿，是为自己好，只好硬着头皮伸手去把这些妃子一个个拉起来。
　　他看着跪在一边的云萱，便走到她身边和她跪在了一起。
　　云萱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只见玄烨对太皇太后说道：“皇祖母，朕和云萱是新婚，理当一起给您磕头才是。”说完便拉着云萱一起磕了三个头。
　　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心里和明镜似的。她知道玄烨是有意在妃嫔们面前抬高云萱，她也知道云萱在玄烨心中的地位，她更知道自己的孙子是真心喜欢这个刚进宫就直接越过所有人被封为宜妃的女子。只是她有些不明白，玄烨缘何与这个只入宫两天的女子结下了这么深厚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