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雪覆》啊馒头

3、第 3 章

　　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斜斜地洒进会议室，带着初秋的微凉。胡珊站在门口，手中捏着导师交给她的项目资料，脚步略微迟疑了一下。
　　“跨院合作的艺术节项目。” 这几个字像是压在她肩膀上的重量，让她一贯冷静的神情也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围成几个小组交谈着。她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只有零星几道目光扫过来，很快又移开了。
　　胡珊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会议室正中央的一张椅子上。
　　一个身穿深色卫衣的男生正坐在那里，手中捧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动作流畅而专注。光线从他侧面掠过，将他清冷的侧脸轮廓映得更加分明。
　　他周围的气场像是一堵看不见的墙，隔绝了旁人的议论与喧闹。即使在这样热闹的环境里，他依然显得疏离而专注，仿佛世界的嘈杂与他无关。
　　薛天南。
　　胡珊的目光顿了一瞬，心底隐约浮现出从同学们议论中拼凑起来的那个名字。
　　她收回目光，将手中的资料抱紧了一些，快步走到会议室的一侧坐下。
　　“胡珊？”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胡珊回头一看，导师林文平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文件，冲她点了点头：“项目的会议马上开始，你先和计算机系的负责人对接一下。他们的技术方案需要和你的视觉设计整合。”
　　她刚想开口询问细节，林文平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正中的位置：“薛天南。”
　　被点到名字的男生抬起头，动作利落而克制。他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冷淡，看向林文平时微微点了下头，随即将目光转向胡珊。
　　“她是艺术设计的负责人，”林文平指了指胡珊，“你们可以先讨论一下具体细节。”
　　薛天南的目光落在胡珊身上，带着短暂的打量与审视，淡淡开口：“你就是负责艺术设计的？”
　　胡珊微微一愣，点了点头：“是的。”
　　薛天南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我是计算机技术支持团队的负责人。我们这次需要整合动态交互和你的设计，你的方案有了吗？”
　　他的声音低沉清晰，不疾不徐，像是陈述事实一般。可那种理智和疏离的语气，却让人无端地生出几分距离感。
　　胡珊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他：“还在初步构思阶段，具体细节需要结合技术可能性。”
　　薛天南接过资料，翻开扫了几眼，淡淡地点了点头：“后天开会前给我一份完整的方案，我会根据需要调整技术参数。”
　　他的语气简洁而冷静，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像是已经习惯了将所有人都当作一场合作的过客。
　　胡珊垂下眼，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那些手指的动作利落而精准，似乎连资料翻页的速度都经过精确计算。
　　“这就是计算机系的‘大神’？”她心底轻轻掠过这样一个念头，抿了抿唇，语气不动声色：“好的，我会尽快完成。”
　　薛天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打开电脑。
　　胡珊的目光落在他背影上片刻，随即低下头，拿起笔在手边的笔记本上记下会议重点。
　　这一场交锋不算激烈，甚至平淡得像是在执行例行公事。可在这一片平静之下，胡珊却感到一丝难以言明的微妙张力。
　　会议室里，电子屏幕投射出胡珊的初稿设计，一幅以梦幻色调为主的艺术节海报。画面中的主视觉元素是一棵光影斑驳的树，枝叶间流转着柔和的光线，虚实结合，显得灵动又富有张力。
　　胡珊站在屏幕前，冷静地介绍着自己的设计理念：“这次艺术节的主题是‘突破与融合’，我希望通过虚实的交织感展现一种动态的可能性。这棵树代表了突破，而光影象征艺术与科技之间的碰撞。”
　　她的语速不快，音色低沉平稳，每一句话都带着克制却坚定的力量，像她的画作一样，内敛却不失锋芒。
　　屏幕上的画面随着她的话语切换，展示了几种可能的色调与构图变化。她补充道：“在配色和动态展示上，我希望以更自由的手法呈现，让观众感受到艺术的张力。”
　　她的话音落下，会议室短暂地安静了一秒。
　　“自由？”
　　一道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薛天南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胸前，目光落在屏幕上的设计图上，声音里听不出赞赏或否定，只带着一种纯粹的冷静和质疑。
　　胡珊微微一顿，转头看向他。
　　“自由需要逻辑支撑。”薛天南抬起眼，语调平稳而清晰，“如果没有明确的规则框架，这种自由只是一种混乱，无法有效传达信息。”
　　胡珊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她合上笔记本，转过身正面对着他：“艺术本身就是自由的，它不需要规则的束缚。过多的逻辑反而会扼杀它的创造力。”
　　“创造力建立在基础的逻辑和秩序之上。”薛天南不紧不慢地回应，语气里带着一丝理性而锐利的锋芒，“没有规则的东西，只是自我感动。”
　　“自我感动？”胡珊的眼神一沉，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锋利，“你觉得艺术不该有情感吗？如果一切都被规则定义，那它和一张程序生成的图有什么区别？”
　　“程序也可以生成极具美感的图像。”薛天南推了推眼镜，声音依旧冷静，“但前提是，有一套清晰的逻辑算法来支撑它的生成过程。”
　　胡珊的手指轻轻抓住了桌角，目光与他的冷静对视。她并没有退缩，反而更坚定地开口：“算法可以制造出视觉上的‘美’，但它无法触动人心。艺术是感性的，它应该跳脱规则之外。”
　　“规则并不妨碍感性。”薛天南微微挑眉，“它只是在提供更高效的表达路径。”
　　两人的对话逐渐变得针锋相对，整个会议室的气氛也被拉紧。其他与会成员纷纷安静下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似乎都不敢插话。
　　胡珊的目光没有移开，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更加坚定：“艺术需要的是想象力和表达，而不是一套冷冰冰的算法。”
　　“冷冰冰的算法能让你的自由表达变得可行。”薛天南不急不缓地接上，微微向前倾身，语气里透出一丝挑战的意味，“你可以继续坚持‘自由’的理念，但如果没有清晰的逻辑，你的设计如何和技术整合？”
　　胡珊怔了怔，紧握画笔的手指松了一些。她抬头看了看屏幕上的设计图，尽管画面充满了张力，可她心里也清楚，如果这些视觉效果无法与技术结合，呈现的效果很可能会大打折扣。
　　两人短暂的沉默让会议室的气氛显得更加微妙。
　　薛天南靠回椅背，目光依旧平静：“自由和规则并不矛盾。我的建议是，你可以保留你的创意，但在技术实现上需要更具可操作性。”
　　胡珊轻轻抿唇，没有立刻反驳。她垂下眼，看向手中的笔记本，像是在思索什么。
　　“我会重新调整方案。”她抬起头，语气冷静但不失锋芒，“但前提是，你的技术必须足够支持我的设计。”
　　薛天南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像是欣赏她的反击，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可以。”
　　艺术节项目的第一次对接会议在紧张的讨论中接近尾声，胡珊将画稿的更新建议一一记录在笔记本上，几乎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正当大家准备散会时，负责项目协调的学生匆匆推开会议室的门，神色焦急。
　　“出了点问题。”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文件……设计和技术的整合文件好像丢了。”那名学生喘着气，额头渗出一层细汗，“我刚才去打开备份的时候，发现主文件和几个关键数据都不见了。”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大家的表情从惊讶到慌乱，更多的人开始低声讨论。
　　“怎么会丢？备份在哪儿？”
　　“主文件丢了，那后续怎么办？”
　　“技术整合的部分，怎么可能没备份？”
　　胡珊微微皱眉，将手中的笔搁下，抬眼看向薛天南。他神色依旧冷静，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地扫了一圈，语气淡然：“从哪台设备上传的文件？”
　　协调员慌乱地回答：“应该是从会议室的主机，备份存档在公共云盘里……”
　　薛天南没有再追问，而是起身走向会议室角落的电脑，修长的手指迅速敲击键盘，调出系统界面。屏幕上的代码流动得飞快，但几分钟过去，他的眉头微微拧起。
　　“文件没有在云盘备份，最后的存档记录停留在五天前。”他推了推眼镜，语气依旧理性却带着些许不耐，“上次的存档更新人是谁？”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没有人回答。
　　“这下麻烦了。”有人低声感叹，气氛变得更加凝重。
　　胡珊静静地注视着屏幕上的文件路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片刻后，她站起身，朝着会议室的柜子走去，打开其中一个抽屉，翻找着什么。
　　薛天南听到动静，微微偏头：“你在干什么？”
　　胡珊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试试找找线索。”
　　她的动作迅速而有条不紊，很快从一叠文件夹中抽出一张老旧的光盘。她举起光盘，转身看向薛天南：“这是不是你们平时用来存本地备份的？”
　　薛天南走过来接过光盘，神色略带一丝讶异。他将光盘插入会议室的电脑中，敲击几下键盘，不多时，屏幕上跳出一行熟悉的文件名。
　　“主文件。”他低声念出，目光微微变化。
　　会议室里原本低语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屏幕上。
　　薛天南飞快地检查了文件的完整性，随后转头看向胡珊：“你的直觉还挺准。”
　　胡珊微微扬眉，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加掩饰的得意：“你们程序员总是低估艺术生的能力。”
　　薛天南轻笑了一声，虽然极短，但让原本冷淡的气场柔和了几分。他合上电脑，转头对着众人说：“文件找回来了，今天的会议可以结束了。”
　　胡珊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低头整理好自己的画稿，准备离开。
　　夜晚的图书馆静谧无声，灯光洒在薛天南的侧脸上，显得越发清冷。他低头盯着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屏幕上一行行代码迅速滚动，蓝光在他的镜片上闪烁。
　　手指停住，屏幕上定格了一段测试完成的提示。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桌边的文件夹上，那是胡珊的设计方案。
　　他静静地看着，眼中掠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
　　“她倒是有点意思。” 他低声喃喃，敲下最后一行代码后合上了电脑，推开椅子站起身，周围的灯光映得他的身影修长而冷峻。
　　另一边，画室里。
　　胡珊独自坐在画架前，灯光昏黄，影子拉得很长。她的画笔在纸上轻轻勾勒，一条线条戛然而止，未完成的画面留下一片留白。
　　她盯着画纸，画中的轮廓隐约透着熟悉的棱角——那张脸，那种清冷而专注的神情。
　　“怎么会是他……” 胡珊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画笔，目光有些出神。
　　窗外的风吹过，卷起半开的画稿，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无声地催促着什么。
　　胡珊回过神，合上画本，站起身，目光却在那幅未完成的画上停留了片刻。
　　她伸手将画稿小心地夹进画册中，转身走向画室门口。背后的画架上，未完成的线条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一个未解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