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争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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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浓，庭中冷风萧瑟。
戚宁脑袋猛地一垂，险些磕上红漆木窗。她呼了口冷气，眼神半醒，抬眼便看到红姑姑踏上石桥那头。
她满面笑意迎过去。
红姑姑一见来人，嘴角撇下，不耐道：“怎又是你？今日又怎么了？”
心下不免腹诽，这丫头来了半月，每日都搞出些动静来，偏生她本分活计都做得谨慎，竟挑不出错处。
宫中三殿下又是个良善的。
前日都要熄灯了，她拉着那帮扫洒丫头不知欢声窃笑些什么，正要进门怒斥诘问，三殿下恰巧过路，拦下红姑姑，只道颐祥宫素来冷清，现值深秋，添些烟火声也显得热闹，左右此处离正殿远，吵不着他。
倒叫她不好发落了。
再说前几日，一丫头偷懒不做事，红姑姑唬着要将她浸下深井，一众宫女吓得跪地求饶，她嘴角刚翘起来，哪晓得戚宁动作快得很，连哭带嚎把这事捅到殿下身边的大宫女那儿去，说她草菅人命！
还是三殿下亲自出面训话。
她有口不能言，只能暗暗吞了这口气。
戚宁眼珠一转，献宝似的从袖中掏出钱袋，不由分说地塞进红姑姑手里。
“你有话好生说！”红姑姑本愤然推辞，推拉两下，蓦地掂到钱袋子的重量，她斜眼，“哪来的？”
戚宁乖巧道：“姑姑别多心，我不是经人引荐进宫的么。”
这倒是了，不知戚宁哪里的亲戚攀上了夏公公，才将她引到颐祥宫做三等扫洒宫女，听公公话里话外的意思，这戚宁不像出身穷苦人家。
“说了多少次，要自称奴婢，若在主子面前失礼，看我不把你嘴给撕了！”红姑姑垂眼，慢吞吞把钱袋收回来，“什么事？”
戚宁搓搓手，讨好道：“听说明霞姐姐要出宫婚嫁了，这三殿下身娇体贵的，身边没人贴身伺候怎好？您看看……”
红姑姑懂了她的意思，嗤笑几声，“你一个三等宫女，如何能肖想一飞冲天去做大宫女？明霞尚且是贵妃娘娘亲点的，你又凭何？凭你——”
她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打量戚宁几轮，敛了眉。
此前没留心过，戚宁身子高挑，眉清目秀，面上虽未上妆，两颊自然微红，反倒显得轮廓更鲜明，似从冰雪里走出的美人，玉骨冰肌，浑身清冷气，看不出是个爱闯祸的。若是生在贵族，倒不至于教养成如今这个模样。
“总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仗着这张脸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明霞娘子可是贵妃身边的红人，她都……罢了。”红姑姑一手推开她肩膀欲往前走。
“姑姑，”戚宁又堵回去，笑得狡黠，语气夸张，“你还知道明霞姐姐是红人，听说她的新婚夫君可是名门望族的公子，你方才那番编排若是被那公子或是贵妃娘娘知晓了，该当如何？”
“我编排什么了？”红姑姑声音陡然提高。
“你方才说我想飞上枝头做凤凰，随后又说就连明霞姐姐都做不了凤凰，我又如何能……这不是编排明霞姐姐别有目的么？”戚宁眨眨眼。
红姑姑一把掏出钱袋就朝戚宁怀里扔，“还你，还你还不成么？别整日张着嘴巴乱叫！”
她知道戚宁说得出便做得到，她要是真想告她状，一出溜跑了，便是比那过年的猪都难拉回来。
戚宁接住钱袋，还不肯放过红姑姑，单手拽住她小臂，笑道：“姑姑不帮我算了，好歹给我透个底。你也知道，这人活一世，谁都想往上爬。”
真真是晦气！以后见了她绕道走罢！
红姑姑气极，手又挣脱不开。
“三殿下说今夜回宫后随意在一等宫女里挑一个就是了。”
戚宁应声放手。
红姑姑揉着胳膊骂骂咧咧走远。
“真当三殿下是个傻子么？”
褚蘅玉是个傻子。
戚宁将前些日子进宫时带来的包袱摊开，没由来地想到了霍谨说过的这句话。
她轻勾唇角，在霍谨眼中任何人都是傻子，包括她。
两年前一场阴差阳错的杀戮让她跟大名鼎鼎的齐王霍谨结识，他带她回了邡州，告诉她她应该报复的敌人是三殿下褚蘅玉，正巧他跟褚蘅玉缠斗多年。
两人一拍即合。
霍谨让她潜入颐祥宫，得到褚蘅玉的信任，最好是让他此生都离不开她。这一出叫美人计，戚宁表面上应了，实则在行囊中塞了匕首。她报仇向来快准狠，一刀毙命就是，至于后果，家人皆已安顿好不会被牵连，以她的命换一个皇子的命，划算得很。
她把匕首贴身安置，随后目光触到一个玉牌。
那是前些日子在邡州出游时，霍谨观那漫天彩霞忽而来了兴致，问事成之后戚宁还会不会跟着他，戚宁自然说不，霍谨不知怎的恼了，硬拉着她对天地晚霞拜堂，还扔给她一块玉牌，名曰信物。
“小儿行径。”戚宁把玉牌扔进包袱，收拾好后便出了门。
夜色如墨，正殿那边已有了声响，应是褚蘅玉回了宫。
一等宫女平日都在正殿轮值，戚宁在殿外找到个相熟的姐妹，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今日怎么只有苏姐姐一人在殿外？”
被唤作苏姐姐的宫女低声附耳，“别提了，吴大人和蒋大人一同拜访，二人在殿中吵得不可开交，小月进去扫地了。”
“扫地？”
“嗯，蒋大人‘失手’砸了玉杯。”
戚宁拧眉，“当着三殿下的面？他不生气？”
小苏叹了口气，“哎，就是欺负咱们殿下性子和顺、从不生气罢了……我听说蒋大人背后靠的可是齐王。”
戚宁愣怔片刻，随后劝了小苏一句：“这些话咱们还是别传了。”
小苏点头，“我省的，只跟自家姐妹逞几句嘴快。”
忽听殿内传来声音。
“来两个清扫的。”
小苏一惊，拉着戚宁的手往里跑，“幸亏你在。”
戚宁跟在小苏身后进了殿，入目是满室狼藉，鼻尖浓厚的酒气熏得人头晕，她偷偷瞄了眼，主座的褚蘅玉手执玉杯却满眼清明，另外两人一人清醒，一人烂醉如泥。
眼见着醉了的那人又要扔掷手中酒杯，小苏忙过去接。
蒋大人却趁机握住了小苏的手腕，戚宁腾地站起来，褚蘅玉忽地停了手上的动作，温润面庞上染了一丝冷意，“蒋大人醉了。”
蒋征眯着眼，把手拿开，笑得依旧放肆，“殿下宫中酒香，臣一时不察，竟数坛下肚，罪过罪过。”
褚蘅玉偏头，看向一旁去扶小苏的戚宁，“你送蒋大人去偏殿休息。”
“喏。”
戚宁垂着头靠近蒋征，蒋征半虚的眼睛突然放大，眼带迷惑，“你不是……”
不是王爷身边的人吗？
戚宁暗骂霍谨，如此重要的事情竟未替她处理好么？
这位蒋征，可去过邡州无数次，也见了她无数次，每每相见便谄媚唤她夫人。
“夫……”
戚宁侧身正对蒋征，眸色渐暗，意带警告。
一个白色身影倏尔横在戚宁小苏二人身前，褚蘅玉隔住蒋征的目光，示意贴身侍卫，“周换亲自送蒋大人去偏殿。”
蒋征似乎这才读懂戚宁方才眼神的含义，意识到自己差点坏了大事，当即清醒了大半，额上冒出不少冷汗，颤颤巍巍出了殿门。
待周换送人后回来，褚蘅玉才对两人道：“都下去吧。”
走到门处，褚蘅玉忽地开口：“你有些眼生，从前不在正殿。”
戚宁身形一顿，冷静回道：“奴婢是在偏殿洒扫的，殿下唤人时正巧跟苏姐姐打照面。”
褚蘅玉淡嗯一声，“正殿少了人，以后你来此伺候。”
见戚宁还恍惚着，小苏押着戚宁谢了恩。
两人欢欢喜喜走出去，戚宁才回过神，面上不可置信，“苏姐姐，我可以来正殿了。”
小苏捂嘴笑：“殿下最怕麻烦，你算是走了运。明霞姐姐一走，姑姑说得从正殿中挑人提上去，殿下从前精简侍奉，正殿人少，是以也得提人来正殿。”
小月从后院提灯过来，小苏即刻凑过去说了几句，又对戚宁道：“今夜无急事吧？无事便留着。我跟小月去外面候，你待在里院，记着机灵、麻利些。殿下对宫人很好，你手脚伶俐，在殿下跟前混个眼熟，以后便不愁吃穿了。”
戚宁眸含感激，“苏姐姐——”
“道谢的话别说，昔日你对诸位姐妹的好谁不知晓？哪个有什么急事还属你最热心肠。”小苏杏眼睁大，元眉上挑，虚推了戚宁一把，“快去快去，记着非传勿入，殿下跟吴大人得商议要事。”
戚宁走了几步，回头望见二人贴着身子说笑走远。
她伸手摸了把后腰上的匕首，隔着衣料还觉得刃尖冰凉。
她平日不得近身褚蘅玉，最多也就是远远望见他颀长身影踱过偏殿。
听小苏说，正殿虽近，但也只有大宫女能时刻在他身侧。若是由红姑姑来选人，大宫女必定也轮不到她。
是以今夜是最好的机会。
隔着门窗油纸依稀能看到烛火摇曳，戚宁附耳过去，正是那位吴大人在说话。
“殿下，臣的法子您可再斟酌一二，虽不光鲜……”
褚蘅玉没说话，吴大人顿了顿，“……再不济就近处挑一个，宫中正殿这些人是你信得过的。”
正殿的人？
“何谓信得过？”
”是也。”吴大人叹了口气，“霍谨实是欺人太甚，去邡州任职两年也没磋磨他的锐气，身边的一条狗也敢来殿下面前吠，谁知道颐祥宫中会不会有他的细作。”
戚宁心一紧。
随后又闻玉箸敲打碗沿，一下、两下。
褚蘅玉的声音顺着清扬的击玉声传到她耳侧，”谁在外头？”
安静了半晌，戚宁白着脸推开门。
伏身行礼，“殿下勿怪。”
吴大人眉目仓皇，“这宫女竟敢窃听三殿下——”
戚宁无措跪地，声腔中带着慌张，“奴婢实非有意，窗墙厚重，听不真切。”
褚蘅玉抬手示意吴大人噤声，眼神落到戚宁身上，又看向桌案上空荡的玉杯，“斟满。”
戚宁敛眉起身，拿起一边的酒壶，全神凝住空酒杯，清冽酒水在杯中打转，很快溢到边沿。她早在前一瞬扬起酒壶。
收放自如。
褚蘅玉突然笑了，伸手去拿玉杯，酒水虽满，仍能漾起轻波而不外溢，酒香萦在鼻尖，却未入口，“你有什么话要说？”
方才被训时她神色慌乱，颤栗着辩白；倒酒时又能站如松柏，手腕松快，不出一丝差错，有如此心性，怎会让他察觉她行偷听之事。
戚宁垂眸暗忖。
褚蘅玉怎么可能是个傻的？
她退后两步，“奴婢乃市井俗人，向来趋世人所趋，不知今日奴婢在此自荐，殿下能否赐一个机会？”
吴大人眼中霎时清明，端详戚宁片刻，不住冲褚蘅玉点头。
三殿下不愿用他出的主意，处处推脱，可如今最好的人选自己给跳了出来，岂有舍弃的道理？
褚蘅玉神色肃穆，蓦然撞进戚宁的视线。
“你是说，你自请去齐王府？”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争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