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阮》陈归七称

8、回家

　　点灯事毕，马车重新踏上回府路，窗外晨阳已然升起，几只早鸟横渡苍空，车内的苏阮却有些乱了阵脚。
　　“顾仝回来了？我以前都没见过他，该怎么办呀。”苏阮喃喃道。
　　对她来说，“顾仝”是模糊的，只在记忆中存在的兄长，巷中邻舍对他的评价多半是恶多善少，但在阿爹身上，她却没有感受到恶意。
　　有时间，顾北便会在巷口守望，期待着顾北的身影能够出现，但十去十空。
　　当苏阮劝阿爹莫去，待在家中时，他总会取出一叠宣黄纸，纸上字迹娟秀，是顾仝在学堂中所写并带回来的。
　　“那孩子小时候，喜欢摹写，一写好便会拿到我面前让我表扬。”
　　回忆中的顾北只要谈及顾仝，脸上总会带着浅笑，至于他弃家远走，在阿爹的眼中仅是脾气，不久会便回来的。
　　因而，苏阮对顾仝的态度半好半坏，甚至莫名的有点期待，于是，她把拆开的皱宣纸平铺好，在背面，赫然是顾仝留下的字迹。
　　而那正面，便是给她的话，字迹工整，不像公孙度那样豪迈，应当是那孩子代笔的。
　　“方才那孩子是小绮吗？许久未见，都没认出来，下次带她去脚店吃饭。”
　　时到此刻，苏阮脑海中思绪安定，把宣黄纸折好，重新放在制服的内层中，值得保存下来。
　　毕竟这纸也是当初阿爹取给公孙家当小绮练字的模板，如今又回到她的手中，倒也是缘分。
　　“缘，的确妙不可眼。”苏阮低语，有点恍惚，不由得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正在此时，拂过纸窗的秋凉风倏然不再划过苏阮的脸颊，是马车停了下来，已经抵达徐府了。
　　“苏姑娘，我们到了。”吴江的高音在窗外响起，当即，苏阮从车内钻出，接过肩梯，便朝府门走去。
　　于此同时，一袭白色纱裙的徐洛宁从府内走出，手持一柄金灿的折扇，嘴角带着笑意，朝苏阮走来，两人碰个满怀。
　　“哎呀，是阮妹妹，许久不见，我刚从宫中回来，这几日，接待不周，还请妹妹包涵。”
　　苏阮却是怔了怔，相比徐洛宁的贵气，她身上的粗装多少是有点差强人意，只得在脸上强挤出笑容。
　　“哪里的话，姐姐不在的几日，府中待我极好，都不念家了。”
　　虽然是假话，徐洛宁却是极为高兴，掩嘴捂笑，要留苏阮在徐府多住几日。
　　随后，不等苏阮回应，徐洛宁径直出了门，似乎非常着急。
　　浑然不知，身后的苏阮神情低落，照这样看，自己离开徐府的机会不大，被软禁了。
　　“唉…”苏阮有点落寞地朝住的屋子走去，给人留下一道孤伶无助的背影。
　　彼时的她只想安心躺在塌上，借助睡眠来治愈自己，但效果不如轻小说。
　　倏然间，苏阮察觉到软枕头下有异常，让她难以入睡，即便在塌上辗转，也无法找到合适的姿势。
　　气的她当即抓起枕头，想要看看究竟是何物，然而，在发现是轻小说的一瞬，苏阮愣住了。
　　“《转生成点灯人》、《日在大夏，这个府主我不当了》…”这些都是当下最新版的轻小说读物。
　　苏阮记得是尚未到出版时间的，手中的书籍却让他觉得无比真实，就连其中的内容也无破损之处。
　　“是谁送来的？不可能是府里，莫非是…”苏阮的脑海中浮现出夏恬的面孔，下意识的把他当做原牧堂的少堂主。
　　原牧堂是总部坐落在京城的一家出版社，主要业务是销售“轻量级的通俗小说”，极受百姓喜欢。
　　但除了轻小说之外，一则悬赏通告同样让百姓趋之若鹜。
　　苏阮将书翻至最后一页，白纸黑字中清楚地写着，“少堂主失踪，若有人能够提供线索或寻回少堂主，原牧堂必将予以重谢。”
　　落款人是主编沐熙，苏阮认的，闲暇时候，她便会泡在书堂，和同热衷于轻小说的沐熙结识，按年龄来说，她当喊“姐姐”。
　　也因此，她受到嘱托，借着点灯为名，寻找三年前失踪的少堂主沐言的线索，只可惜，直到今日，还没有踪迹。
　　苏阮叹气一声，心有内疚，便翻开其中一本小说，要转换下心情。
　　这本名为《流落在民间的皇朝少帝》的书，直接让苏阮入了神，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夏恬的身影从她身后出现。
　　“看什么呢？那么开心。”夏恬佯装阴暗的嗓音忽然在房间内出现，眨眼间，苏阮面色僵住，缓缓转身。
　　只见在烛光之下，夏恬妖俊的面庞竟如鬼魅般可怕。
　　苏阮不自觉得要发出“啊…”的高音，就在这时，一只手瞬间捂住了她的红唇，让苏阮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响。
　　下一刻，夏恬的脸颊紧紧地贴在苏阮前面，左手食指竖于他灰白色的唇前，示意她不要说话。
　　同时刻，他的目光瞥向房门口，外有白陷军昼夜执勤，夏恬不想多生事端。
　　而身前，在看清是夏恬的一瞬，苏阮自觉要捂上唇，两人的手叠在一起，她竟有点暖意。
　　“夏公子，你怎么回来了？”苏阮低声问道。
　　夏恬眉梢一挑，这似乎是要赶他走一样，旋即，素手轻捏上她的下唇，微微上台。
　　“见到我，你不开心了？”他低沉的嗓音中裹着丝狡黠，听的苏阮是脸颊微红，她只是单纯问问，哪有别的意思，而夏恬自然明白，只不过是想逗逗她。
　　紧接着，他便俯身来到苏阮白嫩的耳垂旁，一番解释后，苏阮恍然，目光直直地回视着夏恬的眼睛，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夏公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带我出去。”她的语气试探，大大的双眸中带着一丝期待。
　　夏恬微微颔首，伴随着一道清冽的响指，有身影自暗中走出，来到他的身后。
　　透过灯光，苏阮心头狠狠一颤，只因那道身影竟然和她一模一样，就连她本尊也分别不出来。
　　“这是…我？”苏阮有几分不信，但更多的是惶恐，对夏恬莫名的有所惧意，竟能创造出和他分毛不差的人，这是她现实中从未见过的事情。
　　正在此时，对面的她忽然动手，似要把脸扯下来，结果还真的做到了。
　　在见到假脸下的真脸时，她悬在半空中的心倒是踏实大半，这不是陈祁吗？
　　然而，这女性般的身材仍是让苏阮眉头微皱，以为小说中的性转版成了现实。
　　实际上，这是一种塑女衣，男性穿上后，便可以获取女性的身材，从外观上一般人识别不出来。
　　如今，这类衣着已经被官府禁止，对于私藏者，不仅要受罚，衣服也要被收缴。
　　但在过去，是夏皇手底下的谋士研发出塑女衣，还有假脸，专用于实战中，成果不小。
　　在进入了和平时期后，考虑到道德问题，夏皇勒令封存，因而，这件塑女衣是夏恬费了点心让陈祁从宫中取出的。
　　同时，也承诺，用完就还回去。
　　“哦…原来是这样。”苏阮满眼好奇地在女衣陈祁周围转了一圈，还大胆地用手触摸了下身体表面，竟然和真人一模一样。
　　正当她想要更进一步时，夏恬蓦然提住她的后衣领，把她和陈祁分开。
　　说实话，有点吃醋，苏阮和他都未曾有如此亲密的时候。
　　然而，夏恬没注意到的是，苏阮在和陈祁接触时，情绪是好奇，脸颊没有微红，根本没想到男女之事。
　　“我们快去吧，早去早回，陈祁在这可能支撑不了多久。”夏恬催促道。
　　直接一个闪身来到屋顶上，放下绳子让苏阮缓缓上来。
　　同时刻，夏恬向后拉动绳索，一番努力后，苏阮也站在了屋顶之上。
　　彼时已入深夜，明光半月下，无尽凛风扶过，苏阮有点受寒，“嘁”的一声，显然是感冒了。
　　一旁的夏恬不知从何处取出件暖色调的风衣披在她身上，眨眼间，苏阮觉得身体暖和不少。
　　正当她准备感谢一波夏恬时，骤然察觉到整个人天旋地转，原来是夏恬将她横身抱起，两手不自觉地搭在他宽厚的双肩上。
　　“这样，我在屋顶上跳跃的时候方便一些。”夏恬心不在焉的说道，脑瓜微微上抬，看向夜空，不想苏阮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不想，彼时的苏阮根本没仰头，而是把脑瓜深深地埋在夏恬的胸前，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异性横抱着，有点害羞，只是弱弱的“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话了。
　　于是，夏恬便当是默认了，平复情绪后，抱着苏阮加快朝坞桃巷的苏家走去。
　　此刻已是子时末，巷中寂静，按理说百姓都已经睡了，但苏家的纸窗还透着光。
　　夏恬带着苏阮来到窗边，借着月光，地上破损散落的点灯器具让苏阮有点莫名的黯淡。
　　这些是她还有阿爹已经努力积攒起来的，用于以后到其他地方点灯所用，如今都没了。
　　“时间还有，我们再一起造一批。”夏恬安慰道，设想以后或许可以动用整个皇朝的力量去帮忙。
　　苏阮注视着他，轻“嗯”了一声后，来到窗前，戳了个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