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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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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虞清黎就带着人来到义庄,将尸体带回西巷。
崔妈妈和识月为人和善,与邻里的关系很好,所以一大早就有人来帮忙打下手。
来人都面露不忍,有的心软的甚至哭了起来,西巷的人家大多都受了忠义侯府的恩惠,朝堂之事对他们来说又太过遥远,对于多出来的这三具尸体都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将近午间的时候,陆施琅穿着常服来了。
虞清黎还未说出口的大人二字被他制止了回去:“我姓陆。”
虞清黎明白他的意思,轻声唤道:“陆公子。”
“请问姑娘能否让我上柱香。”
“当然可以,公子请。”
虞清黎侧身让出路,待陆施琅送上帛金后就有人把香递给他。
时不时有人前来吊唁,虞清黎忙到午间才有空搭理陆施琅。
她低垂着头,一脸平静的模样,但语调却和往常不同,略微上扬:“今日繁忙,若有所怠慢的地方,请陆公子宽恕。”
陆施琅看着她突然愣了神,反应过来后才问道:“经此一难,姑娘日后准备做什么?”、
“我……”虞清黎睁着杏眼,满脸迷茫,好一会儿后才说道,“我也不知道,但以前跟着学过调香,可能会去香馆吧。”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纸钱被卷起,直直地朝虞清黎飞来。
陆施琅伸手挡住,还未褪去的余热将他的手背烫红。
“陆公子你这是……”
陆施琅把手放下,虞清黎看见了那抹红色。
虞清黎脸上浮现出焦急,伸手抚上他的手背:“你受伤了。”
又忽然想起有男女大防,她这行为颇为不妥,连忙将手收回,脸颊微红。
“屋子里有烫伤膏,我去给公子拿。”
陆施琅看着她跑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邻居张婶观察陆施琅半天了,见虞清黎进屋就连忙凑上去:“识月识月,那人是谁啊,长得这么俊,看起来不太像我们这些地儿的儿郎。”
“他是陆家的公子,和忠义侯府有些交情,这才来的。”
“这样啊。”张婶感叹道,“也算是有情有义,虞老夫人在这里都停一天了,就他一个人来吊唁。”
剩下的时间虞清黎一直在守着奠烛不让它熄灭,一直到傍晚时分陆施琅才离开。
虞清黎送他到门口,陆施琅思索了一瞬才说道:“崔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虞清黎仰头望着他,目光澄澈:“陆公子请说,若我能帮上定在所不辞。”
“家母喜香,之前听清柯说过你师承红娘子,所以我想能否邀你来府中调香。”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虞清黎愣了愣,虞清柯,就是她前年在与勾厌一战中战死的的二哥。
“当然可以。”她连说道。
虞家世代都在战场厮杀,不说男儿,就连她都是熟读兵书,虽然没上过战场,但也在边疆待过两年。
她的虎口上都有一层薄薄的茧,只不过这些年在京都待久了,不用手去摸都感受不到。
目送陆施琅离开,虞清黎转身回去。
经过这些天,她也想通了很多,比如到底是给虞家什么惹来了灭门之祸。
皇权霸道,不会容忍任何人有一丝越过他的苗头,一旦出现就会掐灭。皇帝年轻的时候完全称得上一句明君,但随着年岁渐老,疑心越来越重,忠义侯府手掌兵权,在他看来就是最大的威胁。
现在四方安定,便迫不及待地动手了,他忘了爹爹与他并肩杀敌,被伏击后相互依靠走出雪山的情谊,也忘记了律法改革时,爹爹为了支持他和群臣打得头破血流,他的眼里只看得见那枚兵符。
除此以外,皇帝还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朝堂上的武将青黄不接,忠义侯府倒台之后,若外族来犯,谁又去迎战呢。
靠他那几个好大喜功的儿子吗?
除了太子,没一个顶用的。
虞清黎忍不住嗤笑出声。
这笑落在院子里的几个婶子眼里,就成了悲伤过度,悲极反笑。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张婶被推出来。
她走过去一把将虞清黎拉住,扯东扯西地说着话。
……
“今天去哪了。”一道硬朗的声音传来。
陆施琅刚走进前院就被喊住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个透,屋檐下的灯笼投出昏暗的光,为站在那的男人增添了几分肃穆。
“孩儿去见了虞老夫人。”
“混账,你可有将陆家放在心里,朝堂中无一人前去,偏生就你去了,你这样做可知陛下以后会怎样看我们陆家!”
陆施琅反驳道:“孩儿不信虞家会投敌卖国,其中肯定另有隐情,而且即便虞家如此,其他人皆已问斩,虞老夫人和虞小姐本就为陛下赦免,我去吊唁又有何错。”
“你这个逆子,现朝堂上人人自危,皆不想和虞家有联系,我知你与虞家兄弟相交甚好,但也要分时候。”
“爹……”
陆修大怒:“你闭嘴,现在立刻去祠堂反省。”
陆施琅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一句:“孩儿遵命。”
陆修看着陆施琅离去的背影,喃喃道:“刚正易折,爹能护你一时,却不能护你一辈子,朝堂险恶,人心不古,一旦露出破绽,多的是人想拉你下位啊。”
夜已深,灵堂里现在就只剩下虞清黎一个人,寒风瑟瑟,奠烛的光随着风时大时小,一只乌鸦停在院墙上,发出嘶哑的叫声。
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此时怕是已经吓坏了,但她面不改色,只是在被吵烦了才起身将乌鸦赶走。
虞清黎靠在门上,轻抚脸颊。
陆施琅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赵宜,早早就和他定下了婚约,只是几年前去南安寺祈福意外坠崖身亡。
虞清黎刚回京都时被带着赴贵妇贵女们举办的各种宴会,赵宜也是宴会的常客,两人一来二去就熟识了。
她特意模仿赵宜的神情语态,还将自己的眼睛微微画得像赵宜了一些,为的就是让陆施琅心生怜悯,将她带回府。
虞清黎想为忠义侯府翻案,可她现在的身份是崔识月,一个父母双亡的贫困孤女,让她去对抗皇权,难于登天。
大悲之后心乏力竭,重新点燃一根奠烛后,虞清黎半靠着沉沉睡去。
清晨,虞清黎趴在崔妈妈的棺木上,眼眶通红,又依次去看了其他三人,张婶把她拉开:“乖囡囡,该定棺了,莫误了时间。”
“好。”虞清黎从她怀里出来,“走吧。”
纵然四人的尸身已经经过了好生打理,但依旧凄惨,虞清黎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们的样子。
“起棺!”
虞清黎拿着招魂幡走在前面,唢呐声凄婉地回荡在山间小路上,纸钱翻飞,送行的人缀在后面,一路蜿蜒成黑白的河流。
此刻,虞清黎深深地意识到,以后都只有她自己一人了。
……
待送走宾客后,虞清黎从里屋里拿出一团布包着的长条东西和一个木箱,很沉。
布包里面是爹爹的配剑和两封书信,还有一大把银票。
爹爹把佩剑交给祖母,祖母觉得放在府里不安全,以防万一便让识月都带出来藏着。
这两封信一封是爹爹写给他从前的部下,而另一封是祖母写给虞清黎的。
她早就预感到自己不能活着走出忠义侯府了,便瞒着虞清黎计划了这些,原本是想让她和识月逃出去,可没想到最后就剩了虞清黎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