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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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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关进柴房半个时辰后,薛数青成功从大堆柴火底下翻出了自己之前藏好的食盒。
他揭开食盒的盖子,把里头放着的卤肉、糕点和冷粥一一摆好,再招呼一旁的好友过来吃。
薛玉没有过来,薛数青每摆出一样,他的眉头就多皱一分,“万一被侯爷知道,这可不是几个时辰的紧闭能解决的,少不得要挨顿鞭子!”
“我闹赏菊宴前就准备好了。侯府不就这几个关人的地方吗?事先打点一下就行!”薛数青说着,往嘴里塞了块白玉桂花糕。
“何必冒这么大风险?侯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往往容不得底下人搞什么小动作,一旦——”
“放心啦!”薛数青摆摆手,“你家少爷做事,从不出错!”
这话薛数青说过千百遍了,薛玉早就听腻了,但毕竟是靠着薛数青才有了吃食,到底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换了个话题。
“你今天怎么要闯赏菊宴的?”
赏菊宴是远南候府颇为重要的宴席,薛数青知情识趣,向来避得远远的。可这回薛玉被他支出去买点心,等提着点心回来时,就见到薛数青往赏菊宴闯。
薛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薛数青想进去,于是他就去帮忙。
如今事情暂时平息,他二人又都被关进柴房,薛玉终于可以腾出时间来问问。
“裴定远那个狗崽子,趁我沐浴时,偷了我娘给我留下的玉佩。”薛数青说着,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半枚玉佩。
那玉佩只有他半个手掌大小,玉质洁净,色泽细腻,上面刻着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栩栩如生。
这是他在赏菊宴上撞到第五子时,悄悄从他身上拿到手的。
裴定远是远南候第五子的的名字,任性鲁莽,以捉弄薛数青这个庶弟取乐。薛数青向来能躲则躲,躲不过就忍,没想到这回竟被欺负到这份上。
“阿玉,你还记得闯进赏菊宴时,裴定远在干嘛吗?”无需薛玉回答,薛数青已然说出答案,“他在舞剑。”
“玉本来就易碎,裴定远却敢带着我娘的玉佩舞剑!”明明气急,薛数青还是下意识把声音压低,唯恐被人听到。
“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薛玉眉头皱得更紧,“要是我,我当场就给他一剑!”
“若真给了一剑,你就别想走出远南候府了!”薛数青冲薛玉一笑,把玉佩收进怀里,“再忍忍,忍过两年,我们就自由了。”
薛玉七岁入府,与候府签得是十五年的长契,如今他已二十,再过两年就可恢复自由身。
薛数青知晓薛玉自小便有从军的愿望,他身来体弱,练不得武,从不了军,便打算等薛玉入伍后,随便找个由头离开神京,去边疆开个医馆过活,也算不枉此生。
“恐怕不好说。”薛玉摇摇头,想起今日他在赏菊宴上感受到的那道眼神。
作为一个武者,他对于他人的目光向来敏锐。
当时赏菊宴局面乱成那样,可无形中,他却感觉到一道目光投射在他们主仆二人身上。这绝不是什么普通人会有的眼神,倒像是狼在一里之外瞧准了猎物,正准备奔上前来狠狠撕咬。
练武十余载,这样的眼神,薛玉只在山间捕猎的野兽上见过。
可一个人,怎么会拥有虎豹般的眼神呢?
而且,这样的目光更多地是——
“有人非常关注你。”
“很难有人不关注我吧!”薛数青对此不以为意,作为神京城流传十余年都不停歇的流言本人,每当他亮出身份,总会引来一大堆不甚友好的目光。
“这绝对不是那样卑劣之人的眼神,那些人不会有这样的眼神。”薛玉还是否认,见薛数青一副完全感知不到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当年练武,就不该纵着你。”
薛数青瞪大双眼,没想到随随便便一场谈话,竟然可以扯到这上面:“你怎么又拿这件事说?再说了,当时白教习都没说我,你在这念叨个什么劲啊!”
“不止是练武,当年应该压着你多读几本书的。”
薛玉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阿玉,你好好想想,我就算练武有成,经义娴熟,又能怎么样?远南候府会放我去武举去参加科举吗?会让你脱籍吗?还不如偷个小懒,至少可以睡个好觉!”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练武不在于——”
“好了好了!”薛数青连忙打断他,“你确定那道目光很不对劲吗?”
得赶快换个话题,不让阿玉念叨起来,他这顿饭就别想好好吃了。
薛玉先是详细描述了那目光给自己的感觉,然后又说:“那道目光与之前瞧你的那些截然不同,你想想,是不是最近又惹上什么人了?要我说,你还是得练武,读书也不——”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薛数青忙说,“不过今儿府上倒的确来了个极为少见的,顶顶尊贵的人。”
“谁?”
“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李喜,当今陛下的第七女,性情温和,写得一手好字。更遑论传言说她靡颜腻理,明眸皓齿,是哪怕在神京城里都极为出挑的美人。
但比起公主的美貌,柴房内主仆二人更加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长乐公主有个哥哥,是五皇子李时泽。
而这位五皇子最近在兵部轮值,远南候恰巧兼任兵部侍郎。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一眼既知对方在想什么。
“你说侯爷会不会是——”薛玉刚开了个话头,薛数青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不太可能。”薛数青果断否认,“五皇子名声不显,在陛下面前也不受重视。老畜生投靠他,图什么?从龙之功也不是那么好争的。”
“那就是意图拉拢?”
“不可能是公主。”无需薛玉问下去,薛数青自己就抛出了答案,“一个可以有着虎狼般凶狠眼神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扶持自己的无能兄长?”
“可若真是那位公主呢?今日前院里,那几位尚无婚约的嫡子可都在。”
“公主若真是想拉拢,就更不会瞧上我了。”薛数青还是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身份?公主要真有意联姻,裴定远,裴文觉,裴从南,哪个不比我好?”
薛数青说得言之凿凿,也自认为推断得有理有据。
可当他结束紧闭,从柴房出来,又被叫去府上厅堂时,才发现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公主有意选我为驸马?”他瞪大了双眼。
“公主一眼瞧中了你,并且完全不在乎你的出身,这可是你的福气。”远南候喝了口茶,说得不徐不疾。
远南候四十余岁,一张国字脸,鬓间泛白,但身姿挺拔不输二十岁的青年,不怒自威。
“恕儿子并无此意。”薛数青忙说,“公主何等身份,我何等身份,就算公主不介意,我也要替公主着想啊!”
一旦当了驸马,势必要被卷入夺嫡之争里,到时候又是不得自由。
他才不要!
“阿青,万不可有此念头。”远南候夫人在旁劝道,“公主是君,我们是臣,哪有臣子驳斥君主意见的?”
“为何不行?男婚女嫁,讲得是一个两情相悦,我与公主此前从未见过面,又何来婚嫁?”
“男婚女嫁,讲究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远南候坐在紫檀椅里,纵使儿子在面前百般不愿,也不为所动,“我与你娘已然应许,这婚你不成也得成!”
“可为何是我?裴定远他们哪个不比我好?就算——”
“你不当驸马也行。但你身边那个剑客,得跟侯府签死契。”
死契跟活契不一样,活契到期即可恢复平民身份,死契却是真正的卖身契,一旦签下,不仅自己,连带后代都得在侯府永生永世为奴,非死不能离。
“侯爷未免过于异想天开了。阿玉是人,只要他咬牙不签,侯府又能奈他如何?”
“那如果是因为你呢?我若以你的性命为挟,说若他不签,则打折你的双手双脚,将你关在厢房里一生不得出。你说,他会签吗?”
“你怎么可以这般卑鄙?”薛数青都快气疯了。
明明只要再忍两年,他就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薛玉去从军,他去开医馆,明明他的人生是有盼头的!
可,就因为那劳什子公主的一眼,他就要去做驸马?
他不做这个驸马,阿玉就得签死契?
人生在这一刻急转直下,难以言说的荒谬感里,薛数青连哭都没有力气。
“不对,不对。”恍惚间,他意识到什么,“不是公主点我,是你希望我去。裴定远那两个不可能那么蠢,你是故意的。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与五——”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薛数青偏过头去,左脸迅速肿起高高一片。
远南候收回手,接过妻子递来的丝帕擦了几下,扔在地上,下了最后通告,“这驸马,你不当也得当。”
他起身离去,远南候夫人也马上站起身随着夫君离开,偌大的厅堂内,仆从早已被支走,只有薛数青一个人站在原地。
“阿玉,我恐怕不能去开医馆了。”薛数青回头对走进来的薛玉说。
“没关系,你去当驸马,我可以陪你。”
“不用你陪。”薛数青摇摇头,“你又不想当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