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收留小乞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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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啊？”苏七棠看着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乞丐觉得纳闷。
“你的魂还在吗？”他瞪着不大却有神的眼睛，担心地问。
“傻了吧你！他是人，又不是鬼，怎么会吸魂啊！”苏七棠在小乞丐的杂草似的头顶拍了一下。
小乞丐揉了揉脑袋，“那你在里面这么久是在做什么？”
苏七棠手插在口袋里，摩挲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十块大洋，笑着说：“面试！还通过了，走！请你吃好吃的去！”
苏七棠摸着脖子上的怀表，问他：“你刚说的佰金街是什么地方？”
“最热闹的地方！当铺、烟管、妓院，出来进去的都是大人物。”小乞丐眉飞色舞地描述着佰金街的繁华。
苏七棠心想，销金窟啊，配套齐全！她笑着问：“离这里多远？能带我去看看吗？”
小乞丐点点头，在前面带路。
苏七棠问他：“我刚刚看有个叫福寿堂的店，不知道做的什么生意？只有他们家门口人来人往最热闹。”
小乞丐扯开干裂的嘴唇，勉强笑笑：“大烟馆子呗！不过那家店去的都是些没钱的人了，我说的佰金街，那才是富豪显贵去的地方。一个大烟馆里就什么都有了，饭店、戏院、当铺，里面可热闹了。以前我都是在那边讨饭的，偶尔还有赢了钱的阔佬儿，随手赏几个钱。不过最近佰金街来个两个小子，打架很厉害，我打不过，被赶出那块地盘了。”
苏七棠纳闷道：“我前些日子在报纸还看到廖纵禁烟呢，收缴鸦片，怎么还有大烟馆呢？”
小乞丐翻个白眼，“大人物都这样呗，又当婊子又立牌坊！谁不知道烟馆赚钱，这烟馆是谁想开就能开的？明面上都是饭店、当铺，里面卖什么谁去查？”
苏七棠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乞丐，一身衣衫褴褛，脸颊皴裂，个子比自己略低一些，说起话来却条理清晰。
到了佰金街，正如小乞丐所说，街上熙熙攘攘，各色人物穿梭其中，街头的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长寿膏的标牌随处可见。佰金街的繁华景象让苏七棠颇感惊奇。她随着小乞丐穿行于巷弄之间，耳畔不时传来鸦片馆内嘈杂人声。他们的脚步停在一家名为“康福泰”的店门口，这家店，门庭若市，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耀眼，小乞丐指着店的招牌说：“这家就是佰金街上最有名的烟馆了。里面的货，都是上等品。来这儿的客人，也都是有些头脸的人物。”
苏七棠随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客人一同走了进去。门面虽然看着不算大，但走进里面却别有洞天。正如小乞丐所言，一楼设有茶厅、饭馆，大包间。二楼有当铺、赌场、上等小包间。二楼包间里，妓女、鸦片、赌场，要么赌，要么毒，要么黄，总有一样会让你无法拒绝，总有一样可以让你肆意堕落。苏七棠顺着包间虚掩的门缝儿往里看，里面的人摸着骨牌、抽上几口，没钱了，不用动地方，敲个桌上的铃铛，典当的伙计跑进来拿了东西，说好价钱。立即兑现了。只要你还有的可押，就不愁没有赌资。
苏七棠转了一圈，选在外间的茶室，捡了张靠门的桌子坐了。
小二立刻笑脸相迎，热情地招呼。
苏七棠点了一壶茶，一荤一素两个菜。小乞丐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双眼睛里充满疑惑，不时偷看苏七棠。要知道这位爷，刚刚还是摸遍口袋，镚子皆无呢。不会是带自己跑来吃霸王餐吧？拉自己当个垫背的？管他呢！先吃饱才有力气跑。他夹了一口红烧肉，大口大口地继续吃。
苏七棠神态自若，边品茶边观察店内的情况。小乞丐把桌上碟碗扫荡了个干净，一拍滚圆的肚皮，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苏七棠笑笑，招呼小二结账。她站起身，伸手拉开呢子大衣的内袋，突然顿住。
小乞丐差点就要拔腿往外跑了，正如他所料，他根本没钱！这种情况肯定是跑得慢的挨打多。没想到她气定神闲地向小二抱歉道：“今天出来急，忘带钱包了。”她摘下胸前布朗给的怀表递给他，小二接过来一看，这东西虽然金贵，但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去柜上叫来了掌柜子出来。
掌柜是个四十上下的微胖男子。他见了这块怀表，眼睛一亮，连忙接过，仔细端详了一番，脸上堆满了笑意。“这块怀表可是稀罕物，只是公子的饭菜没几个钱，您看这？”
苏七棠一摆手，无所谓地笑笑：“怪我！饭都吃了，没钱付账。既然掌柜子识货，知道这表金贵，这表就押在你这，明日我再过来交了饭钱，换它。”
掌柜心里有些不耐烦，为了几个铜板的饭钱，着实不愿意费这些周章。再说，此物贵重，有个闪失也不好交代。他面上笑笑，将怀表递还给苏七棠，“这位爷，不如将您的怀表拿到楼上典个活当，明日来取便是。”
苏七棠犹豫了一下，微微颔首，“这样也好。不必给掌柜添麻烦了！”随即收了表，带着小乞丐往二楼去了。拿了当票，下楼来结了账，苏七棠带着小乞丐离开了“康福泰”。
小乞丐低声问她：“你把洋人给你的东西当了，他万一要反悔怎么办？你拿什么还？”他心里有些愧疚，这位小哥救了自己一命不说，为了请自己吃顿饭，竟然当了洋人给的怀表。
苏七棠笑笑，使劲在他的头上胡乱揉了一下，“看你挺机灵啊！怎么？想不明白？”
小乞丐跟在她身后，想了半晌也没个头绪，“我不懂！”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苏七棠大步走在前面。
夜幕降临，佰金街华灯初上，若不是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穿梭于人群中，苏七棠都以为这是真的繁华了。
在她曾经读过的史料里，1915年湖南等十二省水灾，1916年淮河、运河、长江中下游水灾、1917年河北等七省水灾，灾荒连连，民生凋敝，而此处却能歌舞升平，这一隅的繁华，如同腐朽中开出的幽灵之花。鸦片带来的短暂“繁荣”，终将以整个民族长期的痛苦为代价来偿还。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等她回神，看小乞丐还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疑惑地问道：“你怎么还跟着我？”
小乞丐马上双膝跪地，仰头看着她，
“求少爷收留我吧！”
苏七棠拽着他的胳膊起身，问他平时在哪里落脚，小乞丐说就在佰金街后的一个破庙里安身。苏七棠沉思片刻，一阵风夹着雪花刮过，小乞丐瑟缩着。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那就跟我来吧！”
到了学校的路口，苏七棠远远看见，冯梦临在学校大门外的煤油路灯下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她对小乞丐交代了一句，然后满面笑意地跑到冯梦临身边。
见到她回来了，冯梦临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不要跑，有雪。”冯梦临的话音未落，苏七棠一脚踩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冯梦临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稳稳扶住。她顺势紧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往里走。冯梦临不自在地要拂开她抓自己的手。
苏七棠对他一笑，那笑中带着几分调皮，几分讨好，“路太滑了，你的胳膊借我用一下又不会断。”
冯梦临瞪了她一眼，“谁扶着谁啊？”话虽这么说，但也任她抓着自己的手臂不敢再动。
进了屋，苏七棠殷勤地帮他挂好脱下的外套，又忙着去倒热水。
冯梦临疑惑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接过水，喝了一口，烫得他皱了皱眉，冷声道：“说吧！有什么事？”
苏七棠轻笑，眼波流转，“你怎么看出来的？我还真有件事跟你商量哎！”
冯梦临把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双手交叉着，胳膊肘搭在椅子两侧的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早晨没去买票，还这么晚回来，现在又如此殷勤，快说吧！又有什么事？”
“你想不想收徒弟？或者学生？”苏七棠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认真，“他很机灵的。”
冯梦临微微一愣，随后淡淡地回答：“收徒？我现在是这里的教习了，学校的学生都算我徒弟，他要想来上学，转年3月就有招生了。”
苏七棠赶紧又给他添了热水，“他一个乞丐，哪有钱上这么好的学校啊！今天，他差点被一颗枣子噎死，天太冷，他没处可去，我就·······”
冯梦临抬起头，目光落在苏七棠脸上，“你就把人给我带回来了？”
苏七棠点了点头，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就在外面，我怕你生气，没敢让他进来。你要是不肯收留，我就去告诉他一声，让他滚蛋！”
冯梦临被气笑了，他轻叹一口气，慢悠悠地道：“啊，怕我生气，还先斩后奏啊？”
“我跟他说，冯梦临仗义疏财、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呃······”苏七棠挠着头，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带“义”字的成语凑成四个，一拍手，瞪圆杏眼，信誓旦旦道：“总之！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冯梦临瞥了她一眼，“又直呼名讳！没大没小！”他端起茶碗，吹了吹，“继续编啊！少给我戴高帽子！”端起的茶杯挡上了他微扬的唇角。
“我也知道，从你带我来京城，还没到七天，救了玉如，花光了你的积蓄。学校给你工钱不多，再来一个小子，我也着实过意不去，但是我向你保证，我马上就能赚到钱了，到时候我会加倍还给你的！”说着把今日布朗给的十块大洋都掏出来放在了桌上。
冯梦临看了一眼桌上的钱，没说话，双手把弄着茶碗。他的手如初春的柳枝，柔韧而有力。小巧的粗瓷茶碗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尖跌来转去。
“钱从哪来的？”
苏七棠：“……”
“想好了再说，要是说假话就不必说了。”
苏七棠：“……”不说假话，苏七棠就不打算说了，说她跑去使馆区教老外说汉语，还不把冯梦临气得血压飙升啊！她搓搓手指，沉默不语。
冯梦临将水杯稳稳地放在桌上，双手在椅子的扶手上慢慢地握紧，骨节尽显，再五指奋力张开，爽利地站起身，出了门。
苏七棠还纳闷地看着他，站在原地没动。
冯梦临回头，看见苏七棠傻愣愣地盯着自己，叹了口气，
“睡吧！今天太晚，有事明天再说！”
苏七棠：“啊？这么冷的天，他不是要冻死了！”
冯梦临一偏头，冷眼看她，“那就说明白钱从哪里来的啊！”
“我接了一份教书的活儿，这是定金。”
“你可以再编圆一点，让你的话可信一点儿。”
“我说的是真的，就是这个小乞丐陪我一起找的活儿，那家人挺善良的，有个孩子想读书，但是最近不太平，又不敢让孩子外出，所以就······”还没说完，苏七棠一抱脑袋，“哎哟！我头好痛，今天外面冷风吹久了，可能受了风寒······”
冯梦临懒得看她毫无诚意的表演，站起身往外走。
“哎！你还没说同意不同意呢？”苏七棠看着他的背影着急地问。
“去把人接过来啊！天都黑了！”
“哎！”苏七棠清脆地答应一声，高兴地追上去，轻快地跑到他的身侧，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别甩开我啊！路滑！隔着这么厚的衣服，我又占不到什么便宜，别那么小气。”冯梦临懒得与她计较，任她抓着自己的手臂。
出了校门，看到路灯下瑟缩成一团的弱小身影，冯梦临深吸一口寒气，迈开了步子，朝那孩子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收留小乞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