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长明》未枝

4、第 4 章

　　三日回门，傅康置办了许多贵重的礼物，出行也用的是双驾的马车。

　　到了宰相府，清月和傅康一起，坐着同宰相和宰相夫人说话，清月表现得拘谨不安。午膳席间，清月更是表现出在陌生环境对傅康的绝对依赖。

　　只是午膳过后，趁着傅康小憩，清月出现在了宰相书房。此刻的清月不见半分小女儿做派，面无表情，通身泛着寒意。

　　宰相抱拳向清月行礼，清月淡淡应了声“免”后，径直走到书桌前，取过一张宣纸在桌面铺平，又随手拿起毛笔蘸了墨，在纸上描画起来。

　　清月一边低头描画，一边冷声问道：“傅康那边不会出差池吧？”

　　宰相手捻胡须，扬唇作答：“公主放心，酒是特制的，休息室里点的香可安神，门外还有专人守着。”

　　清月不再言语，三两笔将傅御院子的简图画了出来，还特地标注出神秘的院角，并将那日的情况说了一下。

　　宰相拿起图纸细细端详，反复琢磨仍是不解：“自家院子，按说最该防范的也该是书房，这不起眼的角落，傅御怎会防范如此之严。”

　　清月神色冷然道：“定是藏了什么重要物件，甚至……还可能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会想办法打探，若打探不出，再另想他法。”

　　清月嫁入傅府只短短几日，所知所探终归有限，三两句便说完了现在掌握的情况。

　　宰相又看了几遍图纸，将内容记在脑中，随即拿出火折子点了，只一会儿，铜盆里只剩下灰烬：“今日之后若再要联系，公主可按我们之前计划好的来。”

　　寻常出嫁女子若要回娘家都需要些缘由，而那些缘由肯定不适合清月这个养女的身份，如果隔三差五回宰相府肯定会引人怀疑，于是他们之前就商定好了传递信号的方式。即每月固定三日出府，若无重要情报，清月第一家就入首饰铺，但那不是他们的人。

　　若清月需要传递情报，则去制衣铺，量体裁衣，或试穿样衣都是很好的说话机会。

　　若宰相那边要联系清月，傅府不远处小摊贩就会把一个特质荷包放在摊子左上角，荷包的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碰面地点。

　　清月点头应了声好。

　　该说的都说完了，宰相突然话锋一转：“老臣方才看了傅府送来的礼单，很是丰厚。”

　　宰相说话的同时，眼神落在傅康送得那支红宝攒金簪上。这簪子虽不稀罕，也不精巧，但价值不菲，一看就是傅康的手笔。

　　清月嘴角一勾，眼神犀利：“宰相大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公主恕罪，老臣并无冒犯之意，”宰相抱拳弯腰行礼：“只是傅康不比傅安。”

　　清月点头，淡淡道：“较之傅安，傅康虽更不可控，为人又极其敏锐，但他身上有傅安比不了的，比如手上实实在在的兵权。”

　　“公主不会以为这兵权能为我们所用吧？”宰相挑眉的动作是掩藏不住的讥讽。

　　“宰相大人真爱说笑，亦或是在宰相大人眼里，本公主时至今日还能天真至此。”清月勾唇反击，不想听对方空洞的请罪，清月继续道，“傅康这个人本身就能传递出军队动向的信号，更何况有机会接近兵营信息。”

　　“公主心里清楚就好。”宰相那写满阅历的深邃眼神直视着清月，严肃道，“容老臣多嘴说一句，若我们一直寻不回皇子，将来举事得成，公主是要承大统的，万不可陷入儿女情长。”

　　与其说是叮嘱，实则更像警告，清月本就冰冷的面色愈寒了几分，她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老家伙一面奉自己做未来君主，一面又轻视她一介女流，若面前站的人是走失的皇兄，老家伙必不是现在这通做派，清月更清楚，老家伙愿意费心劳力推自己出来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无可奈何。

　　但即便如此，现在也不能翻脸，毕竟出面招兵买马的牵头人是他，全力联络朝臣的人也是他，清月需要宰相这个助力。

　　清月轻吐了口气，留下一句“宰相放心”，便出了书房。丫鬟提着食盒在远处亭子旁等清月。

　　清月走过去，确认了食盒里的醒酒汤后，往傅康休息的房间去。

　　推门进房间，见傅康仍闭着眼睛，清月接过丫鬟手里的食盒，让她先出去。

　　清月把食盒放在桌上，又蹑手蹑脚走到门边确认门已经被关好，才回到桌前。回头看傅康似没有被吵醒，于是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醒酒汤，倒出一小碗来。清月抬手要取银簪，才想起头上戴的是傅康送的金簪，便轻轻走到铜镜边取下一枚银制的小饰物，欲往醒酒汤里放。

　　清月转身那一瞬，便如预料般跌入熟悉的怀中。

　　傅康怀住清月的同时伸手捂住了清月的嘴，待两人视线对上后才放开。傅康笑得无奈：“宰相不至于蠢到在他府上取我性命。”

　　清月低下头，轻轻道：“我怕……万一……”

　　傅康见清月在宰相府如此惊惧不安，便早早和宰相告辞，带清月回了府。

　　清月在宰相府试毒的举动让傅康对她的戒心大减。

　　之后几天，尚在新婚的傅康只需去军营点个卯便可回来。两人真如一对新人一般，一起看星赏月，一起谈书论画，那画面在旁人看来真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极其偶尔的，傅康也会对着清月回忆血流成河的战场，向清月诉说在战场里一个个倒下的手足。

　　傅康的这些话常常把清月的思绪拉回那个人仰马翻、啼声四起的黑夜，清月觉得自己在那个黑夜里，再没有等来黎明。

　　是以傅康每每说到这些，清月总抑制不住地任泪水肆意，然后傅康会拭去清月脸上的泪，开口道歉：“我不该同你说这些的，对不起，吓到你了。”

　　傅康不知道清月落泪的真正原因，更不知道这些话对清月有多残忍，残忍到清月恨不得在那一刻跟他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