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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雪中落红梅 ...

  •   就在宏乌兰去将军府前,毛飞飞被宏乌兰五花大绑着,一路拖到这藏姑娘们的隐秘据点,刚一落脚,宏乌兰便毫不客气地将他跟一众姑娘扔到一块儿,随即锁门离去。
      狭小昏暗的空间里,姑娘们瑟缩在角落,担惊受怕,发丝凌乱,衣衫褴褛,周身脏兮兮的,瞧着狼狈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看守晃悠进来,不耐烦地解开毛飞飞身上的束缚,嘟囔几句便又出去了。
      重获自由的毛飞飞活动了下酸麻的手腕,抬眼环顾四周,看着姑娘们惊恐无助的模样,微微皱眉,眼底满是不忍与怜惜,但自己也是一个人又做不了什么,只能祈祷宏乌兰能讲诚信把黎和安他们带回过来。
      毛飞飞疲惫地倚靠着墙边,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屋内众人,忽然,眼神定在角落里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姑娘身上。
      那女孩看着也就十三四岁的模样,发丝凌乱,小脸脏兮兮的,怯生生的大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无助,像只误入陷阱、簌簌发抖的幼兔。
      见此情景,毛飞飞心里像是猛地被泼了一盆热油,怒火“噌”地一下蹿上心头,忍不住暗暗咒骂:“这混账世道,还真是什么腌臜事儿都做得出来!竟连这么小的姑娘都不放过,良心都被狗吃了!”一想到这些姑娘即将被送往宏义国,沦为那帮恶徒肆意玩弄的玩物。
      毛飞飞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自己现在又能做什么呢,只能等他们来了,想到这毛飞飞只能默默松开拳头,不禁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寂静的牢房中陡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开锁声,那扇陈旧腐朽的牢门“嘎吱”一声,缓缓被人推开。
      毛飞飞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是黄忠仁时,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了缩身子,脊背紧紧贴墙,双眼警惕地看着来人,把自己隐蔽起来。
      黄忠仁一袭暗纹长袍,双手悠然背在身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来,举手投足间尽是拿捏十足的傲慢。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形魁梧、满脸凶悍的随从,一行人鱼贯而入,使得原本逼仄的牢房愈发显得拥挤压抑。
      牢房内的姑娘们原本就担惊受怕,此刻见了黄忠仁,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呜咽着、颤抖着紧紧缩成一团,好似这样便能寻得一丝庇护。
      黄忠仁仿若未见众人的惊恐,一双三角眼微微眯起,冷漠又肆意地扫视着房内一众姑娘,那眼神,好似在掂量货物一般,满是令人作呕的轻薄。
      黄忠仁眯着的三角眼里,此刻陡然亮起一抹贪婪又□□的光,显然是相中了角落里某位姑娘。他下巴微抬,也不说话,只用眼神轻飘飘地给手下递了个信号。
      那几个随从立马心领神会,大步流星地朝着蜷缩在角落、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去,伸手便粗暴地揪住她纤细的胳膊,将她硬生生从人堆里拽了出来。
      小姑娘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脸色惨白如纸,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哭着拼命挣扎,嘴里哀求连连,却被随从们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毛飞飞目睹这一幕,心脏骤缩,心里暗忖:这黄忠仁竟如此丧心病狂,连这般年幼的小姑娘都不放过!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可眼下形势逼人,如果自己出了这个头,说不定连自己都保不住,不管怎么说自己都用自己这条命来赌黎和安他们会不会来,虽然自己明明可以不用让宏乌兰把自己送到这来,自己现在也可以不用去管这小姑娘这事,毕竟自己又不是主角,没有主角光环,但是……
      毛飞飞的视线在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苦苦哀求的小姑娘身上停留,又缓缓扫过周遭瑟瑟发抖、满脸惊恐的姑娘们,每看一眼,心里就像被多扎了一针,酸涩与不忍翻涌得愈发厉害。
      他心里明镜似的,自己只是一个配角,论身份、论分量,大可远远躲开,不必搅进这趟凶险的浑水当中。
      可就在念头打转的刹那,身体却像不受控制似的,先行一步,猛地一下站直了身子。
      等毛飞飞的大脑跟上动作,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懊悔瞬间如潮水般将他吞没,抬手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黄忠仁原本注意力全在那小姑娘身上,毛飞飞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黄忠仁缓缓眯起三角眼,目光幽幽地锁定毛飞飞,像是猎人盯上猎物一般,须臾,脸上忽然扬起一抹阴森至极、让人后背发凉的笑容,拖长尾音道:“是你啊……”语调里藏着琢磨不透的恶意。
      小姑娘瞅准这稍纵即逝的间隙,拼尽全身力气,猛地一下挣脱了随从的桎梏。泪水糊了满脸,她慌不择路地跑到毛飞飞身后,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角,单薄的身躯抖如筛糠。
      毛飞飞心间一软,下意识抬手,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似是无声安抚。
      紧接着,他长腿一跨,将小姑娘牢牢护在身后,脊背挺得笔直,犹如一面盾牌。
      可对上黄忠仁那阴鸷的目光时,他到底还是没稳住,喉结滚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双手不自觉攥成拳头,指节泛白。
      方才涌起的那股热血,此刻被黄忠仁盯得消散了大半,望着对方眼底毫不掩饰的狠厉与算计。
      毛飞飞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刚刚头脑一热、冲动之下的见义勇为之举了,但事已至此,退缩显然已来不及,唯有硬着头皮扛下去。
      黄忠仁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玩味又阴鸷的笑,抬手漫不经心地冲手下挥了挥,示意手下把毛飞飞抓起来。
      黄忠仁眼神却始终紧紧锁在毛飞飞身上,仿若一条锁定猎物的毒蛇:“珉儿……你果然是个男人,估计名字还有身份都是假的吧,既然你喜欢逞英雄,那就你替她吧,把他带走”
      毛飞飞见状,瞳孔骤缩,一股热血直冲脑门,骨子里的倔强瞬间被点燃,刚要蓄力反抗,那几个随从却似训练有素的恶犬,瞅准时机,身形陡然前扑,动作快如闪电。
      一人如饿虎扑食般,死死钳住毛飞飞的双臂,令他动弹不得;另一人眼疾手快,大手一挥,结结实实地捂住毛飞飞的嘴巴,将他的呼喊与怒骂统统堵了回去。
      剩余的几人则顺势围拢上来,架起毛飞飞的身子,不由分说地往外拖去。
      毛飞飞奋力挣扎,双脚在地面上乱蹬,扬起一片尘土,却终究抵不过几人的蛮力。
      一番拉扯推搡后,毛飞飞到底还是双拳难敌四手,被随从们结结实实地捆住双手,像扔麻袋一般,粗暴地丢到房间里的床上。
      随着“哐当”一声闷响,房门重重关上,随从们鱼贯退下。
      毛飞飞强忍着手臂被勒的剧痛,迅速调整状态,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大脑飞速运转,一门心思琢磨着脱身的计策。
      没承想,黄忠仁猛地推开房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刺耳声响。
      他大摇大摆地跨进屋内,身后的随从麻溜地关上门,再度无声退了出去。
      屋内光线本就昏暗,黄忠仁一步步朝床边逼近,身影仿若恶鬼,周身散发的威压愈发浓烈。
      毛飞飞只觉头皮发麻,身体本能地往后缩去,脊背紧紧贴着床头,心脏狂跳,冷汗顺着额头簌簌滚落。
      黄忠仁看着毛飞飞瑟缩的模样,脸上的笑意愈发狰狞,在床边站定后,抬手慢悠悠地摩挲着下巴,阴阳怪气地开口:“小子,这会儿知道怕了?晚了”
      说着,他猛地凑近,一股腐朽的浊气直喷到毛飞飞脸上。
      毛飞飞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恶心,扭过头去,咬牙切齿道:“黄忠仁,你作恶多端,就不怕遭报应?”
      黄忠仁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头大笑起来,笑罢,眼神陡然一冷:“报应?我身后的大人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有谁敢惹我”说着,伸手便要去扯毛飞飞的衣领。
      毛飞飞哪肯乖乖就范,趁着黄忠仁俯身的间隙,双腿蓄力,拼尽全力朝对方腹部踹去。黄忠仁躲闪不及,被踹了个正着,踉跄后退几步,恼羞成怒地咆哮:“给我摁住他!”
      随从们闻声涌入,再次将毛飞飞死死摁住,毛飞飞拼命挣扎,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着满脸的尘土簌簌滚落,怒吼道:“你们这群助纣为虐的混账,放开我!”
      可随从们的手像钳子一般,牢牢锁住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
      黄忠仁捂着肚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脸上的狰狞愈发浓烈,抬腿狠狠踹向毛飞飞:“不知死活的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毛飞飞闷哼一声,咬着牙硬生生扛下这一脚。
      黄忠仁脸色一沉,抬手不耐烦地冲随从们挥了挥,示意他们速速退开。
      待随从们如潮水般退至墙角,他整了整衣衫,脸上挂起一抹阴鸷又扭曲的笑,而后步步紧逼,朝毛飞飞压了过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毛飞飞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刺鼻的腐朽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黄忠仁却全然不顾,猛地伸出双手,干枯的手指好似鹰爪,直冲着毛飞飞的领口抓去。
      他下手极狠,全然没有半分留情,“嘶啦”一声,衣物应声而裂,布料碎屑簌簌飘落。
      毛飞飞双眼通红,又惊又怒,拼了命地扭动身躯,想要挣脱这恶魔的钳制,却被黄忠仁用蛮力死死压制,反抗显得愈发艰难。
      生死攸关之际,毛飞飞的大脑飞速运转,冷汗顺着额头簌簌滚落,心跳如雷。
      毛飞飞强迫自己试图冷静下来,他可不能指望黎和安他们会恰到好处的时候突然出现来一出英雄救美。
      忽然,毛飞飞猛地记起临分别时,宏乌兰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将一把匕首塞到了自己手里,那匕首入手冰凉,带着一丝隐秘的温热,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毛飞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强忍着身体的颤抖,佯装无力地瘫软下去,试图降低黄忠仁的警惕。
      趁着黄忠仁扯衣服扯得正起劲儿,他的手缓缓朝藏匕首的地方挪去,指尖轻颤,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冰冷的刀柄。
      每挪动一分,他的心都悬得更高,呼吸也不自觉地急促起来,生怕被黄忠仁察觉。
      毛飞飞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匕首的刀柄,他紧紧攥住,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黄忠仁还在兀自撕扯,嘴里不时发出令人作呕的怪笑,浑然未觉危险悄然降临。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毛飞飞猛地发力,倾尽全身力气,将匕首狠狠朝黄忠仁的肋下刺去!利刃破风,瞬间没入肉中,黄忠仁的怪笑戛然而止,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身体因剧痛瞬间僵住。
      “你……”黄忠仁刚吐出一个字,毛飞飞迅速抽回匕首,又朝他肩头补了一下,滚烫的鲜血溅射到毛飞飞脸上,可此刻他全然顾不上,趁着黄忠仁踉跄后退,他抬腿一脚踹在对方胸口,将人直接踹翻在地。
      黄忠仁双手死死捂住汩汩冒血的伤口,指缝间血水不住地往外渗,脸色惨白如纸,毫无一丝血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狼狈至极。
      可即便气若游丝,他眼底的阴狠仍未消散,仍不死心地张大嘴巴,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妄图叫外面的随从进来救他。
      毛飞飞哪能容他得逞,眸中闪过决然,瞬间扑了上去,双手如铁钳一般,死死捂住黄忠仁的嘴巴,将他的呼救声彻底堵了回去。
      紧接着,毛飞飞长腿一跨,稳稳坐在黄忠仁身上,高高举起手中那染血的匕首,此时的他,完全没了平日里那副胆小怕事、唯唯诺诺的模样,活脱脱像是被复仇之火点燃的另一个人。
      手起刀落,一下又一下,利刃无情地刺入黄忠仁的身躯,每一下都伴随着皮肉撕裂的闷响,鲜血四溅,温热黏腻的血珠如雨点般喷洒在毛飞飞的脸上、身上,将他的衣衫浸得透湿。
      黄忠仁瞪大双眼,身体剧烈抽搐,很快便没了动静,唯有那空洞的眼神,还残留着几分死前的惊愕与恐惧。
      毛飞飞大口喘着粗气,缓缓起身,看着地上的尸体,攥紧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眼神空洞,似乎还没缓过来。
      这时黎和安他们姗姗来迟,刚冲入房间却猛地撞进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之中——只见毛飞飞身形踉跄,衣衫褴褛,原本飘逸出尘的白衣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布条耷拉在身上,狼狈不堪。
      那头顺滑漂亮的白色长发此刻凌乱地披散着,丝丝缕缕纠缠打结,几缕发丝还糊在他沾满血污的脸颊上。
      殷红的鲜血肆意泼洒,在他的白衣上晕染开来,仿若雪地上盛放的红梅,发丝也被血水浸透,一绺绺湿漉漉地耷拉着,末梢还在缓缓滴着血,那滴答声在静谧的屋内格外刺耳。
      他手中紧攥的匕首,寒光依旧,刀尖上的血珠汇聚、坠落,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众人绷紧的心弦。
      毛飞飞原本低垂的头,一点点、缓缓地抬起,动作迟缓而机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双摄人心魄的蓝金色异瞳,此刻没了往日的灵动,只剩无尽的空洞,仿若幽深的寒潭,让人望之便心生寒意。
      他的身躯微微战栗,那张平日里温润精致的脸庞,溅满了鲜血,左眼下的泪痣愈发醒目,仿若一颗泣血的红豆,无端为他添了几分破碎的凄美;眉心痣隐在血污间,反倒生出几分神圣不可侵犯的意味。
      而黄忠仁毫无生气的尸体,就静静躺在他脚下,血腥之气弥漫四周,这般惨烈又诡谲的画面,交织出一种触目惊心、叫人挪不开眼的破碎美感。
      众人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呆立当场,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惊得说不出半句话来。屋内死寂一片,唯有那还在缓缓滴落的血珠,声声砸地,敲打着众人紧绷的心弦。
      除了宏乌兰神色还算镇定,其余人的目光里尽是错愕与震惊,像是瞧见了什么天方夜谭。
      在这些日子里的毛飞飞,可是非常胆小怕事,行事谨小慎微,活脱脱一只受惊就想躲回窝里的兔子。
      但凡只要危及自己性命的事,除了给钱以外,他说什么都不会做;要么唯唯诺诺,躲在人群最后,大气都不敢出。
      可此刻眼前的景象,却狠狠扇了众人记忆一巴掌。
      毛飞飞浑身染血、手握利刃,居高临下地站在尸体前,那决绝狠厉的气场,与往昔判若两人。
      这般颠覆性的转变,逼得众人不得不把过往对他的认知推倒重来,重新审视、打量起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宏乌兰目睹屋内的惨烈景象,面上并无太多讶异之色,仅是微微挑起眉梢,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饶有兴致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相较于他的从容淡定,其余几人还陷在极度的震惊当中,大脑一片空白,眼神凝滞,仿若木雕泥塑般杵在原地,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
      率先打破僵局的倒是毛飞飞。
      此刻的他,像是刚从一场噩梦中惊醒,双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原本紧攥着匕首的手指一点点松开,“哐当”一声,匕首砸落在地,金属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惊得众人一个激灵。
      毛飞飞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众人,可那眼底的空洞却仿若无尽黑洞,吞噬了所有情绪。
      他嘴唇微微颤动,声音干涩沙哑,语调平淡得近乎麻木,轻声喃喃道:“我杀人了……我杀了黄忠仁……”
      字句出口,屋内的空气愈发凝重,压抑感扑面而来,众人望向他的眼神也随之复杂起来。
      玉鹤洐眉心轻蹙,脸上闪过一丝凝重,却没再多说一个字,只偏头看向石亦里,目光交汇间,一切尽在不言中,抬手简单地示意他将这狼藉现场收拾妥当。石亦里接到指令,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点了下头,两人一起收拾着现场。
      徐钰奎则大步迈向毛飞飞,见他衣衫褴褛、满脸血污,心中一酸,二话不说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轻轻披在毛飞飞肩头,小心翼翼地拢了拢,又从袖口扯出一角,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黎和安眉头紧锁,视线在毛飞飞失神的面庞与地上黄忠仁的尸体间来回游移,眸底的情绪翻涌不息,复杂难辨。
      沉默良久,他再次望向毛飞飞,打破沉默,声音低沉而沉稳:“毛飞飞,别陷进自责的漩涡里,黄忠仁作恶多端,本就是死有余辜。你更无须忧心两国争端,虽说他顶着宏义国使臣的名头,可细究近来这些桩桩件件,诸多蹊跷、反常之处,都在暗示他或许从一开始,就被上头当作弃子抛弃了,杀他,于情于理,都不算过错”
      毛飞飞双肩耷拉,脑袋低垂,额前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面容,嘴唇紧抿着,一声不吭,唯有身躯克制不住地微微战栗,像是被暴风雨击打过、仍在簌簌发抖的残叶。
      宏乌兰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毛飞飞跟前,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恼,饶有兴致地伸出手,在毛飞飞眼前晃了晃,指尖带出几道虚影。
      待成功引得对方抬眸,宏乌兰嘴角上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眸里闪烁着促狭的光。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尾音,高声说道:“咳咳,我说飞飞啊,你之前找我买任务情报的那十两银子,就甭给我了。瞧你今儿这遭罪的样子,我宏乌兰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主儿,为了好好弥补你,我大方一回,再倒贴你十两!”
      说罢,还真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子,在毛飞飞眼前晃了晃,像是要用这实打实的银子,把人从恍惚中彻底拉出来。
      毛飞飞原本黯淡无神的双眼,瞬间被那锭白花花、明晃晃的银子牢牢吸引,眸底像是燃起两簇小火苗,一下子亮了起来,额前那撮俏皮的呆毛也跟着翘了起来。
      他全然顾不上其他,手像闪电一般迅猛伸出,指尖迫不及待地朝银子抓去。
      怎料宏乌兰早有算计,手腕轻轻一抖,便将银子灵活收回,还顺势往后退了一步。
      见毛飞飞的魂儿明显被勾了回来,宏乌兰微微挑眉,嘴角噙着一抹促狭笑意,阴阳怪气调侃道:“哟~小美人,这就回过神来啦?我方才还琢磨着,你怕是得颓上好一阵子,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萎靡不振呢”
      毛飞飞却似完全没听出嘲讽之意,双眼紧紧盯着宏乌兰手中来回晃悠、勾人心魄的银子,哪还有刚刚失魂落魄、仿若要死的模样,脸上讨好的笑容瞬间堆起,谄媚得近乎滑稽。
      他再次铆足劲儿,整个人朝宏乌兰扑了过去,嘴里嘟囔着:“当然不会啦!这世间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呀,您就行行好,把银子赏给我呗”
      宏乌兰见状,“扑哧”一笑,直接利落地把银子揣回怀中,毛飞飞扑了个空,身体前倾差点摔个狗啃泥。
      宏乌兰也不再逗毛飞飞,边笑着边转身大步离开,还不忘撂下一句话:“跟你开玩笑的,这银子可不能给你,不过念在你今儿遭这么大罪,买情报的那十两我就先不要了,我就先走啦,小美人,一会官兵来了,我可走不了”
      毛飞飞呆立原地,望着那本该到手却飞了的银子,眼眶泛红,满心的憋屈与不甘瞬间涌上心头,竟比自己刚刚手刃黄忠仁时还要难受几分。
      攥紧的双拳因用力过猛指节泛白,下唇都快被咬出血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宏乌兰的背影渐行渐远。
      黎和安瞧着毛飞飞这会儿的模样,眉头微微皱起,满脸的无奈。
      就在片刻之前,这人还失魂落魄、抖如筛糠,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离“死”字只差临门一脚;可眼下呢,只因瞧见十两银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两眼放光,生龙活虎,全然没了刚刚那副凄惨濒死的样子。
      却又有些疑惑毛飞飞竟然能因为十两银子完全忘记自己刚刚杀了人,觉得毛飞飞这人有时候真挺令人无语的,特别是因为这份对金钱的喜爱。
      可尽管心里这么想着,瞧见毛飞飞恢复如常,黎和安莫名地,胸口那股紧绷感悄然消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自己都觉得纳闷,平日里,毛飞飞在他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精,时不时跳出来捣乱,净给他添堵。
      那些行径,起初看着跟调皮捣蛋的小孩子没两样,虽说烦人得很,却也实打实没造成多大伤害,就如同嗡嗡乱飞的苍蝇,扰人清净,却不至于致命。
      时间久了,这份厌烦里竟悄然掺杂进了一丝别样的情绪,让他即便想讨厌到底,也难以做到了。
      但是毛飞飞抢他母亲遗物这件事,黎和安就奠定了自己与毛飞飞始终都是有所隔阂的。
      徐钰奎原本平和的面容,在瞧见毛飞飞瞬间变脸、追逐银子的模样后,不禁流露出几分诧异之色,双眼微微睁大,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他到底是心思机敏之人,短暂惊愕后便迅速回过神来。
      徐钰奎无奈地摇了摇头,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展开,而后手腕轻翻,用扇骨那头,不轻不重、带着几分亲昵地敲了敲毛飞飞的额头,打趣道:“你这家伙,可真让我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说罢,他微微眯起双眸,盯着毛飞飞,故意拖长尾音:“瞧瞧这副财迷样儿,看来在你的小世界里,钱这东西,不论何时,永远都是疗效奇佳的万能治病良药呐,管它天大的事儿,有银子兜底,就能立马回血复活,是不是?”
      毛飞飞被徐钰奎这一敲,回过神来,抬手揉了揉脑袋,也不恼,嘿嘿一笑:“徐大哥,人要是兜里没钱,心里才真发慌嘞,这银子一到手,底气都足了,比啥灵丹妙药都管用”
      说着,还不忘朝宏乌兰离去的方向狠狠瞪一眼,嘟囔道:“那家伙,撩拨完我就跑,真不地道”
      徐钰奎嘴角微微上扬,无奈的笑了笑。
      玉鹤洐大步流星地跨了过来,伸手猛地揪住毛飞飞的耳朵,拧了半圈,眼里怒火升腾,气呼呼地数落道:“你个榆木脑袋、十足的蠢蛋!平日里瞧你那贪生怕死的窝囊样,老子虽说打心眼里不待见你,可眼下这关头,你倒好,非得孤身犯险!动动脑子行不行?只要跑一趟将军府跟大伙通个气,哪至于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这会儿胆儿肥了,连命都不当回事了?”
      毛飞飞疼得“哎哟”直叫,脚尖踮起老高,双手胡乱地挥舞着,试图扒开玉鹤洐的手,委屈巴巴的:“哎哟!松开松开,好疼!我又不是不想先去将军府告诉你们,我是怕你们不信,不信我,所以我出此下策的”
      玉鹤洐指尖陡然一松,身子微微一僵,明显愣了一瞬,他定了定神,缓缓收回手,目光紧锁着毛飞飞,眉心轻蹙,满是疑惑地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毛飞飞如获大赦,双手忙不迭地捂住耳朵,轻轻揉着,耳朵尖红得发烫,小嘴一撇,嘟囔的声音带着哭腔,愈发委屈:“还能什么意思,之前我一直都在给你们捣乱,添麻烦,我就觉得你们不会太信我,就像之前你们让我做的任务,也不太敢信我,就没有告诉我太多的计划……”
      玉鹤洐微微皱眉,目光如刀直直戳向毛飞飞,脸上神色几番变幻,末了气极反笑,抬手狠狠拍了下毛飞飞的后脑勺:“屁话!虽然我们并不会太信你,可眼瞅着你近来也变了不少,但凡当时你肯老老实实跑去将军府报信,哪怕疑点再多,我们就算心存疑虑,也不可能把你的话当耳边风,定会反复掂量、琢磨再三,只要有一丝可能你说的是真话,我们铁定二话不说就赶过来”
      说到此处,玉鹤洐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决然,攥紧拳头接着道:“更何况事关重大,我们连那姓宏的都能试着相信,还不是为了被囚在此处的无辜姑娘们?她们往后的人生、背后的家庭,桩桩件件都悬在这事儿上,哪怕到头来发现被你蒙骗了,又能怎样?权当是走了一步险棋罢了!但你倒好,私自涉险,拿自己的小命不当回事”
      玉鹤洐又不解气的拍了一下毛飞飞的头:“听好了,哪怕我打心眼里瞧不上你,再怎么讨厌你,往后也不许再干这种蠢事,明白了吗?”
      毛飞飞嘴角挂着吃痛的抽气声,虽说这一顿揍挨得属实委屈,可一琢磨玉鹤洐那火冒三丈的模样,实则是在担心自己,心里便像揣了只小兔子,莫名泛起丝丝甜意,脸上讨好的笑一下子就堆了起来,语调软糯地说道:“知晓啦,将军大人!我长记性了,往后铁定不敢再犯,您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
      玉鹤洐抬手扶着额头,满脸的无奈写在脸上,余光扫向一旁憋着笑、肩膀直抖的徐钰奎,还有神情淡定的黎和安,开口道:“行了,别搁这儿看热闹了。我刚发出信号,官兵马上就到,这儿暂时由我跟石头盯着就行,你们俩带上他,麻溜回府,帮他拾掇拾掇,瞧这狼狈样”
      徐钰奎敛起笑容,神色一正,抬手拍了拍毛飞飞的肩头,语气温和又带些打趣:“走吧,小飞飞,咱先回去”
      毛飞飞乖顺地点了点头,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地跟在徐钰奎和黎和安身后,快步离开了这满是肃杀气息的地方。
      眨眼间,屋内就只剩下玉鹤洐与石亦里二人。石亦里自顾自地闷头清理现场,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玉鹤洐抬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蹲下身子,修长的手指在黄忠仁冰冷的尸身上仔细翻找、摸索,嘴里淡淡开口:“石亦里,你那些小心思、小动作,自己心里有数,往后最好收敛收敛,别让我逮个正着”
      石亦里手下的动作猛地顿住,身形一僵,沉默片刻,缓缓站起身来,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镇定自若地说道:“将军,属下实在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鹤洐没理会他的辩驳,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在尸体各处查看,语调冷了几分:“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心里跟明镜似的,我就把话撂这儿了,你个人的恩怨情仇,是你自家的事,别把无辜之人牵扯进来,祸水东引”
      石亦里眉头微微皱起,双唇紧抿,没有搭话回应,转身大步迈向门口,只撂下一句:“将军说笑了,属下先去瞧瞧被关起来的那些姑娘”
      玉鹤洐没拦他,片刻后,从黄忠仁衣衫夹层里翻出一枚令牌,那上头刻着一条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的盘踞大蛇,看着煞是诡异。
      玉鹤洐微微皱眉,把令牌默默揣进怀中,提高音量对着石亦里离去的背影说道:“石亦里,毛飞飞虽然表现的不聪明,但他并不是傻子,就凭这次,毛飞飞就不是个傻的,想利他最好先得掂量一下”
      石亦里脚步一顿,依旧没吭声,径直跨出门槛,离开了房间。
      玉鹤洐望着空荡荡的门口,重重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又一个被仇恨蒙蔽眼睛的人,现在有毛飞飞这个变数希望可以改变一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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