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满身》安佳禾

3、紫薇天降，料知后事

　　夜幕笼罩，府内庭院深深。
　　廊道蜿蜒，檐角风灯微光摇曳。花木于夜色下只余模糊轮廓，微风拂过，枝叶沙沙作响。

　　房舍中，烛火通明。雕花床榻上，锦被堆叠。季韵初侧卧于榻，青丝如瀑散于枕畔，眉眼含笑，正与身旁悦儿相谈甚欢。

　　“悦儿！你倒是点醒了我！这聚集难民的法子我大概想到了。”季韵初眸光一亮，心神豁然。

　　011：【提示……不要忘……你的时间不多了。】
　　那机械声冷不丁地在耳畔响起，惊得她娇躯微微一颤。

　　瞬息间，那眸光又黯淡下去，思绪不由地飘至难民流离之景。方才心底涌起的欣喜，瞬间被沉痛所取代，不禁长吁短叹，忧思浮于眉间，再难散去。

　　“011，季家千金还有能去的地方吗？”季韵初心下焦急又无奈，忙不迭地问道。

　　【欧阳先生。】

　　“师父？虽说师父对原主是很好，但总不能一直依靠个老爷子吧。没有别处了吗？”她眉头紧皱，轻咬下唇。

　　不能总是寄人篱下，可如今这情形……季韵初沉默良久，心中思绪万千，却又理不出个头绪来。

　　【十日后，西南边境告急……可……攻略对象，助……扭转局势。】

　　“……边疆告急？等等！攻略？对象！？那我在花灯节遇见那公子是什么身份？”季韵初眸中高光一亮，抓住着一丝希望。

　　【抱歉……无法搜索，嗞——搜索失败，花灯节……被自动屏蔽。】
　　“啊？屏蔽？被屏蔽了？因为那花灯节还是……那公子？”季韵初满脸惊愕，小嘴微张。

　　逆天系统——又卡又能被屏蔽。
　　算了，能让011屏蔽，那人指不定有大用！

　　“那……季将军生前结识过哪些厉害人物？我现在能靠得上的。”

　　【季聿戎马半生，结交众多能人志士……大多居于京城……隐退……驻扎军营。】

　　“罢了，说了跟没说一样。”
　　这远水救不了近火……京城？远在千里；隐退？隐在何地；军营？如何能进。

　　哎——
　　季韵初闲来无事，百无聊赖之际，手欠戳戳011的虚拟人儿。

　　【……！】数据隐隐波动了一瞬。
　　“？”这一帧，恰被季韵初精确捕捉到。

　　“……咳咳，哈哈，抱歉，是我手欠了。”她手倏地弹开，朝空气尴尬一笑。

　　系统再无回应。

　　就在她思绪陷入一片混沌时，院外又传来一阵嘈杂——
　　紧接着是物品碰撞地面的闷响。

　　季韵初眉头一拧，锐利地看向窗外，脑中瞬间浮现出王氏那张丑恶嘴脸。瞧这架势，又要打主院什么贵重物品的主意？

　　“悦儿——”她轻唤了一声，声音在屋内悠悠传开。

　　“小姐，怎么了？”只见悦儿赶忙从外间走进来，微微屈膝行礼，抬眸看向自家主子。

　　“帮我看看王氏又在搞什么名堂？”

　　“小姐，二夫人刚刚传话，说府里用度吃紧，要……要把您那些珍贵的药材都收走充公……”

　　季韵初再次抬眸望去，暗忖——
　　疯婆子，天天发疯。

　　她镇定起身，道：“悦儿，我们去见那疯婆子。”话语虽轻，却透着不容置疑。

　　二人来到正厅，只见王氏端坐于上位，那姿态……趾高气昂？

　　“韵儿，你也知晓府里的难处，那些药材放着也是浪费，不如交出来，也算是为府里出份力。”王氏闻声举目望来，言语透着几分冷意，好似这将军府如今的困窘皆是季韵初一人之过。

　　“这些药材是父亲生前为我寻来，助我研习医术的……夫人胸无点墨，对医术一窍不通，不知要这药材有何用？”季韵初歪头挑眉，目光坦然地直视着她。

　　“你！我自有用处！”那婆娘猛地重拍一下案板，怒目圆瞪，显然是被气得不轻。

　　“哦？何用？卖了赚亡人之财吗？”

　　“你！你！来人——你今天别想从这里走出去！”语毕，季韵初身后瞬间围上几个小厮。

　　“呵，又来？几位大多是我父亲行善收留的难民吧？怎么？忘了将军和大夫人生前如何待你们的了？”她丝毫不惧，索性找了个椅子坐下，隐于裙摆的双腿优雅交叠。

　　“奉劝各位！莫要恩将仇报！”其素手托腮，另手前伸而摊，眸光流盼，蛾眉轻挑，出言有金石之韵。

　　“小姐……我……我们……”只见数小厮皆面有惭色，俯首低眉，神色黯然。

　　“呵，二夫人——可千万别被这财撑破了肚皮呀！”季韵初又侧头重新看向王氏，三分笑意、七分不屑。

　　“胡说什么！？我……我这是……这是要将这些药材广济于民。”王氏说出这话时，自己都心虚得厉害。

　　“哦？误会夫人了？那韵儿可得帮夫人一把呀！”季韵初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抛下这一句，便起身，扬长而去。

　　“你！你你……你又欲何为？”正厅空留王氏徒然盛怒，却无计可施。

　　切！等着吧！

　　“悦儿——”季韵初侧头望向悦儿，轻声喊道。

　　“你这几日且往米铺走上一遭……再费心寻几个擅长煮药粥的郎中……另唤几个小厮在将军府门口搭起粥棚……将‘二夫人要设粥’的消息散出去。”说话间，她眉梢轻挑，朱唇微勾，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似是计谋即将得逞的快意。

　　悦儿面露犹豫之色，疑惑道：“小姐，万一这二夫人不领情，不接受呢？”

　　“放心，不是她自己把广济于民挂在嘴边吗？我就遂了她的愿，给她这个大好机会。”季韵初轻轻一笑，玉手轻拂发丝，神色悠然。

　　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连忙附言：“对了，你去主院叫个小厮帮我把人参、石斛等物取来。”

　　“好的，小姐。”小丫鬟福了福身，应下后便去安排了。

　　这设粥振民的事务，季韵初足足筹备了三日有余，此间藏匿得极好，那王氏全然未晓，直至数日之后——
　　季将军府广设粥席！

　　正厅。
　　“季韵初！这都是你安排的！？”瞧那王氏柳眉倒竖，凤目圆睁，手指颤抖地指向她。

　　“诶～二夫人先别动怒。”季韵初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她轻摇手中折扇，悠悠然道：“这不是在帮夫人嘛！您瞧，如此一来，郴州百姓定会对夫人感恩戴德，传颂夫人的慈惠仁善！”

　　“你！你！”王氏胸口剧烈起伏，却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反驳。只觉自己像是被人算计，陷入难堪境地，可又找不出话来揭露对方心思。

　　“悦儿，我们走——”季韵初见好就收，潇洒转身，向身后丫鬟使了个眼色，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府外走去。

　　朱漆大门前，几口大锅稳架，热气氤氲而起，周遭天地尽皆笼罩于朦胧暖意之内。锅中药粥翻腾踊跃，咕噜声不绝，醇厚药香四溢飘散，丝丝缕缕，沁入鼻息。

　　施粥家丁着统一服饰，神色忙碌。彼等依次排开，一人执长柄木勺，于锅内娴熟翻搅，另一人接过粗瓷大碗，稳稳递去。

　　领粥百姓多衣衫破旧，形容憔悴。其间有老者步履蹒跚，有妇人怀拥幼子，亦有士卒难掩沧桑。

　　“多谢，这可真是救命粥啊！”一鹤发老者，颤巍行至近前，双手微抖接过药粥，干涸眼眶瞬间泪盈，声若沙哑哽咽。

　　家丁连忙上前搀扶，轻声而言：“老人家，您慢些，这是我家小姐叮嘱的，您且安心用之。”

　　众人正对此赞不绝口，只见季韵初莲步轻移，款步上前，轻启朱唇，声如黄莺出谷——
　　“诸位！今日这些都是我家二夫人的善举呐！”言罢，她悄然一笑，笑意未达眼底，眸中隐着一丝促狭。

　　百姓闻之，皆面露动容之色，纷纷躬身拜谢。
　　众人：“多谢二夫人！” “夫人之恩，没齿难忘！” “季大将军、大夫人、二夫人……将府上下皆为我郴州百姓的大恩人啊！”须臾，王氏就被层层环绕，如众星拱月。

　　“季韵初！？你给我站住！”忽觉身陷百姓“围困”的王氏奋力冲出，径直朝着季韵初 “扑” 将过来，面色涨红，双眉倒竖，眸中似有怒火喷薄而出。

　　“莫冲动，莫冲动！夫人且息怒。想二夫人也是出身贫寒，必能深切体会这些百姓的苦境。这钱财是独吞己用，还是广济于民呢？此刻夫人心中定有所悟……”

　　季韵初一改常态，眸光悠悠转向粥棚，面容宁谧，却又隐携几缕深意。正控制住场面，却趁那王氏不备，悄然拉着悦儿疾步奔至一旁，恰遇米铺张老板……

　　“咳！张老板呐～此后这将军府在米铺的开销，您直接找二夫人接洽即可，万无一失。”

　　张老板满脸堆笑，奉承道：“好的，季小姐，这二夫人真是个善人呐——”

　　“是啊，是啊～”季韵初嘴角噙笑，佯装捋着胡须，颇为满意地点头应和。

　　半里之外，悦来客栈。

　　“殿下，那位便是将府千金，季韵初。这设粥赈济灾民之人正是她，只是其间缘由未明，用的却是府中二夫人的名号……”
　　侍从压低声音，复又轻声问询：“殿下，可要前去拜会一番？”

　　“不必。”窗边儿郎一袭玄色锦袍加身，身姿挺拔，面庞冷峻，二指缓缓摩挲杯缘。

　　“西南边境驻军之事已安排妥当，沂王那边估摸近日便会有所动作……不过殿下，您当真要亲身涉入此局中吗？实可另觅他法……”

　　少年郎剑眉微挑，薄唇轻启，冷笑道：“不探虎穴，焉得虎子？悠悠十几载，那老儿竟还未能取我性命，委实无用。”

　　“还有，盯着陈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