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且冷静》周八月圆

27、胜利

　　“此异动就是上天降下的神怒，昭示着匈奴人攻打我云朝乃逆天而行！”

　　“天佑沧澜，天佑云朝！儿郎们，且杀上前去，杀得匈奴片甲不留！”

　　男人站在最高处发号指令，身后猩红的披风猎猎作响，凤眸中翻腾着嗜杀的情绪，坚定有力的声音令众将士热血沸腾，斗志昂扬。

　　“呜——”

　　苍凉浑厚的号角声响起，伴随着咚咚鼓响，云朝将士们尽数嘶吼着冲了上前。

　　之前还泰然自若野心勃勃的匈奴大将，此刻目眦尽裂，他认出了那道身影，毕竟那人早已成为他的梦魇，扰得他日夜不得安宁。

　　“秦君泽！”

　　他喊出那人的名字，含着无边的痛恨和怒意。

　　他才不信什么神怒，定是他搞了什么鬼，竟让他鲜活的将士们眨眼间成为一堆残肢断臂！

　　上一次让他如此愤怒不安的，还是那个白马银甲的女人。时隔近二十年，今日竟然是她的儿子！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恍如回到少年时，那时的他格外争强好胜，在同伴面前夸下海口要驯服一匹孤狼，却差点被咬断了脖子，幸好他靠野兽般的直觉躲开了。

　　可如今，他没有丝毫的退路。

　　赫连烈咬紧牙关，长枪指向秦君泽，大喊，“上次让你侥幸活了下来，这次我势必要用你的血来祭旗！”

　　如霜月色下，秦君泽盔下如鹰隼般的眼睛一沉。他抬了下手，弓箭手们立即准备就绪，再一挥手，漫天的箭如大雨般向匈奴扑去。

　　然大半的箭折在了敌方的盾下，剩余的亦尽数被长枪挥开。

　　秦君泽不急不躁，反手从肩头的箭篓抽出一只箭，徐徐搭在箭弓之上，如玉的手指一勾，弦紧绷如满月，森寒的箭头直指战场上骑着黑马的匈奴大将。

　　指尖一松，利箭如流星破空而去，势不可挡，直冲冲射向赫连烈眉心。赫连烈眼见抵挡不及，急速躲闪，可还是未能躲开。

　　如山般的草原男人坠下了马。

　　秦君泽扔开箭弓，抽出长剑，指向夜幕，大声道：“赫连烈已负伤！将士们，冲啊！”

　　听见他声音的军人也激动地喊出同样的话，敌军主帅负伤的消息越传越远，声音愈来愈大，顿时士气高涨，一个个红着眼斩杀敌人，令本就军心大乱的匈奴人起了惧意。

　　这时，箭术非凡的将军一甩披风，转身，看向了角落里娇小的女子，大步走了过去，支着长剑半跪于地，在女子惊讶的目光中，取下她的首铠，从怀里掏出一根黑色发带，覆上那双圆润灵动的杏眼。

　　女子的头被圈在结实的臂弯之中，她脑后，白皙的手指灵活地勾动着发带，渐渐生出一个漂亮的结。从始至终，他都克制地没碰到她半分。

　　之后他又将首铠为她戴上，“你可以将耳朵也捂上，不看不听。”

　　顿了顿，他又道：“你身边都是我的人，他们会竭尽全力保护你。你……不要害怕。”

　　几息后。

　　女子乖巧地点了点下巴，“哦。”

　　见她这般，男人凌厉的眉眼倏然如春雪融化，柔和了三分。

　　可蒙着眼的女子无法察觉，而男人则是不自知。

　　等秦君泽走后，虞辛棠顿时松懈了身躯，倚着石壁，按着剧烈跳动的胸口，大口喘息。

　　“姑娘可是身体不适？”苏木的声音响起。

　　她摇头不止，连声说道：“不不不，我、我没事！”

　　不对！

　　这有什么值得心跳加速的！

　　要知道她本就应当无虞无险。他这样的行为和亲自给她下雨再为她撑伞有什么区别？

　　这样想着，她顿时心如止水。

　　虞辛棠起初听他的话，捂住了耳朵，可手臂酸痛后她慢慢放下了手。

　　兵戈相交声与惨叫声顿时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她重重地抖了一下。不比她从小看的电视电影，这是一条条年轻鲜活的生命，历史的车轮就这样将他们无情碾碎，只余一声声悲痛的呐喊和呻吟，被她一个来自异空间的现代人所听见。

　　"将军！"

　　她突然听到苏木发出一声低呼，毫不犹豫地扯下遮眼的发带，“秦君泽怎么了？”

　　苏木道：“这匈奴大将好生无耻，竟诈死偷袭，险些被他得逞了。”

　　她顺着苏木的目光看了过去，战场上，红袍黑甲的男人正和一大块头打得难舍难分，剑与枪激烈碰撞，发出火花。那大块头俨然就是之前被秦君泽射下马的赫连烈。

　　虞辛棠白着小脸，附和，“是太无耻了。”

　　尸山火海，人间炼狱，血将银白的官道染成一种发黑的颜色。

　　看到和听到完全是不一样的效果，她还是没忍住，吐了。

　　苏木着急地找遍全身都没找到一方帕子，正要从身上扯下一块布，虞辛棠制止了他，用攥在手心的发带擦了擦嘴角，虚弱地道：“别管我。他赢了吗？”

　　“姑娘，将军刺中赫连烈了！可这匈奴人命够大的，竟还未死去。”

　　虞辛棠强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扶着石头直起身子，又看了过去。

　　利剑已刺入中年汉子的胸膛，他发丝凌乱，右手长枪撑地，左手握住没入身体的剑身，指缝被鲜血迅速染红，充满血丝的眼睛瞪大凸出，死死盯着秦君泽，说了什么。

　　然后他视线右转，拼了命掷出长枪，刺死一云朝士卒，救下一个匈奴小将，又朝匈奴小将吼了一句。

　　那小将闻声立即翻身上马，一扯缰绳，一夹马肚，逃走了。在颠簸飞驰中，小将回头，眼神沉重地看了赫连烈一眼。

　　秦君泽似察觉到小将身份不一般，欲追上前去，可赫连烈以血肉之躯紧紧握住他的剑不放，最后更是上前两步，任由长剑穿过身体去抱住秦君泽，以此阻止他。

　　“是他……”虞辛棠呢喃。

　　小将回头的瞬间，腾升的火焰将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面白细眉，清秀斯文，几乎看不出匈奴血统。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初跟在匈奴二王子托雷身旁的侍从。

　　战争结束，云朝以少胜多，匈奴夹着尾巴逃走了。

　　天尚未明，可沧澜百姓早已守在了城门口，无比忐忑地往城外望了又望。

　　终于在破晓时分，曙光出现的刹那，一面赤黑云纹的旗帜出现了，其后跟着一支铁甲铿锵、步伐整齐的军队。城门上的士卒率先发出欢呼，“我们的人回来了！”

　　底下的百姓顿时热泪盈眶。

　　“赢了！我们赢了！”

　　“秦将军！一定是秦将军！以几万兵力击退匈奴三十万大军，除了他还能有谁！”

　　“太好了，太好了！秦将军真的还活着！”

　　众人激动地拥上前去，都想看一看这位用兵如神的大将军。

　　当那身骑骏马，腰佩宝剑，背挂剑篓的俊美男子出现时，众人不约而同静了一瞬。不仅因这位将军长得煞是好看，还因他身前有一道单薄的身影，裹着黑色披风，戴着兜帽，只露出莹白秀气的下巴，瞧身形该是一名女子。

　　安静之后响起了更高昂的呼声，夹杂着七嘴八舌的询问。

　　“将军将军，您与您怀里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将军失踪这一段时间是娶妻了吗？”

　　“将军可否让我等一睹将军夫人的芳容？”更有甚者直接道。

　　而兜帽下的虞辛棠埋着头，脸几乎要贴到了胸口，试图把自己藏起来。她内心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宁可徒步入城。

　　忽地，她视线内冒出一脸好奇的小脸，双颊染着两团红晕，裂开的嘴里缺了颗门牙。

　　那是从一士卒□□钻过来的稚童，初生牛犊不怕虎，竟凑到秦将军的脚边去瞧。

　　士卒白了脸，急忙提起男童，心道：完了。

　　可气的是，被他拎在空中的小兔崽子还哈哈大笑，兴高采烈地道：“爹爹！阿娘！我看到将军夫人了！她像仙子一样好看！”

　　在一片善意的笑声中，虞辛棠彻底臊红了脸。

　　此时一道轻笑在头顶响起，她的背部也感觉到了某种颤动，用脚丫子想也知道秦君泽肯定是在笑话她。

　　这么愉悦，不愧是打了胜仗，若搁在平时估计都直冒冷气了。虞辛棠不爽地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偏过脑袋，咬牙切齿道：“走快点！”

　　凤眸含笑的男人拉了拉缰绳，顺从地加快了速度。

　　他们在牧平的盛情邀请下去了牧府。

　　侍女们备妥沐浴之物后，虞辛棠即命其退下了。她脱掉脏兮兮的衣物，跨进浴桶，适宜的温水包裹住疲惫的身躯，她舒服地喟叹出声。

　　一宿未眠的疲惫全都涌了上来，她徐徐闭上眼睛，身子下滑入水。

　　待水淹没鼻子后，窒息感令她瞬间清醒过来，本能地挥手挣扎，水花四溅。终于她摸到了浴桶边缘，钻出水面，发出剧烈咳嗽。

　　与此同时。

　　门外节奏分明、力度适中的敲门声，骤然变得急促大声。

　　“虞辛棠，你出什么事了？”

　　“说话！”

　　虞辛棠听出是秦君泽的声音，她想说自己没事，可嗓子痒得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不断地咳嗽声。

　　外头的男人彻底失去了耐心，抬脚猛踹门扉，“嘭”的一声，一扇门直接倒地。

　　“秦！咳咳君泽！……你、咳，你右冰啊咳咳……”

　　虞辛棠艰难地骂人。

　　可除了名字外，其他都模糊不清。

　　在男人听来——她在呼救般叫着他的名字，于是他循着声，大步流星走到屏风后。

　　随后猛然驻足，瞳孔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