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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无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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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城,一处私宅。
身穿鹅黄软烟罗裙的女子立在房门前,大夫提着药箱、愁眉不展地走了出来,歧川紧跟其后。他对上女子的目光,毫无保留道:“大夫说将军所中之毒甚是怪异,必危及性命,但他解不了。”
虞辛棠蹙眉,往屋里瞧了一眼。
“姑娘可要进去看看将军?”歧川立即问。
“他醒了?”
“尚未。”
“那便不进去了。”
歧川颔首,送大夫出门去了。
没多久,又有几位新的大夫前来,皆摇首叹息,束手无措。
虞辛棠始终没进去,但也没走。她勉力分散心思,找一旁高大沉默的男子说话,“苏大哥,你是什么时候来西北的?”
“两年前。”
她有些错愕,“竟来这么久了……那你现在是秦君泽的暗卫?他对你好吗?”
“在下并非将军的暗卫。按照歧副将的吩咐,我现下的任务是保护姑娘。至于将军对我……”他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来西北后,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将军,之前歧副将让我去寻找失踪的……世子妃。”
“你找了我两年?”虞辛棠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这未免太悖于情理。要知道她的文牒都是苏木给的,他怎会不知她在淮州。
苏木明白虞辛棠的言下之意,神情更复杂了,“世子有令在先——任姑娘自行其是,随心而活。”
虞辛棠懂了。
秦君泽让苏木找她,秦游章让苏木不要找她,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选择了找却找不到。
她看向苏木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想起那年在锦城外分别时,他祝她一路顺风,她祝他升官发财,结果都是毒奶。
“将军呢?将军在何处?我有好消息禀告将军!”人未到声先至。
一面带伤疤、虎背熊腰的男子大步跨了进来,脸上带着喜悦之情。
他一眼看见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冰肌玉骨,云鬓花颜。女子和他目光相接,遂展颜一笑,梨涡清浅,他看愣了,接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挡住了他的视线。
歧川警告,“不想死,就管好你的眼睛。”
孟信呆了呆,接着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这女子和将军……”
“嗯。”
孟信脑中闪过一张悲戚的、黝黑的脸庞,重重叹了一口气,略带埋怨,“还以为将军是个长情之人,没想到,唉。”
歧川不懂他的意思,但无意深究,“将军遇刺,中了毒,适才刚醒,你去见他吧。”
孟信听说将军中了毒,顿时不再介怀他的私事,疾步入室。
歧川走到虞辛棠面前,缓和语气,“姑娘,将军一醒来便要找你,请姑娘也一道进去吧。”
她推辞道:“孟副将应有要事禀报,我进去不妥。”
歧川抬手,“姑娘,请。”
虽恭敬有礼,但态度强硬,她只好无奈地跟了过去。
屋内,男人一身月白亵衣倚在床头,神情倦怠,对孟信道:“毒暂时解不了。”
神情极端冷静,宛如所言与己无关。
孟信当即张嘴哀嚎,秦君泽冷声道:“闭嘴,吵死了。”说完,他漆黑的眼睛看向刚进屋的女子。
虞辛棠眼神闪躲,不敢和他对视。
在秦君泽昏迷期间,她想了许多。穿越至今,她诬陷了他两次,皆害他受罚,最后还令他远赴边疆。而他主要迫害她的脖子,掐了一下,咬了两口。
此外,他还救过她几次。
思及此,她愈感愧疚,无颜面对他,恨不得逃之夭夭。然他昏迷不醒时,她尚未能脱身,今朝他醒来,想走更是难上加难。
好在那道目光很快移开了,她偷偷松了一口气。
“孟信,说说你那边的情形。”
“回将军,我按您的指示,去药铺买了伤药,行色匆匆归家,假装将军被我救了。果然引来了三拨人马自投罗网。”
“最先动手的一伙人被伏后服毒自杀,没能留下□□,搜遍全身也无丝毫线索。”
“第二伙人被抓后,审出是匈奴的眼线。”
“最后来的,将军您猜是谁?”孟信卖了个关子。
秦君泽不轻不重地瞟了他一眼,他立马老实了,“便是那姓乌的狗贼,我早猜到他会来,他素来嫉妒您,屡次和您作对。您一出事,他就下套害我停职。他定是匈奴人的细作,将您的行踪泄露给了匈奴,这狗贼……”
秦君泽打断他,“速去逮捕关慈。”
孟信不解,“为何要抓关兄弟?”
秦君泽蹙起了眉,歧川适时开口,“知晓将军计谋的只有四人,你,我,乌俊义,关慈。关慈素来与你交好,你在将军遇难后日日酗酒,颓然不已。连吴俊义都注意到你的异常,关慈怎会不知?他没来便是最大的疑点。”
闻言,孟信冷下了脸,长长的疤痕显得凶狠异常。
“卑职这就去捉拿关慈!”
孟信离开后,歧川也行礼退下了。
房中安静了下来,女子贝齿轻咬朱唇,缓步上前,坐到床边,抬起水杏星眸,小心翼翼问,“你现在还疼吗?”
“不了。”
之后,又是一屋沉默。
虞辛棠垂下眼,看向脚边。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目光平静,没有丝毫恶意,却令她极其不自在。
终于她按捺不住了,起身要走。
可他突然发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虞辛棠刚抬起的臀又落了回去,含糊不清道:“从山洞里出来后,我迷了路,无意中看到你趴在河边。”
“也无意中带了伤药和男人的衣物?”他声音里带上了一贯的嘲讽,显然极不满意她有事瞒他。
虞辛棠哑口无言。
见她沮丧地低着脑袋,默不作声,睫毛不安扇动,他放在被面上的手蜷缩了下,没再继续追问,说起了别的。
“风陵贪污案,逍遥王妃说是你告诉她真账簿线索的,真的吗?”
她头埋得更低了,“嗯。”
“你是如何知晓的?”他问出了压在心底许久的疑惑。
“我……”
虞辛棠支支吾吾。
秦君泽目光下移,看向她紧攥衣袖的指节泛白的手,轻声道:“虞辛棠,你不能什么都瞒我。”
此话一出,女子娇艳的双颊倏地白了三分,俨然是被逼到了极点、为难到了极点。
几息后。
一贯乘胜追击的男人,轻阖上眼,发出叹息,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
面容姣好的黄衣女子心神不宁地走进客栈,身旁跟着个严肃冷峻的侍从。
她刚推开门,一道惊喜的声音传出,“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少年朝她扑了过来,他已换回了男装,白衣绣绯莲,妖冶无双。
见她深色的肌肤变得雪白,他惊奇地眨了眨眼,夸赞道:“姐姐真好看。”
苏木不动声色挡在了虞辛棠前方,将剑横在胸前,警惕地看着纪羡。他认出了这是曾经的忠靖侯义子,现在的朝廷重犯。
少年笑容不变,但眼里蒙上阴翳,“这位莫非就是让姐姐彻夜未归的男人?”
虞辛棠见情形不妙,赶紧站到两人中间。
“纪、宝珠,宝珠他是姐姐的朋友,苏大哥,是特地来保护姐姐的。我昨晚没回是因为……因为另一个朋友出事了!”
她又对苏木道:“苏大哥,我知你想问什么,但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他失忆了,你就当没见过他吧。”
三人出了客栈。
虞辛棠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又动起了歪脑筋,小声问苏木,“要是我现在跑路,你能不能假装没看见。”
“可。”
虞辛棠一喜,又听他说:“但除了我,大约还有十多个人跟着姑娘。”
她敛起笑意,正色道:“我开玩笑的。”
回了宅子,他们与孟信擦肩而过,面相凶恶的男子双目通红,难掩哀伤。
虞辛棠望他离去的背影,心下一紧,提起裙摆就往屋里跑,里头空无一人,床上那个病恹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她退了出去,不慎撞上歧川。
歧川见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问道:“姑娘,你这是?”
“秦君泽怎么了?”
“将军?”
“对!他是不是出事了?屋里没人,我好像看到孟信哭了!”
她说话颠三倒四,但歧川听懂了,“姑娘别急,将军无碍。孟信这般是因为关慈自尽了,只留下无颜苟活四字。将军在后院,由大夫把脉,在下这就带姑娘过去。”
“哦哦,好……”
两人往后院走,纪羡也跟了过来。走到半路,她才反应过来:他告诉她秦君泽没事不就行了吗?做什么还要带她过去?
凉亭里。
大夫抚着胡须,许久才收回放在秦君泽腕上的手,“将军,老夫也无能为力。但老夫有一师弟,平生最喜专研奇毒异症,或许他有办法。”
“他是谁?”
“他名叫杜青,可向来行踪不定,老夫也不知他现在何处。”
“在云朔。”一道如玉石相击的声音插了进来。
说话之人容貌昳丽,桃花眼明澈,好奇地看了看秦君泽,作恍然大悟状,“你才是那个让姐姐彻夜未归的男人。”
虞辛棠涨红了脸,“苏宝珠,不要胡言乱语。”
纪羡乖巧道:“是我说错了。姐姐说过的,他只是你的朋、友。”
最后两字他是看着秦君泽的眼睛说的。而被他挑衅的男人神色淡淡,似乎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宝珠!”虞辛棠赶紧说回正题,“你刚才说杜青大夫在云朔?你认识他吗?”
纪羡面露不快,似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见过一次,他说我脑子有问题,我便轻轻踹了他一脚,姐姐你是不知道,他顿时发了好大的火,说——”他像模像样地学了起来,“我杜青把话放在这里,下次你若找我治脑袋,就算跪着求我,我也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