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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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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母在刺史府里头摆大宴,刘从裕则在外头开小席。
里头的宴席一散,刘从裕也醉醺醺地回了刺史府。才进凝曦院院门,他就听到正房传出一阵摔杯碎盏的声音。刘从裕脚下打着晃儿,舌头也打着结儿,一面走一面嚷:“好好的又是怎么了?母亲请客吃酒,你却在这儿摔东西,传出去像什么话!”说话间,人已经来到正房门口。
守在门口的丫鬟忙七手八脚地打起毡帘、将刘从裕搀扶进去,又有人捧上热水和毛巾,小厨房听了动静忙把解酒茶也煨上了。
刘从裕进了东暖阁,往正首的榻上一躺,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湿帕子,胡乱擦了一把脸,才饧着眼去看郭云静,懒洋洋地问道:“哟,二夫人这气色,非同小可!谁又给咱们二夫人气受了?”
郭云静心头气未平,瞪他一眼,又别过脸去。
春雪端着解酒茶进来,见这阵仗,将碗轻轻地往暖榻中间的小茶几上一放,忙领着众人退了出去,只留他夫妇二人在内。
刘从裕见众人这般小心翼翼,他忽嗤笑一声,伸手端过那碗,仰头一气闷了,再随手一掷,起身走到郭云静身边,将人揽在怀内,情状狎昵,道:“怎的?今日府里设宴还能有人给你气受?”
郭云静在他怀里又气鼓鼓地扭了几下,才冷笑着说:“谁能想到,我的好妹妹,竟联合大房的人一起做局下我的脸!还有那个木槿,呵,亏我素日总对她客客气气笑脸相迎,一有事就只知道帮大房说话!我这脸面,今日就差被人丢在地上踩了!”
一提郭云喧,恰好触动刘从裕的心弦,他想起今日席间吴四郎说的话,心头一热,忙扶起郭氏的身子,笑得一脸暧昧,道:“二妹妹年纪小,你做姐姐的,何必跟她置气!”
这话一落,郭云静气得非同小可,一双浓眉几乎要斜着飞进鬓发里,两眼冒火,张嘴就要骂出声来,却被刘从裕伸出一指抵在唇边,笑着“嘘”了一声,继续赔着笑脸说道:“二妹妹这般品貌,性子冲些也是应当的。如今岳丈去了,你这做姐姐的和我这当姐夫的,该为岳母分忧才是。”
郭云静听这话大有来历,她也不去细想丈夫素日的为人品性和交际圈子,只狐疑地扫他一眼,道:“怎么?谁向你求亲了?”
刘从裕笑嘻嘻地将脸往郭云静眼前凑,道:“你觉得吴四郎如何?”
郭云静伸手一推,撇着嘴,冷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呢?这个破落户啊!不过,要说家世,我爹生前是五品京官,如今我爹不在了,我妹妹配他这个五品武散官的儿子,也算配得过,不算辱没了她。只是呢,你也知道,我和她是隔母的,她心高气傲又性子古怪,我可做不了这个主!”
刘从裕一把抓了郭云静的手,塞在衣襟内渥着,将两根手指一竖,道:“若是吴四郎的聘财给这个数呢?”
“两千两?呵——”郭云静冷哼一声,见丈夫只是笑,两根手指又晃了晃,惊叫一声,“两万?!”
“嘘嘘嘘,别声张!”刘从裕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
郭云静打掉他的手,道:“哄鬼呢?吴家要是有这个钱,先前还犯得着从你身上弄银子?你的钱还是我给你填的窟窿!这种话,吴四郎拿出去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也就算了,你也信?”说完,发出极其轻蔑的一笑。
刘从裕忙凑去她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当真?”郭云静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刘从裕懒懒一笑,道:“真不真的,等摆年酒那日,看看他的诚意不就知道了!”
郭云静垂下眼帘,心下自思,若是这般,到时她只要略施手段,以置办嫁妆的名义将她那继母好生哄上一哄,随便一过手,瞒下几千两简直是轻而易举。且若是吴家和吴四郎真像丈夫说的那样,把妹妹嫁过去笼住吴四郎,日后何愁不发达。这般一计议,郭云静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这桩婚事已有七八分满意了。
刘从裕看她神色松动,忙趁势说道:“你方才说木槿总向着大房说话,莫非,木槿是想去大房不成?等过了年,母亲定是要为大哥再定下一门亲事的,可大哥院里已经有了两个绝色,木槿就算有这想头,论资排辈也轮不着她呀!没有主母还没进门,就先抬三个丫鬟的道理。”
一句话勾起眠鹤院的事,郭云静冷哼一声,道:“那可不一定,碧霄如今不中用了,明日起内宅便再无这个人。青梧嘛,呵,别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两年前你就惦记过青梧吧?呵,还打量我不知道呢!”
刘从裕脸上闪过一瞬尴尬,随即又嬉笑如常,道:“啧啧,陈年老醋,就你好这一口。你说碧霄不中用了?怎么了这是?她可是母亲给大哥的人,这是犯了什么错?”
这一问又问到了郭云静气头上,她只把眼一斜,睨着刘从裕,道:“你不必惦记,老太太亲自发话将她逐出去的,你别以为大哥不要,你就可以捡进二房了。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去了一个碧霄,老太太心里对青梧也有些疙瘩,说不得木槿想去大房还真能成呢!怪道呢,我说这妮子怎么巴巴地上赶着替大房说话,原来是存了这个心思,我还当她多清高呢!”
刘从裕忙说道:“木槿的事,你可别犯糊涂!木槿可千万不能被大哥收笼,若要收她,宁肯咱们收了!”
“什么!”这话无疑火上浇油,一下点燃了郭云静的妒火,她伸手将刘从裕一推,自己腾的一下站起,指着刘从裕骂道,“我替你费尽心思填补亏空,今日被木槿那小妇打了脸,你不想着替我出头便罢,还想着纳她?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我还喘气,她就别想进凝曦院!”
郭云静气急败坏,脸都气红了,刘从裕却只是不咸不淡地笑了笑,道:“瞧你,我说要收了她,你当我只是为了我?这还不是为了替你出气!”
“替我出气?哈!合着你西厢东厢一院子的莺莺燕燕都是为我纳的?”郭云静难得清醒片刻,对这话嗤之以鼻。
刘从裕却是不跟她纠缠,只道:“如今一个木槿都能给你气受,靠的是什么?靠的不就是母亲?只因一个孝字压在里头,所以和熙堂的猫猫狗狗你我都得敬上三分。可如若她不是母亲身边伺候的人呢?她若也住在凝曦院的西厢,或打或骂还不是凭你心情?”
郭云静眸中一闪。
刘从裕观她神色,晓得这话合了心思,继续哄道:“你就说,这东厢西厢,你不管拿谁出气,我几时说过你一句半句?你常说母亲不喜欢你,可母亲不是喜欢木槿吗?若是得她助你,你何愁你这管家之权握不稳?”
郭云静听住了,怔怔地坐下。
刘从裕揽住她的肩,道:“她若是进了二房,那还不是来伺候你我的吗?届时,她讨好你都来不及,还敢有胆子给你气受?我跟你说,大哥呢,这爵位和大半家财横竖都是他的,老三呢,裴家那位是个财神爷,也不愁,只有你我,得想法子笼住母亲的心,趁着母亲愿意看顾我们,我们多捞些私房银子,日后分了家才不至于喝西北风!”
郭云静垂眸不语,刘从裕晓得,自己这个娘子耳根子软、心里没主见,见她这样,便晓得此事已成了一半,后面便是徐徐图之了。他喉间轻笑,今日的话已说完,不再继续,忙放声吩咐外面候着的丫鬟烫酒备菜,至夜间又殷勤温存地奉承了郭氏一番,再无别话。
在小年之前,秦秋寻空回了一趟家。
她爹娘没料到她这么快升了一等,于是,二十三这日,她爹叫了几个老相识,在家里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场。秦秋和李氏忙完厨房的事,就手挽着手去了擀面街置办年货。
路过一家布庄,李氏不由分说地就把秦秋拽了进去。
李氏兴兴头头地拿着布料在秦秋身前比划,秦秋最近却是一心攒银子,笑着劝道:“娘,府里给裁的新衣这几日就要发下来了,何必费这银子?”
李氏白她一眼,哼道:“老娘我乐意,买布的银钱又不要你掏!你如今也是一等的分例了,你见过哪个大丫鬟整日里只穿分例上的衣服的?家里又不是缺你这两套衣裳,往后少不了去各房传话走动,你少给我灰头土脸的!别啰嗦,喜欢哪一个?”
秦秋只得笑了笑,配合她娘选了两匹衣料。
等走出布庄,李氏见秦秋还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不由纳闷,道:“你这是怎的了?今日你回来我就觉着你心里有事,整个人看着恹恹的。怎么,往日做二等丫鬟的时候没人给你气受,升了一等反倒不顺心了?”
秦秋摇摇头,李氏更不解,急了,道:“那到底是怎么了?”
秦秋忽然脚下一顿,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停了下来,她怀里搂着两匹布,左手边都是小食摊贩,有卖煎饼的老翁,有卖豆花的老妪,还有卖馄饨的妇人,他们推着车挑着担,寒来暑往晨来暮去,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秦秋心里对他们十分地羡慕。
“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可别吓我!撞邪了不成?”李氏的声音透着焦躁。
秦秋扭过头去看李氏,眼里闪动着某种亮光,她听见自己清晰又缓慢地问出一句:“娘,咱们能赎身出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