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祇还魂［无限］》犹闻骨香

3、鸟兽散

　　小艾在这时候伸了个懒腰，有些缓慢地拖着步子往其它地方走去。

　　突然，白光乍泄，明晃晃地分外刺眼。已经适应黑暗的梵子湮忍不住眯眯眼。

　　再看过去，小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去了楼梯口，手还在悬在灯开关按钮的上空。

　　“不玩了不玩了，我有些困了，客人的房间在三楼哦。”

　　【玩家梵子湮，在336副本中房间号为504。】

　　这是极其荒诞的一幕，餐桌上的人从刺眼灯光中回过神，明明好不容易有了观察周围的机会，却无人抬头，无人敢抬头。

　　唯独梵子湮一人，第一时间追踪了小艾所在位置，在小艾说完这一番话后，又极其迅速地朝慢慢的餐位看过去。

　　空无一人，桌子上还剩着自己和姜渡念切的肉，分明没有一点吃过的痕迹。

　　“对了，”小艾突然又开口。

　　沃尔堡空旷潮湿，空气像是大型莽类动物吐出的粘液，纵使知道它要命的不是剧毒，但被包围的猎物足以因为它就冷汗涔涔，望风披靡。

　　梵子湮闻言看向她。

　　“记得积极帮我找我被偷的手指哦。”

　　小艾眼睛极大，黑色瞳孔占半数有余，笑的时候弯起来，仅剩不多的眼白也被吞噬殆尽。

　　她分明在看自己，梵子湮捏紧手中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刀，呼吸缓慢。

　　是因为只有自己抬头了吗？梵子湮想。

　　不过幸运的是，小艾并没有看他太久，说完话不久便回了自己二楼的房间。

　　梵子湮惊魂未定，其余人也没有动作，保持着原来低头姿势一动不动。

　　足足过了一分钟，梵子湮听见凳子划动的声音。

　　对面男人站起身，又把椅子归回原位。

　　梵子湮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整个人虎躯大震，这张脸他两个小时前才见过——他们伟大的、完全不用担心小说过不了的联合星球常务委员会会长。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放松下来。

　　梵子湮没看多久便收回视线，直觉旁边有人在看他，便瞟了一眼。

　　开始没什么反应，反应过来再看一眼，梵子湮被吓了一跳。

　　“你看着我干嘛？”梵子湮问姜渡念。

　　姜渡念直勾勾盯着他：“我去，你好帅。”

　　梵子湮：“……谢谢，你也很漂亮。”

　　但现在显然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吧。

　　“你在哪间房？”梵子湮问，站起身和?缚秋同样往楼梯口走去。

　　姜渡念把椅子拖回原位，跟着梵子湮一起走：“504，你呢？”

　　梵子湮闻言冲她笑笑，“好巧，室友。”

　　“和你在同一个房间，我能安心许多。”姜渡念难掩愉悦，“话说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的菜的？”

　　二人说话间，已经接近504，梵子湮回答：“其实我也不确定，问你面前有没有炒时蔬是为了确定我们两的菜色是不重样的。”

　　“不重样，但是我们都吃到了令人作呕的东西，我就把那样东西挑出来了。”梵子湮说着，准备推门。

　　“可是你不能确定我们吃的就是同一件恶心东西吧？”姜渡念落后一步，转脚倚在楼梯上。

　　“嗯，所以我有蒙的成分。”梵子湮说。但他其实是确定的，张非十分具体地把那种口感说了出来，其实就是对玩家的一种提示。

　　幼稚小鬼唯独对他喜欢的菜会格外偏爱，生怕别人吃不到。

　　梵子湮在下一秒和504里面的睢缚秋四目相对。

　　跟着进来的姜渡念也愣在原地，在自己和梵子湮之前上楼的只有睢缚秋。

　　姜渡念有种被大佬包围瞬间不想努力了的感觉，504即将成为她新的幸运数字。

　　梵子湮有些无所适从，张张嘴复又闭上，恍惚想起对方不可能认识自己。

　　他认识睢缚秋是因为他在联合星球只手遮天的能力，同样，睢缚秋不认识自己可以是因为他碌碌无为的天赋。

　　睢缚秋坐在床头，双手抱胸。他只在梵子湮进门时瞟了一眼，随后就自顾自地闭上眼假寐。凌厉锋锐的面部线条和平行狭长地眼睛轮廓一起，将那一眼描绘得分外冷漠。

　　梵子湮没打算去打招呼，他站在床边，细致地扫描504的全貌。

　　后面两位室友也一前一后推门而入。首先进来的是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女性，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凌乱地别在脑后，黑色针织毛衣也是皱巴巴;但所幸还算冷静，没有失声痛哭，也不是和部分玩家一样提着腿往前爬。

　　她进来时有些犹豫，看见姜渡念后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姜渡念察觉到，走上前和对方紧紧地抱了抱：“没事了。”

　　后来进来的一位年轻男性就是上文后者，嶙峋骨架上顶着一件卫衣，头几乎快埋进去，双腿打着颤抽泣不止地来到504。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姜渡念，摸鱼摸着摸着就来这儿了。”

　　“我叫梵子湮。”

　　“王秀黎，也是工作的时候突然进来了……这种真的不是梦吗……”

　　睢缚秋坐着假装没听到，显然不太想参与这个话题，但要说还有人不知道他就是睢缚秋，显然不太可能。

　　姜渡念自然而然地将视线投向那名哭得停不下来的男生，还没开口问，男生便结巴着开口：“我、我叫李华……这里真的好恐怖，我、我只是个上学的学生。”哭得声尽气绝。

　　姜渡念下意识想去安慰他，但这种条件下什么话术无疑都是火上浇油。

　　识趣地闭上嘴，给看上去25岁不到的年轻人递上纸巾，然后怕尴尬似的向梵子湮发来聊天邀请。

　　“对了，你当时说的为什么我们其中有NPC？”姜渡念检查了浴室的水。

　　“火机、‘关键信息’。”还有腥味——这一点几乎把张非是NPC捶死了。

　　姜渡念有些懵：“……什么？”

　　“张非有火机，不可能是外部带来的，因为我的智脑和交通卡没有被允许进入。”

　　“还有更可疑的一点，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张非是人类，那么这种剧情展开就不固定而是随机性的了——它不能保证一定有人因为光源而忤逆它。”、

　　“目前尚且不知道【触发关键信息】有什么作用，但有它在的地方就总是充满无数精心布置的巧合——那基本就是NPC在释放消息了。”

　　姜渡念反应过来，顺着梵子湮的话终于把事情逻辑理顺。

　　但是……“所以，梵子湮，智脑究竟是什么？”

　　这次轮到梵子湮懵了，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哪个星球的？智脑按理应该全星系都普及了才对。”

　　姜渡念皱眉，严重怀疑梵子湮是不是做过什么难分现实的梦：“我只知道太阳系和九年义务教育全面普及。”

　　“……”梵子湮察觉不对，他和姜渡念似乎不是一个世界的。

　　姜渡念求证似的看向那位中年女性，女人将碎发提回耳后，闻言朝姜渡念点点头：“我也是地球的。”

　　梵子湮拧起漂亮的眉。姜渡念试图唤醒沉迷哭泣无法自拔的男生，无果，视线一流转，似乎是注意到什么，十分确信地点点头：“这位也不用问了，一定是地球的。”

　　梵子湮：“？”视线顺着姜渡念的手指方向看过去——一双鞋，上面有一个巨大的勾。

　　姜渡念咧咧嘴：“地球知名品牌。”

　　“所以现在能清醒了吗亲爱的？”姜渡念执着于梵子湮做过梦。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只有我一个人属于星际，你们三个人都是地球的？”但梵子湮执着于是系统洗牌了各个世界，随机抓人。

　　姜渡念耸耸肩，放弃无所谓的争执。

　　梵子湮见她不信，便不再开口，但他仍旧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有睢缚秋先生好像跟我是一个地方的。

　　姜渡念很擅长给自己找事做，问了梵子湮几个关于鲸囿座生活的问题后，流露出几分不信任的神情，便去安抚那位中年女性，力图团结一下504的力量。

　　她顺便还给梵子湮分配了任务——团结睢缚秋，我们团队需要他。

　　梵子湮不知道该反驳自己和她成了团队的问题，还是反驳睢缚秋需要他们这个团队的想法。

　　但他确实也挺想去和睢缚秋说说话，不为别的，只为暗示一下自己还有“同类"，聊以作慰。

　　于是梵子湮偷偷凑过去，警惕地看一眼睢缚秋的神情：“会长，他们似乎和我们不是一个地方来的。”说着便指指以哭泣男生为中心的三个人。

　　面前男人十分明显地皱了皱眉，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鲸囿座的联合星球委员会会长？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你是谁……”

　　睢缚秋投来一个看傻逼的眼神。

　　梵子湮试图继续：“我没有想要巴结你的意思，只是确定一下我还有同伴……”

　　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如置于冰窟：“在你刚刚故意不传刀试图搏一搏时，我才认识的你。”

　　“我来自地球。"

　　“……”梵子湮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房门便被敲响了。

　　门外小艾的声音：“我来提供一些情报，有关偷我手指的小偷。”

　　“请问可以帮我开门吗？”

　　房间隔音效果不太好，仔细听，刚刚其实在隔壁也有敲门声。

　　没有人敢给小艾开门，全部都是面面相觑。

　　“都睡着了吗？可是我听见哭声了诶。”

　　梵子湮回头望向还在床头哭泣的男生，姜渡念朝他比“嘘”的手势。

　　可是没有停下，像是止不住了般。

　　梵子湮听见对面男人微不可察地“啧”了一声，看见睢缚秋站起身，径直打开了房门。

　　小艾开心地跑进来，全然不把刚刚敲门的五分钟当回事。

　　“我们家里的防护网建得超高超大，所以小偷一定是在城堡里……”小艾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被屋里男生的啜泣声影响。

　　小艾大声尖叫：“不要哭了！”

　　顿时安静。

　　梵子湮扭头去看那名男性，“巨大的勾”低着头，肩膀因为刚经历过度大哭而不住地耸动。

　　“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它们。”小艾继续说着：“明天我得去朋友家里做客，家里会有我哥哥来招待客人~”

　　梵子湮终于看清小艾的手——左手的中指和食指都没有了。

　　梵子湮有盯着小艾看的前车之鉴，因此此时也只是轻轻一瞥便收回视线——他不太想和那双眼睛对视上。

　　面前矮自己少说两个头的女孩笑得一脸纯真，忽然伸出手，大大方方将自己有残缺的左手暴露出来，随即盈盈笑着睁开眼：“看吧看吧。”

　　僵硬的脖子和灵活的面部表情，对准的是王秀黎。

　　王秀黎眼神闪躲，惊得猛然往后退，被姜渡念握住手安慰。

　　“既然给你看了，就要好好帮我找手指哦，毕竟能看见我的左手的，除了伤害我的“阿瑞斯”，就只有我的朋友咯，好朋友当然要互相帮忙啦。”【触发关键信息：“阿瑞斯”】

　　“对了，明晚记得来一楼参加我和哥哥的生日舞会哦。”

　　梵子湮大脑刚运转过来，小艾便从楼梯口消失了。

　　“关键信息”又被触发了。

　　梵子湮有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汗毛倒竖——

　　他怎么突然忘了，NPC就四散在人群中。

　　姜渡念也明白过来，缓慢地松开冰冷的手，惊疑地看着王秀黎。

　　不不……不应该，梵子湮直觉王秀黎是玩家没错。

　　中年女性一直硬撑的冷静霎时崩溃，嗓音颤抖，想要握紧尚有余温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我不是你们说的NPC，相信我……”

　　靠墙而立的睢缚秋终于还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把仍旧开着的门关上，拉锁。

　　然后冷冰冰但又极其礼貌地开口：“两位女士，现在请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自我介绍。”

　　姜渡念疑惑，但仍旧照做：“……我叫姜渡念，摸鱼摸着摸着就来这儿了。”

　　“我、我叫王秀黎，也是工作的时候突然进来了……是真的。”

　　寂静无声的五秒，五秒后，一道声音响起——

　　“我、我叫李华……这里真的好恐怖，我、我只是个上学的学生。”

　　哭得声尽气绝。

　　姜渡念机械地转过头，看着一直坐在床头的李华。

　　他又开始哭了，前不久的姜渡念怎么安慰都不会有用。

　　现在看来，是因为他只听小艾的指令。

　　隔绝了屋外的嚎啕与尖叫声，这本应该是一个值得庆幸的事。

　　如果没有针般刺骨的事实的话。

　　姜渡念嗓子眼都在打颤，深呼一口气看向其余三人：“现在怎么办？”

　　梵子湮盯着李华看好久，给惊恐的两位女士投以安抚意味的眼神，然后征求睢缚秋的意见：“两位女士先休息，我们俩轮流看着他。”朝李华扬了扬头。

　　“没问题吧？”

　　睢缚秋朝梵子湮递来一眼，有些晦暗不明划过眼底。

　　王秀黎率先开口：“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只让我休息我会过意不去的。”

　　姜渡念赞同地点点头。

　　梵子湮见她们很执着，便答应下来，但需要约法三章——有动静一定不要自己单独行动，一定要以自身安全为先。

　　先打发两位女士上床睡觉，梵子湮靠近一直一言不发的睢缚秋。

　　开始还因为睢缚秋的话感到尴尬和些许不舒服，但经历这件事后，再结合“击鼓”时的情况，梵子湮拿手都能想出来，睢缚秋比所有人都往前看了许多步，心里不免尊敬不少。

　　于是他很真挚地对睢缚秋说：“睢先生，你先去休息吧，待会儿再和我换班。”

　　“我很好奇。”睢缚秋罕见地开口。

　　“什么？”

　　“你是怎么有把握自己就能在第二次游戏里得到积分不被处罚的，”灯还亮着，无人敢关，身边只有李华的哭声，男人抬起双眸，注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梵子湮：“刚刚你可是显示了自己最普通平凡的智力。”

　　梵子湮：“……”我尊敬你宝贝。

　　“您误会了，那只是碰巧到我手上的，我哪有那种本事。”

　　“开始我真的以为你有，刚刚那件事后，我十分怀疑你是赌的。”

　　“没有人教过你说话吗？”梵子湮有些恼意：“刚刚对两位女士不是挺好的吗？”

　　睢缚秋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如果让你不舒服了，实在不好意思。”

　　梵子湮拧眉盯着他，旋即转过身：“不要因为抢先你一步实践了你的想法就破大防。”

　　睢缚秋抬头，便看见梵子湮“刺啦”一声撕开枕套，一手抓起李华的头发，迫使对方仰头，将一团破布塞进闭不住的嘴巴。

　　梵子湮回头，对睢缚秋轻轻一笑：“幼不幼稚啊。”

　　梵子湮身后，是呜呜不止的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