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祇还魂［无限］》犹闻骨香

1、鸿门宴

　　鲸囿座第二行星奥德赛。

　　梵子湮站在十字路口处等待通行，边听在身边飞行的智脑说话。

　　“小梵，你的小说我们都认为写得十分不错，”智脑那头的声音颇有几分欲言又止之意，半晌后继续说：“不过有些片段太政治敏感了，‘星球爆炸’能不能想办法删掉？”

　　梵子湮轻轻“啊”了一声，电子斑马线的红色显示正滚红毯似的朝前跃动，时不时有几辆空中私人车划过，冒着几袅不多不少的尾气，将平行于它的大型显示屏腌入味儿。

　　显示屏上正在播放时事政治新闻，联合星球常务委员会会长的声音传入耳膜：

　　“鲸囿座第八行星的爆炸令人叹惋，但绝非意外……”

　　梵子湮偏偏头，终于理会智脑对面编辑：“我的小说，可比伊利亚特的爆炸早出来半年。”

　　“我们都清楚，可是上面的人不买这个账啊……”

　　“你的小说里星球爆炸是人为，现如今放出来完全是在制造社会恐慌，出版社这边压力也不小。”

　　怎么常务会长说绝非意外就不社会恐慌吗，没办法，梵子湮不是联合星球的人，他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把“星球爆炸”改掉？”

　　梵子湮下意识想拒绝，因为在他的小说里，这场爆破是一切悲剧的起源，但……

　　“好，我会考虑一下。”梵子湮回答。

　　但他是真的很缺钱。

　　梵子湮挂断这通跨星球通话。红色斑马线在此刻被绿色取代。

　　梵子湮在迈出第一步之前，仰头看看空中悬浮的油电双用私人车。

　　不用买这种车的那么多钱，只需要够他吃一顿一百星币朝上的外卖——梵子湮突然很想吃糖醋里脊和纸上烤鱼。

　　男人关上智脑朝前迈出一步，下一秒，梵子湮眼前发黑，却像真的嗅到一丝烤鱼味——完蛋了，晕在大街上也太丢人了吧，他想。

　　有一堆声音在大脑里开派对，说着什么“世界线紊乱”之类的话。梵子湮没太记住，因为它所发出的警报声比机械女声响亮太多了，梵子湮只想捂耳朵。

　　再次有意识时，梵子湮睁眼——仍旧是一片漆黑，但前面三点钟方向被窗栏分解成多块的圆月提醒他，这泼墨翻在眼睛外。

　　手里握着一个冰凉的物体，梵子湮触碰它的边缘感受形状——是一把叉。

　　这儿是在哪？梵子湮下意识按按曾被植入感应芯片的指甲盖，试图呼出智脑。

　　无果。再按，还是风平浪静。

　　死尸一般的沉寂被一声粗狂的男音打破：我曹！这给我干哪来了？老子的麻将呢？"

　　梵子湮刚适应黑暗的双眼循声望去，看见五点钟方向一个大轮廓——原来他正坐在一方长桌上，桌上摆满了不知凡几的不知名菜肴。

　　脑海中的机械女声适时响起，像是刻意等待于此。

　　“乱久则治，主己践言，神祇还魂，公理常安。

　　欢迎各位来到“神祇还魂”游乐园。

　　这里是无限副本336：谁偷了我的手指。

　　主线任务：找到小艾丢失的手指（0|2）

　　帮助小艾和慢慢回家（0|1）

　　支线任务：待开发（？？？）

　　游戏规则：毫无底线苟活至最后。

　　温馨提示：游戏内所需物品凭获得积分在商城兑换。

　　最后，预祝各位玩家游戏顺利，神祇还魂，公理常安。”

　　梵子湮上次听见有东西在他脑袋里说话，还是他的智脑。

　　短暂地惊讶了一小会儿，梵子湮接受得极快，甚至开始想他那因为没钱迟迟没有更新的小智脑现在在哪，状况怎么样了，会不会被丢在大街上然后被黑市转卖掉了——应该不会，黑市不至于要求那么低，那么穷酸的智脑也不嫌弃。

　　思绪被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扯回，是五点钟方向那个魁梧的男人，他显然也听见了自己脑内的声音，于是小声发问：“我去……我是在做梦吗，这是什么真人密室大逃脱吗？”

　　还不算特别蠢，梵子湮想，至少知道小点声了。

　　没有人做出回复，只能通过月光，看见几个影子绰绰约约地晃动，判断出这儿并不是只有他梵子湮和莽撞男两位。

　　只是可能大部分人和他一样，大家都不愿意去冒险开口，做那个出头鸟。

　　也有可能都已经隐约有预感，所处之处并非虚景，慎之度之。

　　预感……什么时候有的预感，怎么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种荒谬场景的存在？

　　直到长方形餐桌尽头，传来小女孩轻吟的、短促的笑。

　　梵子湮终于后知后觉出了害怕，额头堪称飞速地浮出一层虚汗。

　　没有敢去抬头看她，梵子湮盯着被月亮照得发光的、手中的叉。

　　寂静的空间里，木椅摩擦地板划开的声音显得嘹亮而畸形。

　　小女孩跳下座椅，蹦蹦跶跶跑向另一端，笑声像是玻璃相撞，寒意萦绕于整个房间。

　　“我叫小艾，这是我的哥哥慢慢，欢迎大家来我们的沃尔堡做客！”尾音稚嫩非常，约莫是八九岁的女孩。

　　“现在，请大家开始用餐吧！”小艾又跑回大长桌的对面“刺啦“凳椅坐下身。

　　没有动静，针落可闻。

　　小艾好像有些恼意了，愠怒道：“我说，大家可以用餐了哦。”

　　梵子湮动动手指，给叉子转了个弯，插进面前的菜肴里，往嘴里塞了一小口。

　　面前是一盘再正常不过的炒时蔬，梵子湮默默松了口气。

　　随着梵子湮的动作，不少人也拿起叉子，往面前的菜肴里递。

　　梵子湮听见极其强烈且有多处声源的瓷铁相碰之声——他们的手也在颤抖。

　　原来不是不愿轻易冒险开口，而是因为恐惧。

　　【激活支线任务1：将身前的菜肴尝试一遍，奖励积分：3】

　　【玩家姓名：梵子湮 积分总得：0+3】

　　无论在哪儿，能够处置商品的货币总是在该世界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意料之中，不少人即使害怕也还是叉起面前的食物往嘴里喂。

　　小艾开心地拍拍手：“看来大家都很喜欢我家里的菜呢。”

　　“那就请继续享用吧~”

　　梵子湮见到自己刚得到的3积分，先罔论它具体有什么作用，单单是“兑换商品”这一条，就足够有吸引力了。

　　越多越好，梵子湮又试探性地往嘴里喂了两三种不同菜肴。

　　——没有提示音响起。

　　刚放下手中的叉，一股腥甜从喉咙里冒出来，黏腻了整个口腔。

　　一阵反胃。

　　下意识想吐出一些东西，却只是徒劳地干呕。

　　“呕！”五点钟方向的那个莽撞男将叉子往桌子上一扔，发出“蹦跶”一声，旋即俯下身呕吐，小声骂娘：“这什么玩意儿！？这么腥，还黏叽的。”

　　梵子湮皱皱眉，注意到身边人也都捂上了嘴。

　　小艾问：“诶？是菜有什么问题吗？”

　　语气颇有几分懵懂不解之意。

　　借着这份逼真的单纯询问，莽撞男壮胆，问：“不能开个灯嘛？这乌漆嘛黑的……”

　　“可是我们家里吃饭一直不开灯，只有蜡烛，客人。”小艾说。

　　“我有火机！我来点！”莽撞男兴许是见这小孩没什么抗拒，话茬越接越顺畅，声音也越来越大。

　　梵子湮看见自己正前方桌子上，放着离自己生活的世界有好几个世纪那么远的烛台。

　　当五点钟方向的男人靠着月色走向自己面前的烛台，见小艾没拒绝也没有阻止，莽撞男似乎就默认了这没问题。

　　梵子湮心中警铃大作。

　　男人“啪嗒”一声点燃火机。

　　梵子湮在那一瞬间，看见对面坐着的、面容英俊的男人；和站在男人身旁、一手按在椅背上一手靠近烛台，长相危险的壮硕男性。

　　后者贪婪地盯着那方烛台，前者好像在看他。

　　“啊啊啊啊啊——”小艾突然失声尖叫。

　　同时，系统音也出来：【触发关键信息：光源】

　　“吃饭不能见光！不能见光！”

　　莽撞男死前，梵子湮看见他惊恐睁圆的眼睛朝自己看过来，恐惧，不解，和一丝求救。

　　【玩家张非：确认死亡。】

　　明明穿了鞋，梵子湮却感觉到了血流蔓延过来，足以打湿他的脚。

　　轻轻往后缩点距离，沃尔堡归于死寂。

　　小艾拍拍手，又吟笑起来，开始唱一些不知名的童谣。

　　脚跟敲打椅腿，为童谣毫无节奏地伴奏。

　　梵子湮听到了抽泣声。

　　小艾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跳下座椅，走向角落张非的死尸。

　　“大家请继续用餐~”小艾笑着说，“作为主人，让大家用餐不愉快，我真的很惭愧。”

　　“所以，就让我带大家玩一些小游戏吧！”

　　梵子湮听着小艾说话，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往嘴里喂了一口炒时蔬——腥味来源不是它。

　　随后在他准备继续试错时，听见了稀稀拉拉、像在汤里翻肉块的声音——小艾在掏张非的内脏。

　　梵子湮停下动作，看见小艾突然抬头，以一种扭曲的形状和常人无法做出的姿势迅速靠近他。

　　近在咫尺。梵子湮看见乌黑溜大的双眼，月光下的黑色液体糊了满脸，正在拉丝着往下滴，滴在梵子湮的餐盘上。

　　小艾咯吱笑歪歪头，张开嘴，液体和下巴处的聚成一股，齐齐往下淌。

　　她举起手中的一团黑色，对梵子湮说：

　　“他死之前看你了，你能帮忙处理他的内脏吗？”

　　梵子湮闻到血的铁锈味和浓厚的腐烂味，让他没来由地想到那盘菜。

　　手抖得厉害，梵子湮想吐的心达到巅峰。

　　“hao”音发不出来，一出生就会被抖得支离破碎。梵子湮晃着手，抬起餐盘，对小艾“嗯”了一声。

　　小艾欣喜地将手中的内脏放上去，“真是好兄弟呢。”

　　好兄弟？他和张非吗？

　　身体像是突然没了骨头，小艾笑着蜗了回去。

　　搅动的声音又响起来。

　　这次小艾看向了梵子湮对面的男人。

　　“他死之前在你这儿点的火，你能帮忙安置好他的肠子吗？”

　　对面男人点点头，举起餐盘，看着身旁的小艾：“好。”

　　小女孩笑吟吟，像放置内脏那样，把肠子放进餐盘：“真善良的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