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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我出生在一个很传统的家庭,父母都是初中教师,从小到大对我要求非常严格,极其看重我的成绩单,每次分数不好看都要挨骂。
      无法否认他们在物质上并没有太亏待我,但在精神层面我从没得到过任何支撑。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如果和别的孩子产生冲突,不论是哪方的错,只要被父母知道了,我绝对会被要求道歉。
      我曾经很不解也很愤怒,也一度因此被同龄人刻意欺负,甚至被嘲笑爸妈不爱我。我问过他们理由,但他们从未给我答案,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面子问题。他们喜欢在邻里表现得大度,善解人意,即使代价是让我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因此我在开始懂事的时候就意识到,我身后没有任何人。我很早就开始表现得很独立,遇到事情习惯自己解决。我记得五年级的时候,有一次他们在午睡,我在厨房削苹果,不小心切到了手,弄出一个很深的口子。
      我捂着手去翻药箱,没找到创口贴,就下楼去小区门口的小超市。我手上有很多血,老板娘认识我,吓了一跳,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老实说切到手了。她看了我的伤势,给我拿了创口贴,问我:“爸爸妈妈不在家吗?”
      我记得我那时应该是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这么问。于是我没有回答。
      老板娘又说:“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告诉他们?”
      我才反应过来她是觉得这件事应该让我爸妈处理。意识到这点后我有点紧张,因为我不确定他们知道后会不会责怪我连削苹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所以我摇头说不用,并且紧张地看着老板娘,希望她不要擅作主张。
      所幸老板娘尊重了我的意见,她只是摸了摸我的头,用一种近似怜爱的眼神看着我,说:“怎么这么懂事呢?”
      懂事,我父母从没这么形容过我。他们只会夸别人家的小孩懂事,并且与我进行比较,数落我的不足。
      我贴着创口贴,沿着一路滴下的血迹回了家。到家之后我开始拖地,把血迹处理干净。母亲醒了,出来看到地上的血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我说:“不小心切到手了。”然后我很快补充了一句:“不严重。”
      潜意识里,我认为我带给我父母的麻烦越大,我面临的麻烦也就越大,所以每次我的身体出现了什么状况,直到瞒不住了,我才会挑最轻的说。
      “哦,”母亲看着我,眼神有些古怪,走进了卫生间。
      我拖完地,她也出来了,继续回房间睡觉了。
      上初中后,有一天我无意中听到母亲和父亲聊天,说我性格“很怪”,和别的小孩有些不一样。她还问过我一次,为什么和父母一点都不亲。
      我面无表情,没有回答,但心里觉得诧异,她问我时的神情像是她真的不知道答案。
      高一的时候我在同学家听到了人生中第一首摇滚乐,披头士的《Abbey road》,那天起我爱上了摇滚。为了得到那张盗版cd,我答应同学给他抄一个月的数学作业,并且在期中考试帮他作弊。
      我把cd藏在我书桌抽屉的最下面,开始利用一切空余时间打工。我甚至和英语老师私下签了保证书,她允许我英语课不在教室,而且不告诉班主任和我父母,我则保证在大考不低于135分。
      走艺考这条路已经来不及,我只能通过参加文化考试报考音乐学院。我瞒着父母搜集相关院校的资料,定下了目标,同时在高中三年里攒够了大学两年多的学费。
      高考分数出来后我如愿以偿地能够进入理想院校,在父母还在讨论计算机专业的发展前景时,我已经轻快地填完了志愿。
      一直到截止日期过去,我才对他们坦白这件事。他们彼时还在等待他们为我挑选好的高校的录取通知书。
      可以想象到他们得知我竟然要去音乐学院时的震怒,那不亚于火山爆发。在他们眼里,音乐,美术,体育,这些都是歪门邪道。我该做的就是规规矩矩的,考上一个好大学,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最好是考个公务员,然后娶妻生子。
      意料之中的,我被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但我瞒了他们三年,一朝说出来,心里有种莫名的快意,除了有些耳鸣,外加流了点鼻血外,根本感觉不到痛。
      我还顺便出了个柜。
      那天下着暴雨,我被撵出了家门,双手插兜走出小区,在倾盆的雨水中露出笑容。那是我最狼狈的一天,又是我最畅快的一天,我穿着拖鞋浑身湿透,头发挡住眼睛,从此无家可归,可我也终于彻底自由。
      他们最常对我说的话就是“我对你很失望”,最常做的事就是试图把我驯化成他们理想中的模板。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让他们脸上有光的孩子,但我现在不是了,所以他们不需要我。
      我也不再需要他们。
      关于我父母的事我只对宋兮简单说过几句,除此之外没人知道。我用不着通过这些事博取噱头,也不耐烦看到别人眼神里的怜悯。
      但此刻,我看着眼前的谢玉川,心想,如果他问的话,我会告诉他的。
      我就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会理解我,会懂得我那些难言的情绪,而不是煞风景地来一句“可他们终究是你爸妈啊”。
      人的感觉真神奇,我们明明才只见过几面。
      谢玉川却没问。他只说:“都过去了。”
      那一刻我心里漫上一股失望,连大脑都跟着眩晕了一阵。
      可下一刻,我看到谢玉川的眼神,刹那间连灵魂都仿佛颤栗了一下。就一个眼神,我知道他能共情我,明明我一个字都没有说。
      那眼神绝不是怜悯,绝不是同情。而是温柔,最纯粹的温柔,甚至有种母性。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住了我的心脏,安抚它的跳动。血液缓缓流动,四肢百骸都平静下来。
      一些情绪慢慢积累就变成了恨意,我也知道自己还在恨着他们。但谢玉川的眼神表达的远远比他说出口的要多,他告诉我他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也告诉我不用回头,我已经走得离他们足够远,跑到了他们连影子都追不上的地方。
      我愣了好一会,突然笑了。
      我该说些什么呢,我的感觉真准,抑或是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知己?
      总之,我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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