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报复游戏》金麟笔

1、第 1 章

　　拉维克的季节像一只温吞的乌龟，总比联盟其他地区慢上一拍。此时，其它地区已经开始飘着朦朦春雨，偏南边的地区，柳树都开始抽芽，唯独只有拉维克还处于冰雪的季节。

　　连日的大雪掩盖了战场上的血迹，可在刚输了重要战役的联盟士兵看来。这漫天遍野的白色更偏向于具有嘲讽意义的投降。自动化担架机器抬着丟了胳膊或腿的伤员进进出出，有些已经失去呼吸的便任其掩盖在雪里，成为这片干瘠土地最亲近的肥料。这是联盟与帝国战争的第十年，也是陆顾行打仗的第十年。

　　“喂？喂？”
　　大雪天气，这里的信号总是不好。所有的通话都带着杂音，像是一万只虫子在电话线里爬来爬去。陆顾行刚接起电话，就被电流的爆破音给震了一声。他一手拿着手机，袒露着脊背，脊背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黑红的污血从伤口汨汨流出，混杂着一些金属废液。

　　陆顾行举着电话的手臂已经僵硬，对面还是没有回话，他有些不耐烦了，“是谁？说话。”

　　“是我，孟同山。”

　　话音刚冒出的一瞬间，陆顾行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他和孟同山已经有十年没联系了，他认为选择背叛的某人，是这辈子都没有脸面联系自己。也不知道又是什么利欲熏心让孟同山愿意丢掉自尊，上赶着前来。
　　陆顾行过长的沉默让电话另一端开始怀疑他是否还在电话旁。

　　“喂？还在吗？”
　　“在，有什么事？”背后的伤口被军医拿着酒精棉花扫过，陆顾行龇牙咧嘴着，倒吸口凉气。
　　“陆宏明说。”孟同山顿了顿，应该是在思考怎么转达，会更加委婉。最终，还是放弃折磨自己，选择直话直说：
　　“他叫你回家取你妈的遗产。”

　　原来又是拿了那个老不死的钱。

　　十年前，在陆顾行人生最重要的一场比赛上，孟同山为了赚更多的钱，打了场毫无演技可言的假赛。假到叫一个外行来看都会起疑心的程度。赛后，就人间失踪，甚至不给人质问的机会。
　　陆顾行也因此与梦校失之交臂，被调到前线摸爬滚打十年。

　　而那笔钱正是来自陆顾行最深恶痛绝，却也生他养他的陆宏明。

　　时隔多年，陆顾行也多次说服自己理解孟同山的性格。
　　这人就是：缺钱，爱钱，贪钱。
　　可欺骗就是欺骗，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不上不下。虽不致命，但总是在日常生活的各种瞬间，叫人食不下咽。

　　陆顾行眉头轻微皱起，分辨不出这又是对方的一个谎言还是确有其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和陆宏明联系过了。

　　“你转告他：战争结束，我就回来。”

　　战争吃紧，陆顾行并没有回去的打算。把时间浪费在一个似是而非的遗产上，有些不太值得。

　　电话另一头开始加码：“陆宏明快死了。”
　　“人总归是要死的。”
　　“这份遗产可以解决你现在困难……”
　　孟同山又开始停顿，他总是试图找一些更委婉的话语来修饰残酷的事实，却永远都以失败告终。他天生就不适合扮演安慰人的角色，陆顾行心里想到，为了提高这番通话的效率，他接过话头：
　　“怎么，我接连战败的消息已经传的你都知道了？还是你未卜先知联盟要让我停职调查？”
　　陆顾行转头对军医露出个礼貌的微笑，请他暂且回避一下。军医点头，背上医疗物品就离开了。留下赤裸裸的伤口独自面临冷冽的空气。

　　看着人彻底离开视野，陆顾行立刻转移话锋，刚才温和的语气全然消失不见，反而是一种冰冷，质问犯人的态度。
　　电话的杂音更加明显了，听得陆顾行心烦。
　　　 “孟同山，你这次收了陆宏明多少钱？我加倍给你。你不要来烦我了。”
　　迎接他的是一连串的电话忙音。

　　陆顾行气得冷笑一声，用当地土话乱骂了几句。
　　长期保持同一个姿势，让陆顾行肌肉酸痛，他耸了下肩膀试图放松一下，却牵扯到伤口，引发强烈的疼痛感。
　　伤口又开始冒着血液，或许这次流出的金属液体应该更多。陆顾行通过背后的镜子与面前的玻璃查看后背。
　　确实，背后的血液变成蓝色掺杂着红色。
　　应该是体内植入的某个机械肌肉破损了，不知道是哪一块。

　　联盟有规定，凡是参战人员，都必须选择身体上任何一个部位变成机械体，提高单兵作战效率。高层称之为：冷锋计划。
　　陆顾行植入的是背部的肌肉群，已经有些年头没更换了，流出的金属液体还会带来轻微的灼烧感。

　　好像有点严重，陆顾行又皱起眉头。
　　军医又被请了过来，为陆顾行做了一个简短的缝合。

　　军医拿着麻醉喷雾正准备往伤口出处喷时，却被陆顾行出言制止。
　　“不用上麻醉。”
　　陆顾行声音温和平静却又让人无法拒绝：“医疗物资紧缺，麻醉剂就留给更需要的人。”
　　军医有些犹豫，“可是，上将。您的身份和伤势完全达到用麻醉的标准了。”
　　陆顾行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伤口，的确狰狞骇人。但赤裸的皮肤上新旧疤痕交错着，让原本恐怖的伤口，也显得不轻不重起来。
　　“不用。一公分两针，这也就四十针吧。”
　　陆顾行惯常用幽默化解别人的焦虑，他轻松地笑了起来，眉眼像融化后的春雪：“你再不缝合，伤口说不定就自动愈合了。”

　　军医轻叹口气，将麻醉药剂放到一旁，动手为人缝合起来。他恨不得自己的手术能力可以再高超一点，能让这位平易近人，亲和有加的上将少受一些磋磨。

　　电话又响起，陆顾行单手点开，对面的话筒里响起公事公办的电子女声：
　　【陆顾行先生，您的停职通告已下发。请及时查收。】

　　陆顾行翻看着邮箱里刚收到的停职通报，通报被用红色标明，表示这是一件补加信息的邮件。而在这通报的最后一行鲜明写着：【遣返原五星上将陆顾行回首都。停职期间，不准参加任何军事活动。】

　　紧接着，刚连上网络的手机就弹出更多的消息。其中一条拽住了陆顾行的视线：
　　【震惊！多次战役失败。五星上将竟然是草包。官方：已停职】
　　陆顾行伸手点开快速浏览着，并给这份新闻下了个总结——陆顾行是个废物，不配当一名上将。陆顾行没有再继续往下翻阅，下面的新闻大差不差都是这钟论调。只是这篇点赞量最高。他肯定这又是陆宏明的手笔。
　　陆顾行想：他倒要回去看看，老不死的葫芦里买的究竟是什么药。

　　陆宅。
　　孟同山挂掉电话后，最后扫了一眼陆宅。这个房子很多年没有来过年轻鲜活的生命了。客厅正中央的钢琴已经落满灰尘，自从这个家的女主人去世后。就没有任何人来触碰抚摸过这架钢琴。

　　就连做惯家务活的保姆也忘记去擦拭它。
　　孟同山站在钢琴前伫立良久，直到身后传来轮椅滑过大理石的声音，像是猫抓过黑板一样。孟同山回头看去：

　　陆宏明整个人萎缩在轮椅上，甚至还没有轮椅背高，他脸上虚假的笑容像是寒冬腊月的阴雨天。让人感觉有一股冷风浸透了骨头。
　　“通话怎么样？”
　　孟同山脸上的表情像是被焊住了一样，他目光只是轻轻扫过陆宏明，后就平井无波地看向旁侧。
　　“不知道。”

　　陆宏明已经稀疏的眉毛形成一个川字，他很不满面前人对自己的态度，“小孟。你这是什么意思？”
　　“电话的内容，您难道没有听到吗？”

　　陆宅安有全联盟最先进的监听设备。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打的每一通电话，都会毫无保留传到陆宏明的耳朵里。陆宏明又笑了，他很得意自己的监听设备。布满老年斑的手习惯性地抚摸着膝盖上的陈年旧伤。

　　“小孟，你放心。小行拿到这份遗产后，一定会对你感激涕零。”陆顾行说话时，时不时会露出他的金牙，一颗除了表现金钱与权力无甚作用的牙齿。

　　“我不在乎。想要他拿到遗产的人从不是我。”

　　孟同山逆光站着，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注意到他削尖的下巴和攥成拳头的手，手背上青筋明显。
　　三小时前，孟同山刚准备去医院，半路上就被陆宏明的人拦下。纵使百般不情愿，可对方提起“冷锋计划”时，他便犹如被捏住七寸的蛇，毫无招架之力。

　　“今晚雨大，你就别走了。小行明天就回来，一起吃顿晚饭再走。”
　　窗外，春雨正急，雨水彷佛能将人淹没。天空时不时划过紫色的闪电，紧接着就是雷的轰鸣声。预示着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的。
　　孟同山心中冷笑，他就知道陆宏明的恶劣品行。明明知道事情的结果，却还有通过质问别人，来满足心底的掌控欲。他摇头拒绝了：“医院里还有手术。”
　　双腿有些时候是能快过四轮的。孟同山先陆宏明一步，拉开陆家沉重的红木大门，一头扎进了雨里。

　　陆宏明坐在轮椅上，在高处俯瞰自己的院子，他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指尖跟随着曲调打拍子，心情非常愉悦，在看见院门口的警卫压着孟同山往回走时，口中哼的曲调更加欢脱了。
　　孟同山是被扔在客厅的，他浑身都被雨水浇透了，抬眼横向陆宏明。陆宏明低头看他，依旧笑得和蔼，“急什么？我都说了雨很大。”
　　“待一晚上再走。”

　　孟同山试图站起来，却被警卫扣住手腕，动弹不得。陆宏明遥控着轮椅离开，将客厅里拳拳到肉的打击声，和一声比一声轻的痛呼声，抛之脑后。
　　“不要打他脸，明天还要见人。说话真是晦气，陆家以后都不能听见死这个字眼。”
　　“你如果出声，我就将冷锋计划的原委告诉陆顾行。”

　　警卫是植入大量机器元件的改造人。在身体机能上接近与机器人，打人的力度十分精准。可以感到疼痛却不留下严重的伤痕。孟同山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脑袋，紧咬着牙关，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客厅里的殴打声跟着雨声一起响了一夜，孟同山醒来时，窗外又下起新的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