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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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头发零乱
“本来就是嘛，我大哥拢共就说了那么几句话就把我打发回来了，晚饭我还是在家里吃的呢。”叶京凯端坐在那里，手指沿着裤腿缝抠哧抠哧个没完。
不怪他怵，就他老爹的这个紧迫盯人劲儿，没几把刷子的，真顶不住。
“再和你爸说说。”
“说来说去就一个中心思想，他很忙，别去烦他。”刚想往母亲的怀里歪，就被一股劲儿推了回来。这屋里的低气压，他亲妈也怕啊。
“顶了天了能算出两个意思，一个嫌弃我没考好学校，二个不还是得说他没空回来吃饭嘛。”请不动，他算老几啊派他去请大哥回家吃饭。早前连二哥去都请不动的人，更别提他这小卡拉米了。
叶夫人感觉她的眼睛都快抽筋了，儿子好像没收到似的，坐没个坐样儿。她悄悄扯了扯了儿子的衣摆，示意他再坐端正些。“回国都半年多了，怎么着都该回趟家看看吧。”丈夫有多想念自己那位已有十年未曾面对过的儿子，她是知晓的。虽说当年有些荒唐，但是……
“妈，你看你也是……”
“你少说废话。”事关丈夫前面两个儿子的事情，她一向明哲保身，别怪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不掺和进去乱搅和就是贤良淑德了。
自嫁到这个家里做续弦之前，和政治部管介绍的领导就讲好了，她就管伺候好丈夫，其他的一盖不会。
家里不缺警卫员和帮手的人，她不好那种养别人儿子的闲，知道养也养不熟的。当年她进门的时候，叶京展和叶京航两个已经懂事了，好在大家都是聪明人，多年的相处下来都各安己事。
从老罗汉椅上直起身体，叶京凯强撑着回避父亲扫射过来的摄人心魄的目光，抬起手臂就往他亲妈的肩膀上搭了过去，脚下还作势往门口移动。
他那怡然自德的亲密动作，叫人一看就知他们母子的感情处的好。“我可真不稀的说，我早想回房睡觉去嘞。”说罢，叶京凯伸个懒腰真的打出一个哈欠，两条长腿迈出堂屋的高门槛，转头去了自己房间。
叭叭了好几个钟头，搁谁都累。明天，他还有篮球课呢，今晚可得养精蓄锐睡个好觉。
“你看看，你才一句话，这小子嘟嘟了一堆没用的。”在丈夫那威严的注目下，她嫣然笑着走来轻轻挽住他的手臂，贴身的软话哄了来。
“哼，净拉扯些没用的。”
“哎呀，不管怎么说，他们兄弟间的感情还算不错，不是吗？”
……
体校训练场。
明媚的阳光下，是健儿们的主场。队跟队、人跟人，在室内、室外不同的场地上，篮球、乒乓球、铅球、高低杠……都在按照科目做着体能训练。
当课间休息时间一到，学生们训练时提着的气暂时松懈下来，喧闹声混着灰尘使得训练场上的声势只高不低。
汗珠子顺着头发稍滴到脖颈上，方彭的工字背心几乎汗湿，他是练田径的。他挥着手在脸颊周围扇个不停，除了心里作用，基本上没用。
“文化课归文化课，要论真实的实力，还得看拉练，瞅瞅咱这儿，多得劲啊。” 方彭屈起手臂秀出他结实有力的肱二头肌,随后伸直手臂朝着前方同学们嬉闹混战的训练场大手一挥，青春之气浑然天成，状如指挥大师的风度。
“你小考的成绩不理想吧？”
收起网球拍，一个穿着旧的不能再旧的灰白色运动服的男生，同样是满头大汗，他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甩掉头发上的汗水，扬起头微笑着朝着方彭走了过来。
他身材高挑，五官清晰，是个俊朗爱笑的人。
“切，说的好像你考的就行似的，大家的成绩单我跑去看了，籽来你也就刚好及格。”
方彭靠着球网坐下休息，端起自己的茶缸子猛灌了一气儿凉白开。
这大学本来就不是凭成绩考上来的，每次考试能及格就成，他许籽来没有啥不满意的。
“籽来你的鞋都长嘴好久了，该换双新的了。”
方彭指着他脚上那双张开大口子的软胶鞋笑话他。许籽来作势朝着侧身踢来，方彭抱起茶缸子抬屁股就躲。
他这来自胶州的大学同学就这样的温吞性子，三脚踹不出一个屁。他俩都是农民学生，贫穷在这个时代，是常态。他们在一起相处了三年多，方彭很了解许籽来，他必定是又把手里的钱寄回老家了，这人从入校起，铁打不动的一个月往家里寄15块钱，所以他经常开他的玩笑，反正许籽来也不会生气。
许籽来一口一口的喝着水，伸长脖子望向篮球场那边。“你看那边，真热闹。”
“那个风云人物嘛。”撇嘴冷笑是方彭的下意识招牌，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有些人靠老子打天下享受普通人无法享受的特权，方彭对那一类人向来是嗤之以鼻。
隔着几道球网，F篮球场那边尖叫声不断，“叶京凯好帅”、“叶京凯加油”……可以想见围观的场面有多壮观，观看训练的同学们的心情得有多澎湃。
“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吧，我去练球了。”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开始归位，休息结束就要继续训练课程。
方彭一手端着茶缸子一手拍着屁股上的尘土，絮絮叨叨的朝着田径训练跑道走去了。“下午第一节是体育导论的大课，又要废脑细胞了。”
许籽来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安静的练习网球，重复抛球、击球……
待到，篮球训练赛结束，叶京凯队毫无悬念的赢了。
临近就餐时间，同学们逐渐散去，训练场回归平静。跑全场的叶京凯浑身湿透，他同几个同学走在最后，准备先前往洗澡房淋浴，再去食堂。
路上，他们无意间听到挥拍击球的声音，见是许籽来，有几个学生笑出了声。
“瞧瞧人家多用功啊，再练下去，就得光脚了。”
被人当面蛐蛐，许籽来状似没有被打扰的感觉，他手上挥拍的动作配合着肢体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因为贫穷被嘲笑嘛，他从小就习惯了，仿佛身体里自带着这方面的钝感力。
一只大手捶到那个嘴贱的同学身上，“走了，关你什么事。”叶京凯自然是看到了许籽来脚上的鞋。
虽然同校一年多了，但彼此没有打过交道。不过，他对这位三年级的学长许籽来也有所耳闻，许籽来这个人在学校里大小也算个有名的人物，曾经而已。
据说，他大一刚开学不久，就把大部分女生给得罪完了，从此与女生绝缘。
原本凭借长得不错的俊颜，吸引了不少女生的青睐，是桩不可多得的艳事。但，能把女生们写给他的情书翻个面摞到一起钻个洞系上草绳当成作业本使的，全世界只怕就他许籽来能做的出来。
因为穷，不想浪费纸张，这个理由得到了老师的谅解，却彻底得罪了女学生们。
被骂是不解风情的二货，也没冤枉他。
后来通过几次小摸底，大家发现这小子的文化课成绩稀里哗啦，穷又穷的一塌糊涂，从此都对他的俊脸祛魅，在学校沦为小透明，再无人关心。
脚上那双回力球鞋明显是小了，要么把鞋后帮压下去踩在脚后跟底下趿拉着穿，要是提上鞋后帮，鞋头必定会撑到张开嘴。
学校里的穷学生很多，但像许籽来这样的，不多。
学校每个月都给学生们发放津贴，加上他每天必到食堂帮厨打工，总的来说，他手上应该有不少结余才对。
“籽来，晚上帮我打三壶开水啊，回来给你钱。”
“好啊，我记下了。”
还没进到食堂，在门口台阶上就接到了一小活儿。许籽来蛮开心的，类似帮同学打开水、洗衣服这样的小活儿，他常年接。
他也想像别的同学那样去做家教兼职，那样赚的更多。但他的成绩实在拿不出手，不能靠知识赚钱，就只能依靠体力和勤劳了。
学校发的学生津贴和食堂帮厨的劳务，以及平时同学们抛过来连小兼职也算不上的小活儿，他每个月能为家里父母寄去15块钱，他自己在学校够吃就成，其余的方面他全然不讲究。
穷不可怕，他从小就穷，他习惯面对贫穷了。
……
下午放学后，不住校的叶京凯一本书不碰，连个书包都不带拿的，双手揣兜就往校外跑去了。
这会儿京市的气候啊，到处是柳絮，飘的胡同夹角哪哪都是。
转进柳树胡同，叶京凯踏进家门站在院子里张嘴就喊。
“我回来了。”
没想到，率先探头出来迎接他的会是二嫂。
“小凯回来了。”
“哟呵”一声，心里还暗叹一句稀客。叶京凯微笑问：“咱们小简和小朴没跟着您过来？”
“就为他们俩的事来问问你。”人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胸藏文墨笔生花，不需要什么言语，虞静只要站在那里，就自动散发着恬恬淡淡的文学才女的气质。真不知这样好的女人怎么就配了他二哥呢。
“奇了，二嫂您还有能问到我这儿的事？您且说说。”叶京凯进屋接过母亲替过来的水杯，没个章法的一饮而进。叶将军坐在屋里主位，平日不爱笑的脸上堆着笑容，就像看不见小儿子进屋似的，忙挥着手示意二儿媳妇坐下说话。
“小简和小朴在体能馆那边待了一段时间，喜欢上网球了，但那边没有合适的教练，人家都是自己人在打。今儿这趟过来想问问，你们体校里有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愿意给孩子兼职教学的？”
他这二嫂说话慢声细气的，好不容易过来这边一趟。这一下子说这么多话，这个忙他必定要帮的。“嗨~我当什么事呢。我们学校的学生有练网球的，我去找一合适的就是。”
“成，那就拜托小凯了。这是三百块钱，先给孩子们练半年，能不能坚持再看。”
事他可以办，钱他可不敢收。叶京凯冲着二嫂两手摆了摆，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一脸的无辜。
“一家人跟前，别掏钱，太见外了不是。”叶夫人上前为儿子解围，她握住虞静执钱的手，示意她将钱收起来，叶将军的脸也变的没那么好看了。
“夫人，京航如果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虞静的脸上倒一直挂着恬淡的微笑，托人办事哪有不出钱的呢。
她将钱塞到叶夫人的手里，轻轻的拍了拍，对着叶将军告辞。“爸，时间不早了，我就回了。”
“得。”
叶夫人送二儿媳妇走出院子。
叶京凯随即转身逃往自己的房间，留叶将军一人呆坐。
……
体校F食堂
“凯哥，要说咱们学校会打网球的学生不多，但要找还是能找到好些的；端看哪个人合适、能教咱们侄子侄女的就得细细挑选了。”
“豆眼儿，你可以再废话试试。”
叶京凯一个帅气的歪头，故意挤了一个斜愣眼送给马彦。
几个男生围坐在食堂，把会打网球的学生名字翻来覆去叨咕了半天……直到许籽来端着餐盘从他们几人身边走过。马彦的小眼睛立马亮了起来，虽然还是如豆子那么小。
“诺，他最合适。”
“他？”
随后，几个同学不约而同的对着叶京凯点起头。
会打网球，脾气温和，有耐心，缺钱，能坚持给孩子上课，许籽来合适。
“一节课给他一两块钱，保准他接这个活。”
一个响亮的爆栗子落到马彦的头上，疼的他抱头不迭。
“我二嫂给了三百。”
几个学生同时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声，引起食堂就餐的同学们纷纷注目。
有目标就好办了。
当叶京凯找到许籽来的时候，方彭与许籽来二人坐在台阶上消食儿，闲聊着什么。
“什么？叶同志，这个活儿我怕是接不了啊。”
“就是，你们去找别人去吧，许籽来攀不上这个好事。”方彭直觉这事是个大坑，明确提示许籽来不要同意。
许籽来觉得自己的网球技能本来就是突击速成的，哪好意思去教别人呢，那不是误人子弟么。
待看到许籽来收到这则信息惊讶到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叶京凯对他谦虚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阶级不一样，但只要他能耐心的好好教孩子打球，往后也不是不能和他打交道。
“一节课给你五块钱，等你看过孩子后，你看着一周给安排一到两节课，费用月结，你看怎么样？”叶京凯这话一出，他有些心虚。会不会给少了？
“什么？”
站在他和许籽来身边的所有人，全部发出同声质问。这给的也太多了了。
“凯哥，你给的太多了，顶天儿一节课一两块钱。”
“屁话，人家都报五块钱了，你怎么还反悔了呢，花你钱了吗？”
方彭叫嚣着逼近马彦，仿佛两只急了眼的斗鸡。
许籽来见状忙拉住方彭，希望他不要冲动惹事。不是惧怕打架，只是但凡双方动手，打输了受点伤倒没啥，打赢了很可能被学校记过处分。
方彭挥手打掉意图劝阻他的手臂，整个气到不行，“籽来，你不要怕，碰到阶级斗争就是个斗，谁怕谁啊。”
叶京凯的手率性的插到运动裤口袋里，帅气的仰着头冲着许籽来抬了抬下巴，询问他本人的意思。不过，与他想的不同的是，许籽来只是腼腆的笑了笑。
“叶同志，很感谢你来找我谈这个事情，其他同学可能比我更合适，抱歉。”
被许籽来婉拒，不止叶京凯不能接受，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接受。
“接啊，凭什么不接？”
方彭和马彦及其他同学站到一起，齐齐望向许籽来这个傻瓜。
七嘴八舌、一团混乱，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谈的，叶京凯愿意附赠一双半旧的双星球鞋，事妥了。
